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刺鼻,葛棠下车来咳了几声,被百岁拖着手带进室内。151txt.com 正是不冷不热的夏末,室内开了空调密封,虽没几桌客人,油烟味反倒更重。难怪大多数人宁可挨蚊子咬也露天用餐。 葛棠挥着巴掌在鼻子前扇扇,留恋室外散座。 百岁皱眉,二话没说又拉她转了出来,在仅剩的一张空桌前坐下。点了鱼和配菜,拿着塑封的菜单扇风,间或瞄向餐厅门口,眼神依然贼溜。 葛棠嘟囔:“病了吧。” 百岁本就淡淡瞥她一眼,忽尔眉毛一挑,倾身过去,捏着她下巴问:“说谁病了!” 葛棠张嘴不等发出声音,被他压下来狠狠吻了一下。 他们在人前甚少有亲密举动,就连拉手,也只是人多怕被冲散,或者路面不平,他会照顾她高跟鞋不好走。 葛棠看他就眼风不对,眸光闪闪烁烁的,遂眯起眼猜疑。 百岁抵着她前额,笑着伸出食指,悄悄替葛棠指了个方向。 这时天早黑了,半弦月当空,店外的座位虽有光照,但比起餐馆内明亮的日光灯,还是黯了许多。室内看室外的人不清楚,坐在外面看屋内,则相当清晰。 葛棠一眼认出唐宣的剪影。 他坐在窗口不远的位置——上次他带她来时,坐的就是那张二人小桌。唐宣与服务员说完话,扭脸转向窗外,他头顶斜上方有一部壁挂空调,强力冷风吹得他发丝瑟瑟轻颤。 葛棠低头抓过菜单,简单到只有一页纸的菜单,她从上到下看了一分多钟。 百岁没吃饭先抽了根牙签出来,叨在嘴里问道:“你是不是同情他?” 葛棠瞪他。 百岁目不斜视,只用下巴轻微一点,“我进去打招呼啦?” 葛棠在他脚上狠踩,“你别侮辱人行吗?” 百岁叹口气,“你才是在侮辱他。” 葛棠两肩耷拉下来。 百岁将那张菜单从她手中抽出,“不喜欢他,就干干脆脆的告诉人家,像对孟兆凯那么坦然,那他就是死了也没遗憾。” 葛棠承认他是话糙理不糙,可这种说法的确让人无法怡然接受,“人活好好的凭什么去死?” 百岁以小指抠抠眼角,难看地撇唇说道:“活好好就死了的还少啊?”语气间又带了流氓气,“北京风大,让风卷跑了也很正常。” 葛棠对他这副腔调没免疫力,也知道自己这癖好极不正常。 百岁浑然不觉自己正成为他人萌点,单为被人盯梢的事儿心里不痛快,“咱得哄到几点啊?我让人这么瞅着可吃不下去饭。” 葛棠暗喜,“那你正好别吃。不就二斤八两的鱼吗,我包圆了。” 百岁捏着牙签充当佩剑,在她眼前比比划划。 葛棠紧张地躲闪着,讨饶道:“别闹,让你咬过的,扎不死也毒死了。” 百岁脱口低骂,“哎呀葛棠你嘴真贱。” 葛棠被骂得直笑,纠正他的称呼,“葛棠姐么不是?” 百岁白她,“你们家那儿流行管女朋友叫姐啊?” 层出不穷的事件 这顿烤鱼到底吃得不太对味。葛棠感受到百岁漫不经心的观察,速战速决扫光了盘中鱼肉。 唐宣什么时候走的,葛棠不知道。不过据百岁说,他没再开车跟上来。 周一上班的路上,葛棠给唐宣发了条短信:最近流感严重,店里多加注意。 唐宣没回音儿。 当时是清晨八点,葛棠也没指望他回。 倒是副驾上的小人趁机奚落,“嘿嘿,没鸟你。” 葛棠也没鸟他,变灯放闸上路。 百岁讨个没趣,揉着后脑勺翻后账,“刚才打我干嘛?” 葛棠答:“你说错话。” 他跟狐朋狗友玩到半夜,又跑到她家蹭床。 天亮了葛棠起来洗漱,他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说:“外边现在乱七八糟的,尽量别坐公车。” 葛棠觉得他这话说得才叫一个乱七八糟。 说完一句之后半晌没音儿,就在葛棠以为他这是梦话时,百岁又出声了,“我送你吧。” 葛棠也没敢当他这话是清醒的。然而洗个脸出来,看到刚还在梦中的人,已经穿戴齐备,正站在大衣镜前,一边打呵欠,一边打领带,衬衫扣子搭错一排。 葛棠笑着过去帮他重系纽扣。 百岁困倦地伏在她肩头,“别去上班了……” 葛棠想起喜剧之王里的台词,刚要玩笑地模仿,猛记得张柏芝在那剧里演一个□,到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百岁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继续胡言乱语,“……我养你。” 