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灶膛还烧着火呢!”急匆匆走了。400txt.com “我那正喂猪呢……”也走了。 不到片刻就只剩下了村婆婆和龙静,还有门口外站的两个人,一个是先前的男孩,另一个是个年轻男子。 当看到这个人龙静怔了怔,这个人正是那天在田间小道上,遇到的那个长了一双漂亮眼睛的男子。 不知道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这是她来到这里遇上的第一个人,此时见了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村婆婆过去掀开那女人的屁股上的衣服,看了一眼,肿得老高,又红又青,查看了其他的地方,没什么伤,站起来慢声慢语地道。 “她叫龙静,是村里新来的,就住在你对面,不服就找她单挑。想报官就去报,没人拦着。”说完背着手走出去,在经过龙静的身边看也没看龙静,“还戳在这干啥!” 龙静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女人,又看看那个年轻的男子,和藏在后面的男孩,见村婆婆走出去了,忙追出去,还没等出院门就听见后面女人一顿高低夹杂着唉哟的叫骂,脚步不由一顿。 “还不去干活去!”村婆婆厉声喝道。 龙静忙去了,可还是忍不住但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也没听见那个男子的声音,而那个男子脸上的神情从开始看到,到离开最后一眼都是那么平静,平静的叫人心悸。 9 那双漂亮的眼睛 晚上龙静吃过饭站在村婆婆的屋门口往东张望,其实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哪知道村婆婆来了一句。 “想男人自己找一个,眼馋人家的算怎么回事!” 龙静立刻收回视线哭笑不得。 “村婆婆,我哪有!” 村婆婆坐在石阶上给自己装上一袋烟,慢声慢语地道。 “小丫头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龙静也在一边坐下,“我是做饭的。”又觉得这样说显得很敷衍,补充道,“是面点师,也做糕点。” 村婆婆擦着火折子给自己点上,吧嗒了一口烟,随意地道。 “你来找的学生也是做饭的师傅?” 龙静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嗯。”就当是吧。 这时周家的妇人过来询问村婆婆种地的事,村婆婆没再问她,龙静也没在意,直到几天后她才在一个八卦大叔那里明白了村婆婆问她这几话的真正意思。 八卦大叔和龙静住在一条街,把东头,开的是东门,姓曲,因为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所以他是娶的妻,这边叫招妻。曲大叔喜欢到处串门溜达,对十里八村的情况都了若指掌,甚至谁家的猪长了几斤肉都和主家一样清清楚楚,龙静是新来的,这对喜欢八卦的曲大叔怎能放过,马上过来搭话了。按照龙静的实际年纪叫人家大哥才对,可顶着一张十六七岁的脸对一个中年人叫大哥自然就不合适了,那就只能叫曲大叔了。曲大叔开门见山就说。 “小丫头啊,你可真能啊!你新来的不知道啥,就你打的那家姓贺,那家的女人别说全村没人敢惹就算是十里八乡的人都没人敢惹!” 原来这是一个忠诚战士的光辉事迹,如果没有后面的事的话。 那贺家妇人今年五十多了,自小从军,是一员英勇无畏,武艺超群,力大无比的猛将,还救过大帅一命,升过级,封过官。后来大帅死了要求葬在这里,她主动辞官,要求在这里做守边百姓,守护她的大帅,和大帅平定的这方土地,为此得到了普遍的尊敬,还受过朝廷的嘉奖,村婆婆有感于她的忠诚便安置在靠山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安定下后贺家妇人就染上了一系列的恶习,赌钱、打架、谩骂,甚至还群奸,不过都是远处作恶,还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十里八乡没人能打过她,也只有对村婆婆还忌惮几分。