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芜不闪不避，半靠在床头，任他靠近。 带着薄茧的大手扣住她半张脸，慢条斯理地冷声问：“我是你六哥，这样成么？” 池以蓝呼吸里夹杂了烟草味道，她下意识屏息，知道方才自己缓和气氛不但失败，还隐隐有惹恼他的迹象。 她鲜少见他露出这副面如寒霜的样子，和他对视半晌，终于低头避开视线，手微微抬起，抵住逼近的胸膛。 “……六哥。” “嗯。”他好整以暇停住，没什么表情地揶揄，“叫我做什么？” “你……坐好，我给你解释。” 明明是她怀着私心要靠近他，可他当真离得近了，她反而有些无措地败下阵来。 池以蓝手上用力，钳着她下颌抬起脸，审视她的表情，似乎没找到敷衍的痕迹，才满意地松了手，坐回床侧。 “说吧。”他轻描淡写，落在膝头的手指尖却蜷缩几次，又用力伸展开，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平芜不欲和他讨论自己的病情，三言两语将其带过。 不是多么复杂的名词。畸形的心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负荷病变所带来的影响，这段心脏努力工作的期间，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足以维持正常。可正如任 何负荷都有到达极限的时刻，脆弱的心脏也有不能够维持一切正常运转的一天。 顾平芜手握成拳，用指背处轻轻按在心口。 “它累了。”她非常平静地笑一笑，说，“或许是为了偿还它拼尽全力才能给我的近二十载时光。” 池以蓝没有看他，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瘦削的侧脸，绷出一条近乎锋利的下颌线，她甚至想伸手滑过，看看究竟会不会割伤自己。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她语气轻松地说，“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就像从前她不指望那个人会因此可怜她一样，现在她也并不需要池以蓝的同情。 同情会让追逐、付出变得没有那么清晰，也会让成就感大打折扣。 不是自己拿来的东西她不要。 顾平芜突然撑着床面直起身，说：“我要上厕所。” 池以蓝沉默地扶她下床，她却把他的手拂开，很认真地说：“真的没有到那个地步。”他没反驳，在身后跟着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才停住，是要在那里等她出来的姿态。 顾平芜出来时，他站在那，嘴里咬了一根烟，没有点着，只是咬着而已。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干巴巴地咬着，是为了安 抚牙齿还是嘴唇？如果是安抚空虚，她其实有更好的办法。 酒壮怂人胆，药似乎也可以。 她忍耐着用药后身体的乏力，一步步走过去，手指先试探地伸出，碰到他冰凉的手腕，察觉到他的僵硬，却没有明显抗拒后，整个人也靠近，几乎要依偎进他怀里。 池以蓝虚虚抬手环抱住她，像是怕她跌倒那样，任她推着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墙壁，衣服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一向以静制动，垂眸淡淡瞥着她，似乎要看她究竟可以胆大包天到哪一步。一个不防，孙悟空竟真的闹了天宫。 她踮脚吻上来时他走了神，偏头避开的动作迟了两秒，却足够感知到柔软的唇落在嘴角，很轻很轻的，像一片羽毛，一触及分。 他皱眉想，她怎么会连主动吻他都能做得这样清纯，几乎到了令他浑身僵硬的程度，只怕回应都是亵渎。 所以他问的是：“顾平芜，你想好了吗？” 那双葱段般雪白的双手还抓在他两只手臂的袖子上，因为方才踮脚去够，此刻上半身的重量全都落在他怀里，而他的手还保持在虚虚环在她身侧的姿势，生怕她这样的大动作，会又磕了碰了。 顾平芜投去不 解的眼神。紧接着她就明白了。 因为那双绅士的、未曾触碰到他的臂弯瞬间收紧，将她严丝合缝揽在怀里，带着力度的吻扫荡般游走过她雪白的颈后、耳垂，直到她瑟缩地推了推他，小声求饶：“……我有点害怕。” 第一推没能推动，第二推还未用力，他却蓦地抬起头，停下一切动作。 顾平芜脊背和额头因紧张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见他没再得寸进尺，松了口气，却见他视线越过她肩头，望向她身后。 “卢阿姨。”池以蓝低声道。环着她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放松。 * 顾家别墅在夜里十一点钟亮起了灯。 顾长德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首先，一贯爱窝在自己房间里鼓捣些有的没的的女儿正规规矩矩坐在客厅沙发。而明知道他这个时间回来，总会亲手给他做一碗鱼汤馄饨的妻子，竟然失约了，连一杯水都没给他准备。 他清了清嗓子的功夫，卢湘已经从楼上下来，脸色有些严肃。 事儿大了。顾长德心说。 “又是谁惹湘湘不高兴了？” 卢湘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什么也没说地上前给他脱外套，放公文包，接着指了指沙发。 “坐，今晚我们开个家庭会。” 顾长德和顾平芜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感觉到头皮发麻。 “就是这么回事。我问他们，阿芜说是在和池家那孩子谈恋爱。”卢湘三言两语把在医院所见说清了，末了微微叹气，忍不住道，“我也不是要棒打鸳鸯，只是阿芜毕竟是女孩子，在医院里……没名没分的就和人卿卿我我，到底不好看。” 顾长德看了眼女儿，始终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又看看妻子，见“湘湘”脸上满是忧心，当即拍案道：“这不容易吗？两家小孩儿看对眼了，又是知根知底，先订个婚，恋爱嘛，慢慢来，年轻人火气旺，就随他们吧。” 卢湘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更没想到要把事情推进到订婚的程度，一时愣住了。 顾平芜在旁沉默了整晚，这时候终于有了反应。 “我……没有什么意见。” 说着垂了头，泄露出耳尖一点殷红。 卢湘心便软了，心说，这孩子第一次感情撞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开始，吃个定心丸也是应该的。 由是，仅剩的一点顾虑也打消了。 “订婚！”卢湘道，“池家的小子不能白占我们女儿便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