葛棠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百岁这下彻底精神了,出门到半路上了还在嘟囔。 眼角偷瞟葛棠,百岁觉得真委屈。说他说错话?意思是不希望被他养吗? 虽说她有手有脚有脑子,也确实用不着别人来养。可就这一个“不希望”,让百岁抑郁了。 葛棠在想着老板上周交待下来的工作,完全没注意到身边陡然变低的气压。 周一总是脚打后脑勺的忙碌,尤其是为一个工作狂做秘书。 葛棠每到周一,都会有种攒了很多工作没做的错觉。 geo人在外地,与几位总监电话会议布署工作,葛棠旁听记录。正是新项目上市的监控期,各部门都有汇报,会开了整整一上午。 电话线路不稳定,会议中断线了好几次。葛棠整理完会议记录发送各与会人员,又按老板的行程订了当周的机票和酒店,之后通知行政找人来修电话。其间还接了保险公司和葛萱的电话各一。 客观来说,保险公司是拉业务赚提成,其事业心可嘉。至于大清早来电话,只为了让她晚上下班过去蒸鱼的葛萱,葛棠很难找到不烦她的理由。 “为啥同样是助理,你就能活得跟个花瓶似的呢?”再看自己这边,进公司接的一杯水,到现在连一滴也没顾上喝。 葛萱很谦虚地说:“唉,多干几年就好了,刚开始肯定掰不开镊子。” 葛棠听得几乎落泪,“你知道我忙还捣乱……” 葛萱听出怪罪,干笑,“这怎么是捣乱?晚上早点过来啊,我都告诉江楚把鱼拿出来化了,你有什么活儿明天干不也一样吗?那鱼晚上不蒸肯定得坏,好几百块钱一条呢。” 葛棠佩服极了,在她姐眼里,妹妹、男友、所有人的工作,都抵不上那只海鱼重要。 唯一没被安排家务劳动的百岁,嘴甜得跟嘬了蜜蜂腿似的,“那,我萱姐绝对是懂得生活的女人。” 葛棠点头,在鱼身上精雕细琢出一个‘萱’字,“她哪是女人啊,简直是女神了。” 葛萱拍手莞尔,“厉害,这么复杂的字你也能写出来!”眼见刻有自己名字的鱼上蒸笼,还能站在一边赞叹出声,葛萱确有女神之仪。 百岁哈哈笑道:“姐现在是只要能把鱼吃到嘴,在自己身上刻字儿都行。” 葛萱抚着背嘻笑,“那多疼啊……” 葛棠翻个白眼,“要不看这鱼的身价,你等着我来给你刻字刻画的吧。” 最后那句“好几百块一条”,着实刺中了葛棠的软肋。得承认她姐这招用得微妙。 葛萱不敢居功,“小百岁儿让我那么说的。” 百岁丝毫不怕被供出来,只对葛萱推卸责任的作法表示鄙视,“你真不仗义。” 葛萱蛮不在乎,“我要仗义干什么?又没人跟我结拜。” “我这亲的都落得使唤丫头似的,谁愿意跟你结拜!”葛棠用勺子敲她,“这么早下班不自己蒸,就在那张口等。你有点欺负人了!” 葛萱揉着脑门笑道:“我也不知道能这么早就回来啊。余翔浅他又没有时间观念,今天这是去洗手间时正好看见一堆人等电梯,才知道下班了。要不且想不起来让我走呢。” 百岁拖个暧昧的长音:“哦——?”瞟一眼那个刚从阁楼下来的人,没安好心地说,“人家是想多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儿吧。” 江齐楚在他身后戳一指头,“别挑衅伸手就能抓着你小辫儿的人。” 葛萱龇牙而乐。 江齐楚说她:“你出来,在里面绊绊磕磕怪碍事的。” 葛棠感叹,“这两口人你真得好好管管,不伸手干活,就在旁边嘚嘚嘚的,快烦死我了。” 百岁怒道:“真有意思!看你一人在厨房挺寂寞的。” 葛棠敲着滚烫的锅子警告,“别挑衅抬手就能浇你一脑袋热油的人。” 百岁可开心坏了,“正愁没人给我养老呢。” 葛棠小声道:“直接送终。” 葛萱像听对口相声似的,谁说话就看谁,光明正大捡笑。 江齐楚的目光只放在女友脸上,满眼的宠溺,“这根鱼你总算是惦记到嘴里了。”转了脸对葛棠发牢骚,“昨儿半夜还跟我说,‘小棠要来不了,你下班就给蒸了’。” 葛棠撇嘴,“真长进,以前光对奶油蛋糕这么执着。” 百岁坏嘴道:“怀孕了?” 葛萱对这种程度的调侃近乎麻痹。她忙着摆置碗筷吃鱼,皱着挺好看的鼻子闻腥味,摇头晃脑直夸好香。 江齐楚的反应倒意外地奇特。先也是跟着咧嘴笑笑,忽而眼皮一跳,笑容敛起,眸子半转望向葛萱,再看客厅里电子表上的日期。 