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果然是食客满座。kanshuchi.com整个一层的厅里,坐了个满满当当。一张张桌子上食客们大快朵颐,吃得是酣畅淋漓。上菜的在桌间穿梭不息,忙得是满头大汗。 “小二!小二!”见迟迟没人来招呼,查仵作有些急了,扯起嗓子便吆喝了起来,“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查仵作叫了半天,这才有个跑堂的过来回话。 “怠慢了,二位爷对不住啊!”那跑堂抹了把脸,赔笑道,“店里客多,没顾上来……” “我当你们醉仙楼是店大欺客呢!”查仵作还是一脸的不悦。 “爷说笑了,说笑了。”跑堂的赶紧抱拳拱手。 “给我们找个座。”冯慎挥了挥手,对着跑堂的说道。 “好嘞!”跑堂的一口应下,“一楼是没座了,小的去二楼瞧瞧,两位爷先在此稍后,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那跑堂的便顺着楼梯“噔噔”地上了二层。 可没一会儿,那跑堂的就下来了。他苦着一张脸,冲冯慎和查仵作道:“两位爷实在是对不住……那二层上,也坐满了……要不……您二位去别地儿再转转?” “你们这不是有三层吗?”查仵作急了,“三层上也没位了?” “有是有……”跑堂的言语有些吞吐,斜着眼偷偷将冯慎与查仵作打量了一番,“可那三层上是雅间,价钱上要贵上几番……” 见跑堂的打量自己,冯慎忙低头看了看。一看之下,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与那耍猴人的纠缠,身上衣裳有些凌乱和不洁,虽然理了几下,可还有些皱皱巴巴。查仵作裤子上被撕了几道口子,那股邋遢劲儿更是不必说。 “嘿?”这会儿,查仵作也反应过来了,他冲着那跑堂的气呼呼地说道,“你小子是不是觉得爷没银子啊?告诉你,爷就乐意穿这破破烂烂的裤子!怎么着?不服气呀?” “哟哟,”跑堂的赶紧赔不是道,“爷别在意,千万甭往心里去!小的没那意思,没那意思……” “少啰嗦!”查仵作大手一摆,道,“今儿爷还就非吃定你这三楼了!赶紧带路!好吃好喝伺候着,爷我短不了你的银子!” “是是是,”跑堂的点头不迭,闪身探手道,“那两位爷楼上请。” 查仵作“哼”了一声,率先上了楼。冯慎摇头一笑,也跟着上去。 二人来到三层后,点了几道醉仙楼的招牌菜。跑堂的记了,又匆匆下楼报菜名。 这雅间里倒还真是讲究,先不算那四壁上的高悬名家字画、架台上陈列的精稀古玩,单单是那副花梨木的桌椅就价值不菲。没一会儿,一名妙龄女子上来献了茶后,又款款退出。 “这档次……还真是不低……”少女出去后,查仵作朝雅间里环顾一阵,咂舌道,“看来……这桌子菜钱……唉……” “查爷这就认了?”冯慎打趣道,“这跟刚才那股子大爷劲儿可不相称哪……哈哈哈……” “我刚才那不是急眼了吗?”查仵作苦着个脸道,“冯少爷……要不这顿您先请了?” “我可没带那么多银子!”冯慎笑道,“查爷千万别在我身上想辙。” “得了!”查仵作一咬牙,摸着怀里的挈囊道,“得亏今儿个从衙门里刚领了俸银……就当花钱图个享受吧!” “这就对喽,”冯慎又道,“我今儿就跟着查爷沾光,也尝尝那山珍海味,哈哈哈……” 转眼间,二人点的酒菜便上齐了。由于二人都不擅饮,所以也没要那烈性醇酿,只是开了坛清口的花雕。 菜肴皆用一水的官窑瓷具盛装,琳琅满目,色香俱全。那熘、炸、蒸、煅、煎、炒、烧、煸,烹饪的是五花八门,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盯着这等珍馐,查仵作眼珠子都亮了。他一面食指大动,一面招呼着冯慎道:“这银子花得也算值了。冯少爷别光愣着呀,赶紧吃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冯慎笑笑,便将筷子朝近前的盘里探去。 吃了一口,冯慎赞道:“这淮扬菜,郁、软、甜、香,味道当真不错!怪不得这醉仙楼客似云来……” “哎呦,您就别转文了!”查仵作拿着把勺,打算去舀那道猪骨煲的汤喝,“这当口儿,就得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胡吃海喝吧您哪!” 冯慎正要说话,却瞥见查仵作刚舀过的那个猪骨煲。他“咦”了一声,便用筷子去汤里翻。 见冯慎突然这般,那查仵作也很好奇。他一面举着汤勺,一面问冯慎道:“又怎么了?都是些猪骨头,又没几块肉。” 