村婆婆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张罗着给她说了个夫郎,想着成个家应该会有所收敛,哪知道没过一年那个男人就给祸害死了,这下村婆婆大怒,全村出动把人绑在村口的大树上,狠狠揍了一顿。事后贺家妇人收敛了一些,在给婆家赔了所有积蓄,又吃了一年牢饭,这件事也就这么完了。要不是以前立过功,救过主子早就一刀砍了。 “老天爷就是不长眼啊!”曲大叔一脸痛心疾首地说着,“这样的祸害怎么不收了去!” 老天不但没收了贺家妇人还叫她有了艳遇。当时出狱是入冬时分,贺家妇人下河抓鱼,救了一个怀孕的男子。可能是一年的牢狱生活叫她实在饥渴,把人救活抬进家里当晚就给办了,然后当夜就把人弄早产了。要不是村婆婆及时找了最好的大夫,就是两条人命。这件事也叫村婆婆不待见这个人了。 龙静心里那个吃惊啊,这里的女人还真是生猛!只听曲大叔忿忿不平着。 “那么俊的一个人就这样给祸害了,还一祸害就是八年!你新来的不知道啊,只要她一回来就又打又骂,开始村的人都拦着,可谁拦得住啊,当初绑了她的可是全村的人,你说谁家没点事,天天看着她啊。那个男人也是硬气的,不管怎么打骂就是一声不吭,唉,真是叫人心疼!你这小丫头还真行,一个人就把她撂倒了!” 这时候龙静才反应过来,一个需要全村人按住的人叫她一个人就按住,怪不得村婆婆会问自己是干什么的呢,如果是自己也会怀疑吧,何况人家原来还做过大帅的亲卫。 她就知道多管闲事会有麻烦,可遇上了,你还有能力去管,就因为麻烦装作没看见她做不到,就像坐公交车看到小偷掏钱包一样,她明知道现代的人很冷漠,她管了也不会落到好,也不会得到帮助,甚至还会遭到报复,可她还是站起来揭发,她就是看不惯这种事,遇上了不管会憋死,幸好从小就干农活,长大了也从没有养尊处优过,摔打揉面十几年,两臂比一般的男子有力气得多,个子也高,在这样的优势下倒也没有因为管闲事而吃亏。 龙静就是这样的人,知道管不平事的后果可还是要做,小妖说她天生正义感过剩,迟早要栽大跟头。栽就栽吧,至少对的起良心。所以怀疑就怀疑吧,反正管也管了,再来一次她还是管,那个女人确实太禽兽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名义上也是啊,何况才八岁啊,怎么就下得了手! 她只是有些纠结自己的力气,有这么大吗?据曲大叔说,贺家妇人可是单臂能举起三百斤重量的人,她记得清楚,当时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人按到了,再怎么猝不及防也不至于如此吧? 曲大叔过完了讲故事的瘾,开始打听龙静当时的情景,贺家妇人把那孩子怎么着了,你都看见啥了。龙静当然就是一句话,听见孩子哭,上去就拉开了,曲大叔还有点遗憾。虽然龙静知道,曲大叔没有恶意,不过是人性阴暗面在作祟,可还是有点不高兴,引开了话题。 曲大叔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意识到龙静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没娶夫郎,对这些可能不懂,就问起了别的,你家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来这里了等等一些列的打听。龙静按着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家庭情况倒如实说了,而这些情况当晚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照这样的速度应该过不了多久十里八村都能知道。 古代没通讯娱乐,人的嘴巴就是最好的新闻传播方式,最好的娱乐方式,作为现代人的龙静应该理解包容,何况她还在曲大叔那里得到了周围环境的详细资料,算是补偿吧。 