一系列小动作痕迹浅浅,葛萱浑然不知,却逃不过身后那两只人精的眼睛。 葛棠和百岁互看,彼此理解的信息一经得到对方确认,则共同石化了。 被提醒之下,葛萱闷头数了一圈日子,“十有八九……” 江齐楚嘴巴张得老大。 葛棠好笑,“啥反应?” 百岁解说道:“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咋还有种强烈的渴望呢!” 之后葛棠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那三人连夜去医院化验的举动。 “真愁人!今儿不查那孩子还能跑了啊?”葛棠口干舌燥地灌了杯水,瞪着百岁,“你为啥跟着这么激动啊?” 百岁平静地说:“为了让他俩更加激动。” 最激动的江齐楚正在门口穿鞋,准备下楼买试纸。 葛棠待他出门才问百岁:“你不是说他们不睡一屋吗?” 百岁答得贼有底气,“啊!” 葛棠斜眼看沙发里抚着小腹满眼星星的家伙,“这是什么情况?” 百岁想了想,“那只能说江哥的精子太有穿透力了。” 葛萱猛地收起梦幻表情,扭头喝止,“你别教坏小孩儿!” 百岁被吼得一愣,半晌才轻嗤道:“什么小孩儿?比我还大两岁呢。” 事实证明,某些特殊时刻,比方说第二天医院验孕结果出来时,葛棠的表现比她姐和江齐楚都成熟。 一张狭窄的薄纸,看得江齐楚啃手指哧哧直笑。葛萱则正式进入大喜过望的痴呆状态。就连身为一名旁观者的百岁,也跟着裹乱,在医院走廊里打电话通知他爸,“你要当爷爷了。” 葛棠听着商亮的吼声,替百岁耳朵疼。 震中自己倒不以为意,嬉皮笑脸搂着葛萱肩膀继续刺激电话那头的亲爹。 葛棠伸根手指戳戳江齐楚,“这回我姐再没时间,也得选日子了吧。” 江齐楚猛然意识到一个孩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附加优惠。兴奋地在葛棠鼻尖前弹了下手指,转身拨开百岁的魔爪,揽过葛萱共商大计。 葛棠嘲笑他那个响指,“好土的动作……” 当天晚饭吃到一半,葛棠接到母亲袁虹的电话。 葛萱和江齐楚的婚礼还是得在老家办,亲戚朋友一大堆,要张罗的事儿也多。袁虹原意是把他们婚事办完了,再来北京照顾待产的葛萱,又不放心她早孕这段时期,遂叮嘱小女儿多加照料。“那一天毛毛愣愣的,你单位活儿要是不忙,就搬回去给她做做饭啥的。” 吃饭是孕妇的头等大事,小棠回来的确再好不过,江齐楚承诺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葛萱正一心一意考虑明天怎么向余翔浅请假,没心思插嘴这件事。 葛棠低眉顺目地坐着,她向来听大人话。 百岁傻眼了。他好不容易骗来的葛棠家钥匙,这不就没用了吗? 他又没有理由跟着搬回来。而且江齐楚还有可能以“不利胎教”之名,令自己减少登门次数。 最恼火的是他不能反对这项决议。只能在送葛棠回家的路上偷偷谗言,“自己现在不是有房子吗,跑人家去住干什么?” 葛棠问他:“你今晚不在我那儿住?”言外之意,你自己也有房子,还不是跑到我家住。 百岁语塞,眨了眨眼,贼笑,“不住就不住。”兀地将车调个头,不顾葛棠反对,拐她回了自己家。 葛棠不是第一次来百岁家了,倒是头一回上这张床。洗完澡乏得呵欠连连,头一挨到枕头就睁不开眼。 同样是折腾一天,百岁精力可充沛了,趴在床上看电视,两只眼睛瞪溜圆。 他这个点儿在家一定会看电视。基本锁定几个高清台的电影频道,放什么片子都看得挺专注。像小孩看动画片——只要是这风格就行,不挑情节。 葛棠闷在软软的床垫里,双眸轻阂,放松眼肌。 百岁看她睫毛颤悠悠的不像睡觉样,手肘推推她,“哎哎,看这片子不错。” 葛棠敷衍地翻身陪他同看,奈何身下的床铺太舒服,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 百岁的房子装好后,葛棠跟姐姐和江齐楚来过,一见卧室这张大床就喜欢,垫子软得让人想死到上面。江齐楚当时还说:“女的才爱睡软床,百岁儿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