说着,就要把勺往嘴里填。 冯慎眼尖,还没等他填进嘴里,就劈手将查仵作的汤勺打掉:“喝不得!” “啪啦”一声,那勺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怎……怎么了?”查仵作大惊,看着冯慎结结巴巴地问道。 “查爷,”冯慎黑着脸,指着那猪骨煲对着查仵作道,“你自己来瞅瞅,这里面的猪骨……有什么异样吗?” 第六章 明察暗访 对着那盆猪骨煲,冯慎大皱眉头。他见查仵作要喝,赶紧出手制止。 查仵作没防备冯慎会突然这样,骇了一大跳。他不明所以,忙问冯慎何故如此。冯慎没明着说,只是指着那盆猪骨煲,让查仵作自己看。查仵作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这才仔细地朝盆里打量。 “冯少爷,这汤究竟怎么了?”查仵作用筷子在汤盆里扒拉了几下,还是一脸的不解,“这猪就是瘦了点,没什么异样啊……” 冯慎叹息一声,道:“查爷,你再好好看看。” “老是爱卖关子……”查仵作嘀咕了一句,又从汤盆里捞出块骨头夹在眼前,“这肉是肉,骨是骨的……冯少爷,您恕我眼拙,实在是没觉着有啥稀奇的啊。” “查爷,亏你还是个仵作,”冯慎道,“这满盆子的死味,你就没闻出来?” “死味?冯少爷您什么意思?”查仵作问罢,突然神色大骇,“您……您是说这汤里有毒?!” 冯慎刚要说话,那跑堂的忽然满头大汗地,从外头闯将进来。 “二位爷、二位爷!”跑堂的一脸慌张,对着冯慎和查仵作连连拱手,“刚才厨子说……有道汤上错了。小的这就给二位爷换了去。” “来得好快,”冯慎冷哼一声,便冲着那跑堂的说道,“到底哪道汤上错了?你倒是说说!” 跑堂的指着桌上的猪骨汤,不断地抹着额前的冷汗:“是……是那道淮山筒骨煲……” “没错啊!这道汤就是爷点的!”查仵作看眼冯慎,又看了眼跑堂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我说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这个说喝不得,那个说上错了,合着就我一人儿还蒙在鼓里?难道这汤真的有毒?” “哎哟大爷!”那跑堂的急了,“您可千万别冤枉我们,咱这醉仙楼是开店的,这种话儿要是传将出去,以后的买卖还咋做啊?” 冯慎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眼看着那跑堂的:“那你为何要这般火急火燎的,非得给我们换菜?” “是……是这样的……”跑堂的赶紧回道,“方才后面的厨子过来找小的,问那道淮山筒骨煲送了没。小的就告诉他,早就送到二位爷这边来了。可没承想,那厨子一听就急了,让小的赶紧过来撤下,端去让他再重新煲过。” “这厨子倒有些意思,”冯慎冷笑道,“上了桌的汤,再撤回去回炉,算是哪门子讲究?” “可说是呢!”跑堂的忙点头道,“小的也问他呀。可他说,那道汤放错了作料,还说用的骨头也不是新鲜的,两位爷喝了,万一再出个好歹,我们这醉仙楼也担待不起啊!” “就为这个?”查仵作奇道,“你们这醉仙楼倒还挺实诚嘛!” “查爷少安毋躁,”冯慎冲着查仵作一摆手,又对那跑堂的道,“你接着说!” “是,”跑堂的又道,“那厨子说得在理,我们‘醉仙楼’,是块金字招牌,要是弄砸了,小的可担当不起。所以小的慌忙过来,给二位爷回明。若是二位爷体谅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那小的就立马给二位爷撤了重做。哦……那厨子还说了,这事都赖他自己个儿,就算是重煲这道汤,也不敢再管二位爷要银子,他自己会去柜上说明,从他月钱里面扣,只当是给二位爷赔个不是了……” 说罢,那跑堂的又是作揖不迭。 冯慎看着那跑堂的,沉吟半晌,这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罢了……” “谢大爷体谅!谢大爷体谅……”听得此语,跑堂的忙称谢连连,未等说完,便径直地走到桌边,想要去端那个汤盆。 “非是此意!”见那跑堂的要端汤盆,冯慎赶紧将他的手一拦,“我们不会难为你,但这汤盆,你肯定不能端走!” “这……这……”跑堂的看着冯慎,直接傻了眼,“这位爷……那您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很简单,”冯慎冲那跑堂的一笑,说道,“你去将那厨子唤来,我问他几句后,这事就算是了了。” “可他还在后厨……忙活着做菜呢。”