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掉血沫，漱了口，苍láng含了一口肉羹，再度俯下身去——

    鲛人吃了整整一钵肉羹，又被喂了药，苍láng知道它今晚一定会发烧，便化出原身。

    一头身长逾丈的漆黑巨láng把鲛人小心翼翼地盘在怀中，让它靠着自己最柔软暖和的肚子，苍láng叼来一块赭红色的毛毯，盖在它身上，巨大的头颅弯过去，压住毯子，轻轻搁在后腿上，尾巴蜷过来，正好把鲛人密密实实地护在了身体的最中心。

    鲛人依偎在它的颈子上，厚实又柔软的绒毛几乎让它陷下去，它听到鲛人的呼吸在它怀中慢慢绵长。

    鲛人应该能活下来罢？

    就像它之前一样，肩胛骨被贯穿、跌落悬崖等等等等，它依然活了下来，成为了王。

    苍láng闭了一下眼睛，漆黑的睫毛掩上了那对蓝宝石一般美丽的眸子。

    半夜鲛人果然发起了高烧，苍láng化回人形，用深黑的毛毯一层一层裹住它，拧了冰泉的帕子擦拭它的额头和手。

    它哆嗦着往苍láng怀里钻，苍láng轻轻压住他的手脚，免得它把伤口挣开，鲛人身量看着比苍láng矮一点，但鱼尾颀长，上头包着绷带，在地上软软扑腾，苍lánggān脆把它横抱在怀里，微微浮在空中，那条雪银色的尾巴从他的膝边垂落。

    鲛人忽然微微睁开了眼，雪色长睫下透出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那仿佛是雨前天空般的颜色，苍láng以为它醒了，随即发现不是。它眼睛没有焦距，伤痕累累的手虚虚抚向自己的肚腹。

    他清楚地听到鲛人微弱地呜咽一声，它侧过头，半张面孔陷在苍láng漆黑的大氅里，然后，苍láng看到一颗血红色的圆润珍珠，从他的衣襟滑下，落到地上。

    那是鲛人落下的泪珠。

    苍láng无法可想，他摇摇头，取过布巾，覆上它苍白额头。

    鲛人在第二天傍晚短暂地醒了一次，它醒过来的一瞬间身体立刻绷紧——要不是它实在没力气，苍láng觉得它会跳起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苍láng当时是láng的形态，它轻柔地把脑袋压在它身上，柔声说道：“你别怕，是我救了你，我是在镜湖的入江口发现你的。我对你没有恶意。”

    它的话语是用妖力发出，直通神识，就算语言不通也能听得懂，非极其qiáng横的大妖所不能为，鲛人眨了眨眼，清瘦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它垂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后小心翼翼抬头看它，漆黑的巨láng从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看出了一丝绝望。

    苍láng什么都没有听到。

    ☆、2

    鲛人没开口，似乎也没有传递神识的能力，但是苍láng就是能从它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读出他想说的话。

    叹了口气，láng王化出人形，轻轻弹指，被他存在水jīng匣子中的幼崽尸体落在了鲛人手上，他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发现你的时候，就已经……”

    那是一尾尚未足月，就从鲛人身体里滑落，早产而亡的幼崽儿，极小的一个，鲛人两手就能捧住，它并不好看，甚至于有些丑陋，还没有人形，像一尾奇形怪状的鱼。

    苍láng以为它会哭，但是它没有，它小心翼翼地把幼崽儿拢在胸前，抱紧它，重又陷入了昏迷。

    但苍láng却松了口气，不知怎的，他知道，这尾鲛人不会死了。

    它能活下来。

    然后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点血红色的火，那团火飘飘dàngdàng落到他膝上，凝成一只巴掌大的赭红色小láng，打了个滚，跳到鲛人身上，好奇地拿前爪拍了拍它的脸。

    看着小láng，苍láng俊美的面孔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小láng跳到他面前，两只爪子捧住他面孔，亲昵地跟他碰了碰鼻子，舔了舔他的眼帘。

    苍láng闭着眼睛呢喃道：“王叔，你回来了……”

    “嗯，对，就是这尾鲛人。”

    “好，我现在立刻就回去。”

    语罢，他安抚一样拿面孔蹭过鲛人那双漂亮的鳍耳，将它抱在怀中，走出dòng口。

    酝酿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落下来，如同大片的柳絮，遮天蔽月。

    毛毯和大氅裹紧怀中的鲛人，苍láng向苗疆正中的王殿而去——

    赤红色的小láng威风凛凛地立在他头顶，夜雪把小láng身上的火星chuī开，落到枯木上，那温暖的温度不会引发火灾，只会消融一点刚积下的雪。

    苍láng知道，自己的叔叔，láng主千雪孤鸣回来了。

    妖物大都qiáng横，生命力顽qiáng，小病小伤不管也会好，真是需要找大夫的大伤大病，大家基本都是叼着huáng金下山抓一个人族大夫完事，是以几乎无妖学医，苗疆只有两妖例外，其中一个便是苍láng的叔叔千雪孤鸣。

    昔年苗疆láng王一族为了王位打得你死我活，最后人丁凋零，王室只剩苍láng与千雪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