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扭开脸,瞧见窗外的便利店,颇有眼力价儿地说:“我下楼买包烟啊百岁儿,马上回,你们稍等会儿。kuaiduxs.com”车门怦一声关了严实。 百岁低问:“你还计较我没事先跟你说一声?” 葛棠笑,“你还没完了。” 百岁叹道:“我真不是闹着玩。” 葛棠回头,两只瞳仁浸了水一样,晃啊晃啊望着百岁的脸。 他被逼得没办法,眼珠转了几转又转回来,搓着后脖颈,“行吗?”对征询别人意见这种事非常不习惯。 葛棠噗哧直乐,“亡羊补牢?” 百岁哼哼笑,“管它亡羊补牢还是走形式,你非得要听,我也不含糊。纯爷们要能伸能缩。” “能屈能伸。”葛棠纠正他。 百岁急了,“到底行不行?” “不行。”葛棠平静地摇头,“不用送我,让人赶紧开车回去吧,天黑了不好走。” 百岁斜眼,“闹别扭是吧?”挑起她蜷进衣领里的一缕头发,不太专心地说,“我觉得你猜出来我是怎么想的,干嘛非跟我较这个真儿啊?” 葛棠说:“有些事稀里糊涂也就稀里糊涂了,有些事,不能不较真儿。” 他抱着这种别人结婚我也结的心态,她如果接受了,要被自己鄙视一辈子。 结婚嘛,可不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谁能不较真儿呢? 小流氓的婚姻逻辑 百岁这几天心情不好,尤其在接到板二那个神叨叨的电话时。 板二爷自称门面宽路子野,说认识一巨牛逼的大仙儿,“哎,两口子按他给挑的那时辰结婚,婚后百分百都生儿子。” 百岁不屑,“那回头都哪娶媳妇儿去?计生委的没给丫灭了?” 板二大笑,“瞧您这心操的!说真的大亮给日子定了没有,哪天喝喜酒,我这儿好提前准备份子啊。” 百岁说:“份子即刻送来,酒就拉倒吧,戒了。” 不顾板二的追问,手机扔进被窝里,自己横躺在上,仰望天花板发呆。 冰蓝色灯光,照着六棱晶体颗颗交相辉映,仿佛繁星缀耀在墙壁上。 葛棠说他卧室这个灯不正经。 怎么就不正经了?百岁站起来,踮着脚,伸手拨弄吊灯周边的水晶串子。这是满屋子最柔和的物什了,为什么说它不正经? 脚底下一波接一波的震动,打断了不甘心的猜癔。铃声自蚕丝被下传来,呜咽一般细碎。 百岁使脚挑开了被子,双脚并拢夹住手机,起跳,想用带球的技巧把手机抛起来。不料床太软,一脚踩下去的力道几乎泄不到头,半点反弹也没借到,刷地冒了身汗,绊倒在床上。 低咒着抓过手机,看也不看地接起来。 不算清脆的女声,“喂,你干嘛呢?” 百岁直觉地摒息答道:“啥也没干啊……” 话没落,听筒里传来笑声。 百岁这才察觉不对,一看屏幕,原来是葛萱。 她们姐妹俩的声线相似,乍听还是很容易混的,但笑声就明显不同了。 葛萱笑得很有感染力,哈哈嘿嘿的,明明没什么可乐,别人只听她一笑,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 葛棠却总像在冷笑。很短很轻地哼哼两声,听了就感觉这笑得好不彻底。 好像只有在江齐楚面前,她笑得才天真可爱点儿。 所以百岁曾一度认为葛棠喜欢江齐楚,喜欢她亲姐姐的男人,由此断定这妞心术相当不正。 百岁自己就心术不正,最讨厌跟自己一样的人了,同族相憎嘛。 回过头想想,第一次为自己的想法深感不耻,真是好大一条乌龙。他都不敢跟葛棠提起这事儿…… “喂喂,百岁儿,能听见吗?”葛萱催他应声。 百岁回过神,不大耐烦地,“说事儿。” 葛萱向来不懂眼色,何况这会儿也看不见,兴致勃勃叫他来家吃鹅头。 百岁气呼呼道:“不吃,刚宰完人,戒斋。” 葛萱咂着嘴,“你最爱吃的那家,我排了一个多小时买的。” 百岁咽咽口水,“你吃完再说,要不就说完再吃。” “哈哈,太辣,停不下来,越吃越想吃……”声音猛地提高,“小棠你去哪儿?一会儿百岁过来,你等他一起回呗。” 百岁哼道:“合着抓我过去当司机。” 葛萱老实承认,“江楚今天限号。你最近没在北京吗,怎么待这么老实?也不说来打麻将,我们仨人只能斗地主。” 百岁建议,“赶紧生,生出来就够局儿了。” 葛萱失笑,“少扯。明天过来玩吧,小棠把钱输光了,答应明天给我们做好吃的,让你沾沾口福。” 百岁咦了一声,纳闷葛棠居然能输到那么惨,嘴上只是说:“她明天又不上班,今晚儿还折腾回去干什么?” 