跑堂的苦着脸道。 “你大可放心,”冯慎又道,“这会那个厨子,肯定无心守着锅灶。况且,你们醉仙楼又不止那一个厨子,先让其他人顶上吧。” “得,小的给您去叫。”跑堂的点了点头,“可二位爷千万别声张……莫将这事弄大了……” 冯慎挥了挥手:“快去吧,唤来人再说。” “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跑堂的答应着,转身离开。 望着跑堂的远去的背影,冯慎在心里暗道:“这事……怕是小不了!” 且不说这边查仵作如何纳闷不解,只道那跑堂的一进后厨,便将冯慎唤人的事说与那厨子知道。 那厨子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忙问跑堂的是个什么情况。 跑堂的肩膀一耸,对那厨子道:“还能是什么情况?估计楼上那两个大爷,打算唤你过去训斥一通出出气呗……不过要我说呀,这事真是你自找的。就算那猪骨头不新鲜了,也不至于吃出人命来吧?人家还没挑理,你自己个儿倒非得去招了……你说,这又是何苦呢?” “唉……”那厨子满脑袋油汗,一张肥脸上写满了焦虑,“一句话两句话的也讲不清楚!走吧,你陪着哥哥我再走上一趟。” “我可不去了!”跑堂的一听,赶紧摆手,“那俩大爷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特别是那个公子哥模样的,好似会读心术似的,只要他眼神一盯,我这心里头呀就发毛……不去不去……人家唤的是你,我就不去掺合了……” “别介呀兄弟!”那厨子慌了,忙劝道,“只当是帮哥哥一回,要这事圆过去了,哥哥今后亏待不了你!” 跑堂的原不想去,可是禁不住那厨子软磨硬泡,最后,也只得答应陪着。 临走时,那厨子又将这灶房的门掩好,这才同跑堂的一起,忐忑不安地往楼上走去。 这个煲汤的厨子,唤作是牛二。自打那镇江名厨被请到醉仙楼后,他便被掌柜的派去给名厨打下手。先是做些淘洗、配菜的零碎活,可后来受了名厨指点,竟也跟着做起了淮扬菜。特别是煲汤煮卤尤其擅长,十分的手艺里,倒被他学会了七八分。那名厨一看,便同着掌柜的商量,给他在大灶之外又辟了个小灶房。每天单独进料择材,只管着做些汤水类的粥煲,以供食客们品尝。 不多会儿,跑堂的便和牛二一同进了冯慎他们的雅间。请了安后,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一旁。 “你就是煲汤的厨子?”冯慎看着来人,问道,“如何称呼?” “大爷就叫我牛二好了,”牛二赶紧回道,“都赖我粗心大意,一个没留心,就以次充好……扫了二位爷吃酒的雅兴……” “牛二呀牛二,”冯慎摇了摇头,道,“你到这里仅仅是为了这些?” 牛二一怔,后背上全是冷汗,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位爷消消气,”见那牛二慌了,跑堂的便开始帮腔,“我们这厨子也知道错了,您看……” “错不错的先不提,”冯慎看着跑堂的慢慢说道,“我并非斤斤计较之人,若真是因为食材不洁,我倒真不会与你们挑理。” “还是大爷知道疼人!”跑堂的忙道,“我们这厨子口拙木讷,小的就先替他谢谢二位爷的开恩……” “不急着谢,”冯慎从那汤盆里夹起一块骨头来,又对那牛二问道,“你来说说,这汤里的骨头,当真是猪骨?” “这位爷……”牛二一听,哆嗦得声调都变了,“这……这猪骨煲里……自然就是猪骨啊……” “胡说八道!”冯慎筷子一扬,将那块带肉的骨头直接掷到牛二脚下,“这满满一盆,分明皆是人骨!” 听得冯慎这句话,其他人全都傻了眼。 查仵作大惊,“噌”的一声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冯少爷……这究竟怎么回事?” 那跑堂的也慌得满头是汗:“这位爷……这吃官司、要人命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乱说?”冯慎冷哼了一声,指着瑟瑟发抖的牛二道,“你自己问问他,看我是不是在乱说!” “我的个亲哥哥哟……你倒是说句话啊!”跑堂的一把揽住那牛二,急得眼泪都下来了,“那位爷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这……这汤里……真是人骨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