只是曲大叔的话给她留下了后遗症,有意无意都会抬眼看看对面,看到那个男子拎着那个小男孩出出进进,听着那个贺家妇人在屋里的骂声,心里就忍不住会想,这样的日子过了八年,这需要多强大的承受能力,就她听了那女人的骂声都抓狂,别说还要挨着打。 有时候那个男子会抬头看过来,她会咧咧嘴,笑一下,但跟着发现人家好像并不是再看她,只是随便望望,但下次她还是笑笑。 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天,那地,那一抬头,那撞进自己眼里的漂亮的眼睛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周家和王家的田都分好了,龙静的田也收拾完了,村婆婆亲自去镇上在衙门那领回了种子、菜籽,三家按着五文每斤给村婆婆结算了钱,村里没事的人齐上阵,出牲口的、出犁杖的,出人的,七手八脚一顿忙活把除了留出种白菜的地全种上了。龙静留了二亩田种白菜。 种完了地,村婆婆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妇人拿着斧子、锯、绳子带着龙静、周家妇人前往山里砍树盖房子。王爷爷年纪大了,没跟着。 要去的山就是龙静来到这经过的那座山,当知道这点龙静禁不住去激动起来,一路上都压抑着冲动,走了大半天到了目的地再也忍不住提出来要到山顶上看看。 北方的山普遍不高,这里也是如此,但山脉长,山上长满了树、草,这对常年面对这些东西的村婆婆这些人来说没什么好看的,龙静这种想法都当成了小孩子好动了,告诉她今晚歇在哪就叫她去了,只是在上山前村婆婆那只独眼狠狠刮了她一下,而龙静的心早飞到山顶上没注意。 龙静开始还走路,但很快就跑起来,直往山上冲,接着又大喊,啊啊地叫着,惊起了一林子的鸟,周家妇人在这边听着,就笑着羡慕。 “年轻真好啊!” 其他的妇人也点头,不由说起自己年轻的那些事,只有村婆婆面无表情,搭拉着独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了落脚地方叫过一个妇人。 “你去看看,别叫狼叼了去!你也小心点!” 妇人心说这大白天的,又是林子边,哪有狼,但村婆婆威信在那呢,一点没迟疑,答应着拎着一根木棒子去追龙静了。 龙静一路冲刺,直到山顶!有个好身体,有身大力气,爬山都过瘾!可等到了山顶,找到上次站的地方,往东一眺望,傻了。 10 一通百通 展现在面前的是,近处原始一样的森林,远处一望无际的荒野。龙静认为,当时来的时候山这边是深秋的景象,半黄半枯的荒野,好几天过去了,这边应该更加萧索,可这一看哪有半点萧索的影子,到处都是一片翠绿,铺天盖地,绿压压地覆盖了整个视野,更想不到的是,不管怎么极目眺望也看不到曾经来时的林子,当初花费了十天到了现在站的山顶上,回头望的时候,可是望到那边有道林线的,现在怎么就没有了,它怎么能没有呢!凭什么没有!龙静颓然坐到了地上,用拳头狠狠砸地,很快就血肉模糊了。 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再到希望,这段心理过程有多曲折多艰难,最后一丝期待完全落空的这一刻,心中的疲惫造成了巨大的负荷,让龙静感到茫然,就像完完全全的落在空处,那种感觉,委实是难以言喻的。可生活不管你这些该继续还是继续着。 “小丫头……你这是在干什么!”来找她的妇人从后面上来就看到龙静正一拳头一拳头砸着地吃了一惊,慌得几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小丫头!” 龙静激灵了一下,慢慢偏回头看向妇人。 妇人更是吓了一跳,龙静满脸都是泪水,神情惨兮兮的,像是被遗弃了一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想到这小丫头一个人在这边,心里顿时软下来,一边撕下自己前襟上一块布给龙静包扎着手,一边询问。 “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说出来,谁敢欺负咱们靠山屯的人……先这么包着,等回去用水清洗一下,老耿那婆子有损伤药,上上点,用不了几天就能好……” “张婶!”