葛萱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有约会呗。” 百岁沉着脸,“谁约的谁去接。” 葛萱批评他,“你咋这么不懂团结友爱,她不是你姐吗?” 百岁气得半死,“姐?她要是我媳妇儿我就去接她。” 葛萱笑道:“给你告小棠,你占她便宜……喂?”电话挂得好快,“哎?这小子到底来不来?”放下鹅头擦了手,准备再拨号。 葛棠靠在门口,大声叹气,“我答应做好吃的,就是为了堵你嘴,结果你还是把这丑事给张扬出去了。我反悔了,明天你上阁楼拨黄花菜吃吧。拜拜。” 她说得半真半假,葛萱也就不知该信该疑,对着门板吐吐舌头,拿起电话又放下了,“江楚,你说她不是真约了唐宣,要不怎么走这么早……” 江齐楚坐在吧台边,单手托着下巴,望向准贤妻的眼神尽是无奈。 葛萱提高声音,“问你话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江齐楚点化道:“小棠今天打牌那才叫心不在焉。” 葛萱困惑,“要不,约唐宣过来?” 江齐楚惯性地放弃,“怀孕的人别太动脑筋了。”走过去,拍拍她的头,“去洗个澡睡觉吧。” 葛棠就怕再待下去,连葛萱也发现她的不专心,追问起来,和百岁的事,说还是不说呢? 不说无妨,隐瞒就有罪了。这就好比你可以见死不救,但不能故意去杀人。 公交车一辆一辆进站出站,葛棠等了很久,去看站牌,才发现自己要搭的那路车早已收班。无奈只好多走几步去坐地铁。 在江齐楚家这边坐地铁很方便,只不过葛棠从地铁站出来,再到自己住的地方还有段距离。好在是周五,人们普遍晚归,出站通道熙熙熙攘攘。 这让葛棠想起刚来北京,遇见小偷和唐宣的那天。 发现她被小偷盯上的人肯定不止唐宣一个,却只有他出声。后来提起这事儿,葛棠说唐宣,实在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 这年头人缺的东西多了,良心可算是其中一样。 唐宣只是说:“我不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说实话我也是头一回路见不平一声吼。” 轻描淡写,半玩笑的一句,并没说:因为对方是你,我才会吼那么一声。 他不会做令葛棠尴尬的事。 唐宣从来都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更不是那种一声不吭玩绝交的人。 虽说平白无故猜测别人遭遇意外很不吉利,但葛棠控制不住自己往坏的方向猜想。 脚步从迟疑到完全停住,转了个方向,又走回地铁站。 “雾发妩天”还正是营业高峰期,站班的小工拉开玻璃门,热情地招呼葛棠。 葛棠扫视一圈,没见唐宣人影。 前台招手唤她过去,“唐主没过来,还以为跟您出去玩了呢。” 葛棠笑笑,没多说。 小工端来一杯水,“姐你最近没在北京吗?” 葛棠敷衍说工作忙,粗略算下自己多久没来,也难怪小工问出这话来。 前台问:“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葛棠连忙摆手,“甭打了,没事儿,我刚好路过,进来看一眼,你们忙吧。” 喝光了水,起身离开。 唐宣究竟是多少天没过来了,前台为什么会以为他们出去玩了?越想越不安,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才翻到号码,滴的一声提示,没电自动关机了。 葛棠在路口站着,郁闷直咬嘴唇。打牌输得一塌糊涂,拉下面子来找人又找不到,手机居然也跟着捣乱。这一天真够不顺的,没想到坏运气远不止于此。 手机没电了,可唐宣总得找到啊,心悬在半空总不是个事儿。直接去他家又太唐突了,葛棠于是拦了辆出租,想着尽快回家给手机充电。 眼看着就到家,出租车意外熄火了。司机歉意地看着葛棠,“要不您少给十块钱再打个车过去?” 葛棠看看自家小区方位,说远不远,目测在两个红绿灯开外,有等空车的工夫,走着也到了。于是按表交了车资,步行回去。空气还不错,全当散步了。 路上行人不多,但车来车往,街灯明亮,也没太大安全问题。不过葛棠每次走夜路,都不受控地想起小时候听姐姐讲的故事。 葛萱说,她听同学讲的,晚上走路时,身后如果有人叫你名字,绝对不要回头,一回头喉咙就会被吸血鬼咬住。 