郑宓不禁轻笑,想象出明苏念到这篇时忽生顽皮,写下这一句,而后沾沾自喜,以为神来之笔的得意。 真是可爱啊,那时的明苏磊落光明,笑起来甜甜的,偶尔会起坏水,却透着孩子心性的纯粹顽皮,很招人喜欢。 “娘娘,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公主府入贼人不假,殿下却未遇刺,贼人也拿住了,殿下审问了几句,当夜便释,说是一场误会。”云桑来禀道。 不是刺客,郑宓便放心了,她挥了下手,示意云桑退下。 云桑便退去了阁楼外。 郑宓又想会是什么贼人竟夜入公主府,先被擒,又获释,她想了半日也无眉目,想着想着倒想起明苏待她冷淡的模样来了。 冷淡倒还好,郑宓无奈想道,若是知道她是谁,恐怕便不止是冷淡了。 只是她也困惑,她知那事是她做得过分,亏欠了明苏,可她那时断断想不到,会让明苏怨愤至此,以致连她死了,都不能原谅。 郑宓揉了揉眉心,将手心贴在《诗经》上,封页冰凉的,手心一贴,就泛起温热,郑宓对着窗外的那一株株秋意浸染过的树出了会儿神,将那一段时日的情形又回想了一番,又觉明苏这般恨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日傍晚,明苏去而复返,来到教坊,与她急匆匆地说,京师待不得了,又将她在紫宸殿中窃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我带你走。”明苏利落道。 郑宓想的也是逃,却没想她也同行,不由惊道:“你也走?” 明苏点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公主我不当了,我们一起走。” 她那时只顾着计量明苏与她一起走了,淑妃娘娘怎么办?她的公主之位便这般说不要就不要了?来日她后悔又该怎么办? 许多计量之下,竟没留意,明苏虽惶急,可眼底却蕴含着一份期待。 仿佛她们不是逃命,而是私奔。 只要躲过了追杀,天下之大,随处可匿。 她知她放不下家仇,但那一刻她犹是存了一瞬期盼,期盼她们能和好如初,相守度日。 许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争执相劝,又许了解明苏的为人,知她下了决心便不易改,再或是她不愿承认她其实也不想与明苏分离。 于是郑宓回道:“好,我跟你走。” 第二十二章 话一出口, 郑宓便后悔了。 明苏却不知,她的双目骤然湛亮,立即拉住她的衣袖, 道:“事不宜迟,你速收拾行装。” 说罢, 环视房中,却见四下简简单单,皆是教坊置办的, 并无太多郑宓的物件。 “带上要紧的就好。”明苏又说道,眼眸仍旧湛亮, 但已从方才的惊喜转为势必要带着郑宓化险为夷的决心。 郑宓便说不出反悔的话了, 此时也不好耽搁, 她马上着手整理。 也不必怎么整理,只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 再收拾几件衣衫, 加起来统共不过片刻。 教坊与青楼不同之处在于教坊更为雅致, 亦更有秩序。 教坊中女子称作官jì,官jì分两类, 一是自小买来,调?教入jì,二是罪官女眷充没为奴。 前者尚好,与寻常青楼女子相差不大,后者却管得极严, 寻常不能离坊, 若有王孙贵胄家中行宴来借,也必得有管事随行,不能离开管事的眼前。 郑宓便是后者。 时间紧迫, 明苏只在来时路上想出一个粗略的谋划。 “陛下派人刺杀,可见不愿将事张扬。如此,便有隙可趁。” 若是皇帝直接派近侍威压教坊主事,她再如何威压主事也无用,可见皇帝想要郑宓的命,却不想与自己扯上关系。 “程池生必是夜间悄悄地来。我们只需在他来前离开便是。” 明苏说罢,又道,“不止要在他来前离开,还得在城门下钥前出城。程池生先至教坊,发现你已逃离,再要追赶,那时城门已闭,他想出城便来不及了。我们便可争取一夜时间。” 她讲,郑宓听。 “城门申时五刻下钥,此去最近的北城门骑马需三刻,我已打发玄过去买马了,过会儿便在楼下汇合。眼下要做的便是离开教坊。” 听起来并无疏漏。 程池生明日便要向皇帝复命,那么必然是在今夜动手。她们非得出城不可,否则不论藏匿城中何处都不妥。 程池生是殿前都指挥使,能调动禁军,一旦他发现郑宓已逃,便可随意寻个过得去的借口在城中搜查索人,并在各处城门设下关卡。 她们要走,便只能在申时五刻,城门下钥前出城。 出了城,便好办了。 郑宓扫了眼她们的行装,少得很,明苏只带了一个轻便的包袱。 郑宓想了想,将她方拿出来的衣衫也放回原处,如此一来,她便也只剩一个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