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境的鳞后坐在帐中,银雪中掺着银蓝的华美长发披在肩头,脊背挺直,姿态端正。 哦,它醒了。 苍láng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这个动作相当不雅,连忙把后腿放下,化为人形,又是那个温雅俊美沉稳内敛的苗王。 “三殿下醒了?我叫苍越孤鸣。乃苗疆之王,我数日前发现殿下后,看殿下受伤,便冒昧将殿下带回了。” 苍láng的声音清雅,北冥缜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向他比了个手势,想要纸笔。 苍láng顿了顿,才想起来鲛人此刻被三十六根封灵针钉入灵窍,全无一点儿妖力,赶紧取了纸笔给它。 北冥缜用左手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认认真真地递给他。 苍láng在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北冥缜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想,叔叔说得没错,海境的三皇子是个认真到近乎木讷的人。 他明明唤了他三殿下,他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 苍láng看他又要写字,怕他碰着伤口,轻轻按住他的手,说了句得罪了,便俯身向前,并起剑指点上他灵台,将一缕妖力透了过去,让他有神识传音的能力。 北冥缜楞了一下,随即苍láng就看到他困难地向自己一躬身,同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清润男音,‘海境北冥缜,多谢苗王陛下救命之恩。’ 哦,原来他的声音是这般清正而刚毅,就像他这个人,昏着的时候凄苦清绝,可一旦醒来,就有一种刚直的孤拔。 鲛人固执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苍láng看到他雪白亵衣在背上迸开一点血红,他知道是因为北冥缜的动作伤口裂开了,但是他没有阻止,反而端正受了他一礼,才向他伸出手,“殿下要换药,让孤王来吧。” 北冥缜银灰色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着点点头,道了谢,转身背对向他,雪白亵衣流水一样从他肩头滑落。冬日午后的温暖阳光从窗棂上嵌的水jīng屏里透过来,鲛人的肌肤显出一种真珠一般的润泽。 北冥缜的右侧的肩胛骨上有几片碎鳞,透明的冰蓝色,仿佛这个鲛人生就鳞骨,透过皮肉蔓生而出。 苍láng轻声道:“可能会有些疼,疼得紧了你告诉我。” ‘没关系,我不怕。’鲛人在神识中应道。 ☆、4 苍láng拨开他满背银蓝jiāo织的长发,露出下面一段能清楚看见骨节的脊椎,给他换了药,然后拆开他右手的伤口,换药包扎。 鲛人的手非常漂亮,骨节分明而秀颀,但这么漂亮的右手却被毁了,他这辈子,这只右手怕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苍láng在心内感叹一声,包好之后恰逢宫人送餐过来,北冥缜拒绝了他的好意,用左手笨拙地刚直的孤拔他一醒苍láng就传了千里诏给千雪,他吃完千雪刚好回来。 看到千雪,北冥缜眼睛一亮。他们两人在海境曾经并肩作战,千雪还救过北冥缜一命,但北冥缜的遭遇太惨,连千雪这样豁达开朗的人也不会到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拍了怕他的肩,最后又像是怜惜他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他身上的封灵钉是北冥异为了彻底毁掉他的鲲帝形态钉下的,用大晦之物调合成钉,每逢一个大晦日就钉上一根,现在三十六根俱已入体,他的鲲帝形态已被彻底摧毁,以后余生,只能做一个鲛人了。 钉上还有以秽血调成的秽毒,说到这里,北冥缜沉默了一下,苍láng随即起身告辞,去处理政务。 可他哪里是要去处理政务的呢,苍láng知道,他一个外人,比不了北冥缜和千雪的生死战友之情,很多话当着他的面并不好说。 不过他这个láng言出必行,说了去处理政务他真朝勤政殿去了,把鹂鸟族的族长叫进来,先申斥他今日殿上跳楼那处闹剧,罚俸一年,夺了他长子以下三个儿子的爵位。 这一鞭子抽得太疼,鹂鸟族的族长鸟都傻了,正跪在原地不停磕头求饶,苍láng往他嘴里塞了块糖,说今年雪灾厉害,他们这种弱小部族确实难熬,他拨了三千块火灵石和五千石粮食给他们。 鹂鸟族长完全愣住,他呆楞楞的抬头看他,年轻的苗王面无表情地一挑眉,“你们的难处朕知道,但,难处若拿来威胁朕,下一次,朕就真的让你从祖王陵前跳下去。” 苍láng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但却听得族长胆寒,他哪里还敢说话,就是不停磕头,额上见了红,苍láng挥挥手让他出去,过了片刻,他拢着袍子,走出了勤政殿。 今天又要下雪,天边的云压着太阳,灰沉沉的,唯独边缘是雪银色的,就像北冥缜的头发。 他忽然想看看那只雪银色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