龙静一把把妇人抓住,一手指着那片原野,“那边有林子吗?就是那头,荒野的尽头,有林子吗?!” 叫张婶的妇人愣愣地顺着龙静的手指看去,愣愣地道。 “那边啊?” “对,就是那边!” “没去过……那荒草滩子可大了,一两年也走不完,再往东去听说是朝廷的马场,离咱们这老远了!你问这干什么?你要去,我说小丫头,你可别想一出是一出,那里没人的,还有狼、还有豹子、野狗,吃了你!快跟我回去!这风又大又冷的,当心生病!”连拉带扯地把龙静拉起来下山。 龙静失魂落魄地被拉回来,村婆婆那独眼一下子就看到龙静受伤的手,也没理睬,挥着她那支大烟袋指着一些树。 “砍这几棵,张家婶子,记着点,砍几棵,到时候在那边补种上。” 张婶看看村婆婆又看看龙静忙点头。 “好,树苗也准备好了,到时候种就行。” 其他人也看到龙静受了伤,可村婆婆发话了,都拿着工具忙活起来。张婶找到看林子的老耿婆子,要了损伤药塞到龙静的那只完好的手上。 “去,自己洗洗,上上药!”忙去了。 龙静拿着药随便地找了山泉洗了手,胡乱地上了药,又包好,回来看见张婶在抡斧头砍树,上来道。 “我来。” “你?小丫头,行吗?”张婶质疑,“你的手?” 龙静也不说话,要过斧子开砍,张婶看出龙静心情不好,又见她确实比自己有力气,走开道。 “你们拽绳子的盯着点!” “知道了!” 村婆婆从另一组砍树的人那转过来,看见龙静在砍树,一只手透着红色,喝了一句。 “她张婶子,你把那丫头推一边呆着去!” 张婶光顾着盯树了,才发现龙静那只受伤的手血浸了出来,连忙上去。 “小丫头,给我吧!你先歇会!” 龙静没坚持把斧头给了张婶,自己做到一边的树下,呆呆的,听着张婶砍了两下叫道。 “好了好了!拽绳子!” 一阵忙乱,那棵大树轰然倒下,砸起一片尘土。 “行了,砍下一棵!”过了一会听见张婶道。 “待会把给你盖房子的树叉子扛回去,留着烧火!”不知什么时候村婆婆坐在龙静的身边。 “……嗯!”龙静半天应了一声。 “过几天你和你张婶子要树苗,在那边补种上,你盖房子用几棵就补种几棵!” 龙静愣愣地看向村婆婆,村婆婆没看她,走过来的老耿婆子感叹地道。 “十年树木,砍到容易,成材难啊!这片林子可是咱们靠山屯的金元宝,要世代传下去的,我们不能光顾眼前,小丫头,到时候种树的时候,可不能应付啊,栽不活可不行!” 龙静怔怔地看向周围,她们是在林子边缘靠里的一片空地上,西边一带是一片粗细不等的树,一样的是都还没成材,再往西还有一片空地,那就是补种树的地方,下意识地点点头,只听老耿婆子絮叨着。 “老村啊,你可别死,就是死,之前也要找个接班的,别弄个不着调的把大帅用命拼下的家业给败家了……” 龙静听着,看着,思绪飘着,就这样在老耿婆子这边的看林子屋住了两夜。 第三天砍够了三家盖房子用的檩子用车拉回来去到张婶那里做处理。张婶是木匠,住在那个贺家妇人的东面。回来天黑了,龙静草草吃了饭,坐在村婆婆屋前的石阶上,仰望着这一方幽深黯蓝的夜幕,上面缀满了晶亮闪烁的星星,钻石般明丽清晰,还有一弯缺边的月亮。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就是世界不再是那个世界,时空不再是那个时空,男女也不再是那个男女…… “不睡觉在这干啥,喂蚊子?!”村婆婆点了些艾草扔在了龙静的旁边。 龙静上去扒拉了一下,蔫蔫地道。 “我想家了……”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龙静已经从切断亲人朋友、曾拥有熟悉的一切的痛苦挣扎出来了,在看到山的东边景色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茫然,而茫然过后很无力,活了三十六年,从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也从没有学过解释这样事情的知识,这超出了常识、超出了认知,这不是坚持、努力、不怕苦就能解决的问题。可这些又不能对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