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我看看身旁的三毛,只见他也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们连商量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来得及对大力和杨宇凡交代了一句,就被军士长拉着进了对面的楼房。 这里面的一楼我们已经来过好多次,这个往日狭窄、逼仄、混乱,到处堆满建筑材料,隔成一个个像鸟窝一样的装修市场。现在早已面目全非,大部分不是承重墙的隔墙都被砸烂、打通,为的是让自然光尽量透进来。除了最中间的弧形楼梯以外,其他的上下通道全被砸断封死,而这正中间唯一的上下通道也被各种狰狞的槽钢、钢筋、不锈钢管捆扎得如同刺猬一般。 “口令!”我们刚接近楼梯,上面就传来一声大喝。 “眼镜蛇!”军士长回道。 我们面前这个“刺猬”吱吱嘎嘎一阵响动,那布满尖刺的铁笼子向外打了开来,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军士长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看着那个如同长满尖牙的怪兽巨嘴一般的大铁笼子,各种念头不断翻滚—陈市长为什么要见我们?自从食品厂那次以后,我们跟他再无交集,他这人似乎是刻意要保持那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平时看见我们也只是友善地点个头,却从不说话……难道是刘国钧抢先一步把戒指的事告诉了他?那该怎么办?陈市长会不会因为这事责怪我们?会怎么处置?鬼市对偷盗的处罚原本就极严,抓到一般都是直接处死,以双方的实力差距,他对我们简直可以生杀予夺…… “怎么傻了?快走啊!陈市长等着呢!”军士长在我肩上推了一把说道。 我知道此时回头肯定是不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门后面有两个战士站岗,都是军士长的手下,与我们也是相熟,给军士长敬了个礼之后,便跟我们谈笑起来。往常我都会请他们抽支烟或者送一点小东西之类的,但今天魂不守舍,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便随着军士长往前走。大门发出咣啷巨响,在我们身后关闭,楼梯道里只剩下钢筋铁笼斑驳的阴影和细微的光线。 楼梯拐角处用沙包设置了一个掩体工事,上面架了两挺95式机枪,机枪前面的铁笼开了一个豁口,正好对准了铁门前方的位置,如果有人从正面强攻,这两挺机枪将会造成无情的火力覆盖。 看来陈市长过的也是如履薄冰,我心里暗忖道。鬼市的实力我们通过军士长和其他来鬼市交易的人了解到七七八八,知道陈市长手下大概有50多个训练有素的士兵,20来个家属和其他非战斗人员,95式步枪、机枪,MP5冲锋枪,79式微冲各若干,子弹数量不明。 这样的实力对付我们这些散兵游勇当然绰绰有余,但要对付尸潮或者是其他稍微大一点的武装势力就差强人意了,可想而知陈市长为巩固这个基地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如果真的如李瑾所说要抛弃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一边思忖一边跟着军士长来到二楼,眼前顿时一亮,二楼比楼下要亮堂得多,一道“回”字形走廊围绕着刚才我们上来的中庭,两边都是带着落地玻璃幕墙的房间,光线充足。 军士长带着我们走向走廊的一边,刚刚走到“回”字的转角处,我就听到前面房间传来陈市长的一阵咆哮声:“谁他妈让你们放火了!李霄霆呢?怎么没死回来?” 另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响起:“班长……他……他……没能跑出来……” 军士长脸色一变,连忙拦住我们让我们在这等一等,自己快步向前,敲了敲那扇房门走了进去。 接下去他们谈话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但因为周围安静,我们还是听了个大概。 “出什么事了?李霄霆怎么没能回来?”这是军士长在问。 “你自己问这两个废物!”陈市长火气未消地说。 “怎么回事?”军士长又问。 “我……我们……当时在文化广场附近执行侦察任务,在在……在……那个地铁站里……”刚才的声音又磕磕绊绊地说起来。 “地铁站里怎么了?啊呀你急死我了!”军士长大吼着说。 “地铁站里都是感染者!”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对……对……都是感染者!”第一个说话的士兵颤抖着应道,像是吓坏了,他接着说:“下面密密麻麻的,一个挨着一个,地铁里面都被塞满了……” “然后这几个狗娘养的,竟然想在里面放把火!”陈市长按捺不住怒火又吼道。 “放火?拿什么放?”军士长又问。 “那是班长的主意,他说如果能在里面放一把火,一定能烧死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刚好……刚好那旁边有个加油站……油库里还有存油,我们找了一根长皮管,从油库里抽了油直接往地铁里灌……” “结果呢?”军士长略显好奇地继续问。 “结果……我们点着了火,火顺着皮管子把加油站烧着了,然后爆炸了……” “那地铁里面呢?”军士长催促着说。 “没没没……没怎么烧,而且感染者被爆炸声惊动了,都冲了出来……” “一帮蠢猪!”陈市长又喝骂道,“地铁里面缺乏氧气,能烧成怎么样?感染者连云爆弹都能抗住,你们以为浇点汽油就能烧死?我让你们盯着尸潮,什么时候让你们放火了?你们当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尸潮怎么样了?”军士长又问。 “原来感染者就像刚刚结束冬眠的蛇,速度还很缓慢,被他们这一炸好了,一下子像是被惊醒了,速度明显加快,原本说起码要三五天才能来到这里,现在按他们自己的估计,只怕不用一天时间了!” 我和三毛一听这话,都吓得捂着脑袋差点跳起来,不到一天时间,加上这几个侦察兵的来回时间,就算我们现在就往回赶,也只剩下几小时的时间来做撤离准备了。 “陈市长……那怎么办?”军士长这下也慌了神,有点哆嗦地问。 “还能怎么办?撤!现在就撤!按原计划,让家属先走……对了!把那批炮灰叫上!控制好时间,让他们跟在我们队伍后面,挡住感染者……”陈市长继续咆哮着说,但后面声音戛然而止,应该是被军士长止住了。 