她还听人说,人肩上有两团火,从哪边回头,哪边的火就灭了。所以走夜路一定要从一侧回头,如果两肩的火都灭掉,鬼就能上身了。 只要一想到无数种背后灵在盯着自己肩上的火团,葛棠就毛骨悚然,一个人走路从来不敢回头看。 她怕黑、怕鬼、怕一个人,长大了之后,又怕遇见坏人。 要是百岁在就好了。百岁自己就是坏人,肯定不可能怕同类的…… 路灯下影子随着她的移动,忽长忽短,忽而重叠,忽而交错。这一段脚程葛棠走得莫名不安,总感觉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又不敢回头看,脚下越走越快,身后的步伐也加快。 冲到楼门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小区里树影婆挲,对门社区便利店的灯箱微露白光,几栋楼的窗户大抵也都亮着,还不到就寝的时间,间或有居民往来。 葛棠定了定神,手伸进背包里找钥匙。 单元门的感应灯坏了,怎么跺脚大喊都不亮,翻了半天才摸到钥匙开门。 身后有人不确定地低唤,“葛棠?” 葛棠全身的汗毛滋一声竖起来。 百岁走过去,奇怪地拍拍那个僵硬的身体,“你怎么才到家?手机也不开……”过长的质问被猛扑进怀里的人打断。 葛棠吓得不清,一双手环在他脖子上搂得死紧。 百岁难得见她这么热情,可惜来不及喜悦。他被勒得上不来气,又不知发生什么事,没有推开她,艰难地问道:“你干什么?” 葛棠这才想起,她抱着的正是吓自己险些丢魂的罪魁祸首,放了手恼火道:“你来干什么!” 百岁本来就揣着火,一碰就着,听见这话直接爆发了,“来找你不行啊!” 葛棠气势上被压住,抱怨声也弱了,“谁说不行了?来就来呗……” 百岁没耐心听,勾着她的腰重新按回自己怀里。 葛棠想问他干嘛鬼鬼祟祟跟来,张嘴却被吻住。挣了几下没挣开,拳头落在他肩上敲敲打打,最后警告地咬了下他的嘴唇。 百岁不痛不痒,唇离开,手还没放,圈着她嘿嘿笑道:“我喜欢你这种懂得反抗的类型。” 葛棠又捶他一下,也使不上什么力道,被百岁捉了拳头攥着上楼。 葛棠惊甫未定,进家门半天还有些呆。百岁催她洗澡,她就进浴室,百岁说饿,她就去煎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得匪夷所思。 百岁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摸摸她脑门。 葛棠对他的行为不加阻止,也不过问,盯着火候的眼神认真到了专注的程度。 掌心下触感冰凉,没有异样症状,可那迟滞的表现又确实反常。百岁摇摇头,不再徒劳诊断,干脆问本人,“你怎么回事儿,不舒服?” 葛棠嘟囔着说:“还不都是你给吓的。” 百岁冤得冒火,“我上你们家来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怕啥?藏了奸夫啊?” 葛棠白他一眼,心说再没比这人说话更缺德的了。关掉煤气,把蛋盛进盘里递给他,“你反正也要过来,怎么不去江哥家接我一趟?” 百岁狼吞虎咽,烫得直呵气,含糊不清地说:“我接你干嘛,找不着家啊?” 葛棠咬牙,实情像抬杠一样说出口,“这么晚了我自己走害怕。” 百岁完全不理解,“十一点来钟,路上人比鬼都多,怕什么?”三颗煎蛋解决掉,盘子扔进洗碗池,转身从冰箱里取了两片面包撕着塞进嘴里,又翻出一袋牛奶,递过去,“别热太烫了。” 葛棠疑惑道:“你晚上没吃东西?” 百岁满脸挑衅,“吃了,不行又饿啊?”还是刚才呆呼呼的那只葛棠可爱。 葛棠同情地评价他,“漏肚子。”取杯子倒牛奶,放进微波炉。 百岁不忿,“我在这儿走来走去的等你,消耗多少能量呢——哎?你姐给我打电话时你不就出门了吗?这么半天去哪儿了?” 葛棠被他一句话提醒,竖起食指点了点,想起要给唐宣打电话。 手机连上充电器,拨号,总算通了,却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能通话就好,葛棠落下心头一块石,伸个懒腰长吁了口气。 电话很快打回来,唐宣说:“刚在订机票,你找我?” 葛棠说没什么特别事,“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