我一听马上明白过来,感情你还是打着跟上次一样的主意呢。心里顿时像吞了一块僵尸肉那么恶心,对陈市长所有的幻想一下子完全破灭。 这时前面的房门“砰”的打开,军士长探出半个身子,朝我们招招手,我和三毛对视一眼,二人都闪着不忿的眼神,怒气冲冲地往里走去。 “你们俩快通知下去,让家属赶紧走,带上武器和必要的食物,不重要的辎重就别带了。对了告诉刘国钧,让他主持,这家伙别的不行,催起人来倒是有一套。”陈市长继续大声说着,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士兵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二人都是灰头土脸,脸被火焰熏得漆黑。 屋子里有一张塑料会议桌,陈市长正站在会议桌一头,我抬眼向他看去,他也向我望来,平日里那种友善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凶狠、满是戾气的眼神。我正想开口,没料到他却抢先说道:“咱们不用玩虚的,该听的你也听见了,尸潮马上就要来,你们现在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跟着我们走!” “然后给你当肉盾替死鬼?”三毛马上不客气地说道。 “哼!随你怎么理解,我要做的,只是让我自己的团队生存下去!”陈市长冷冷说完,便不再理我们,转身面对军士长,“志军,你下去多通知一些人,同时让兄弟们做好准备,等家属一撤完,咱们就赶紧跟上,千万注意次序,不要乱!” 军士长大声应了一声,正招呼我们往外走呢,窗外却传来几声巨大的枪响! 我们同时脸色大变,一起拥到窗边往下看,只见广场上已经乱作一团,人们一边高喊着“‘僵尸’来了”,一边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因为受围墙的阻挡,我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看到鬼市大门上面的工事里,士兵们都是满脸惊恐,正在往下胡乱放枪。 “不要开枪!”陈市长对着下面大吼,但下面乱糟糟的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声。 “志军你快下去看看!”陈市长对着军士长急道。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神色慌张的样子。 军士长连忙答应了,转身就往门外狂奔,我和三毛自然也赶紧跟上,三人跑到楼梯口,那边两个哨兵已经在那翘首以待了,军士长一边跑一边对着他们大喊:“红色警备!” 那两人明显地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大声答应着分头往两边迅速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红色警备!” 我料想这“红色警备”跟我们的“一级警报”一样,应该都是大量感染者围攻的意思。随着这两个士兵的大喊,不断地有战士手里拿着枪从各个房间跑出来,虽然有些纷乱,但大体上乱而不挤,个人的武器装备也都穿戴整齐,可以看出他们也是经过了大量的训练。 我们随着军士长跑到底楼,却看到大门口挤了一大群人,三个哨兵横着枪用力往外推着阻止外面的人涌进来。 “快让我们进去!‘僵尸’来了!‘僵尸’来了!”外面的人惊恐地大嚷,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来。 三个人的防线毕竟没什么力量,挡得住上面挡不住下面,几个个子小的人一猫腰就从他们腋下钻了进来,进来以后便朝着楼梯狂奔。 “守住楼梯!”军士长转身大喊。 “让他们进来!”楼上一个声音大喝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陈市长站在回字形走廊的口子上,冷冷地看着下面。 军士长愣了愣,但马上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除非放这些人进来或者开枪把他们全杀了,不然就是个死结。而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呢,眼下最好的方法自然还是把人都放进来再说。 军士长朝三个守门的士兵挥了挥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往后一收,外面的人群就像是突然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涌了进来。 我看到大力和杨宇凡二人也在人潮之中,赶紧把他俩一把拉了过来。 “外面出啥事了?”我急着问。 “听说有感染者来了……”杨宇凡喘着粗气慌张地说。 “听说?”我诧异地复述了一遍。 “上头有人说感染者……又放了一阵枪,大家伙就都乱了。”大力接话说道。 其实今天在鬼市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百号人,但都在门口堵成了一堆,挤了好几分钟才全部进了屋。 “快上城楼!”等所有人都走完,军士长挥舞着手臂指挥他的手下往外面冲。 “陈源、三毛,你们也来!”我正愣着不知道该待在室内还是出去看个究竟,军士长就对我们大喝,我们赶紧跟了出去。 “带武器了吗?”军士长一边跑一边问我们。 我抽出插在腰间的军刺朝他扬了扬。 军士长点点头,带着我们噔噔噔跑上搭在建材市场门头上的斜坡,只看了一眼便厉声大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我跟着走到顶部,往下一看,只见下面确实有感染者,但数量并不多,零零落落的,大约只有一百不到的样子,全都是快尸,个个状若奔马,像是百米冲刺般狂奔而来,有几个一头撞上外面密密麻麻摆着的拒马,身体被长长的尖刺完全刺穿,像是烤肉一样串在上面咿呀咿呀地叫唤。 “开什么枪!想把感染者都引过来啊?”军士长朝那几个开枪的士兵呵斥道。 但显然现在训斥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远处的废墟之上,那些瓦砾堆之间,一条黑线正在快速地向这边移动,就像是钱潮江上的潮水一样。 “都是快尸……”我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干得如同嚼了一口沙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