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穆锦程,你站住。duoxiaoshuo.com” 穆锦程虎躯一震,遵太子命,站住了。 等人都散尽了,太子又道:“你过来。” 穆锦程脸儿一皱,可怜兮兮地看向太子:“我能不过去吗?” 太子眉头一沉,起身向前,一把扯了穆锦程过来。 将桌上放着的一尺七寸见方的檀木箱子往穆锦程面前一推,太子道:“打开它。” 穆锦程只觉不妙,可太子架子摆在那儿,给她一百付狗胆她都不敢违命的。 又是犹豫又是敬畏,穆锦程最后还是掀开了那箱子的盖儿。 箱子做得精巧,盖儿一打开,紧接着“咻咻咻”三声,自前面及左右三面,弹出了三个暗匣。 从上到下四层匣子,每个里面都满满当当地放着东西。 有贵重的有稀奇的,从泥捏的人偶到小巧的镶满了宝石的匕首,每样东西都精巧。 穆锦程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头打着鼓,从下往上看上来,最后,拿起最上头那个匣子里摆着的一副四件的点翠簪子。 刘谨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 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上的头簪,穆锦程迟疑地开了口:“这……可是当初我给紫若买生日礼物时,掌柜拿给我瞧过的簪子?” 刘谨点了点头:“我看你对它爱不释手,便买了下来。” 刘谨这话一说出口,穆锦程只觉手上的簪子有如千斤,沉得她拿不住。 匆匆放下那头簪,穆锦程一一抚过余下的事物,忐忑着,问:“那……这些呢?” “这泥人是你十一岁那年元宵我们逛灯市,你要那泥人师傅捏个孙行者,他不肯……”刘谨似回想起当年穆锦程闹脾气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我第二日让人压着他给捏了一个……没想到这倒成了我人生头一遭以权势压人的劣迹……还有这把匕首……” 刘谨打开了回忆,一样一样地给穆锦程说每一个事物背后的故事。 穆锦程听着,但觉心上如负泰山,沉甸甸地压着她抬不起头。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刘谨终于将所有来历道尽,最后将匣子一一推回箱子里头,盖上盖子,对穆锦程道:“之前你碍于身份,不方便把玩这些小玩意儿……待你从金陵回来后,万事无夷,你也可光明正大地使它们了。这些你且收下,权当……权当你未来出阁,我赠与你压箱底的东西吧。” 穆锦程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不敢看刘谨,只低头瞧着脚下的地毯,讷讷地说:“阿谨,有劳你费心……但是这些,我不能收。” 说着,穆锦程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玉佩,双手托着,递给刘谨:“还有这个,也该还给你了。” 刘谨低头一看,认出这块玉佩正是当初他气不过越奕祺顺手牵羊,硬塞给穆锦程的那一块玉佩。 周身的空气似被人抽走一般,刘谨只觉心口闷得慌,连穆锦程接下来说的话,也远远近近,听得模糊又飘渺—— “两日后你将大婚……请好好待太子妃。我喝不了你的喜酒,在这儿,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这话似一把钝刀,来来回回,锯得他心头鲜血淋漓。 往后踉跄一步,刘谨后腰抵在桌上,抬手,以袖遮住了眉眼,道:“你走罢。” 穆锦程不忍停留,将玉佩放在桌上,对着刘谨长长一拜,道:“你保重。” 便转身匆忙离去。 大殿的门方在身后合上,穆锦程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吵杂声响,似桌椅被人推翻,餐盘打落一地。 心中酸楚,穆锦程不敢回头,仓促离去。 ———— 对于穆锦程要去金陵探望外祖父一事,穆安若心里很不舍得,一直抓着哥哥追问个不停:“怎么才从南边回来,又要出门去呢!眼瞧着就快过年了,哥哥你就不能开了春再去吗?!” 穆锦程只低头在妹妹的针线篮子里头翻东西,答:“我多年未见外祖父了,这回是该去陪他老人家过个年的,也算是替母亲尽孝。” 穆安若脸一垮,又要哭。 穆锦程吓得扔了篮子,先搂了妹子安慰:“别哭别哭。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说完,穆锦程忍不住板了脸教育她,“再者,安若你也十三岁的人了,还这般爱哭,可怎么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就是咱大房这一辈最大的人了,下面还有锦鳞瞧着你呢,你这个姐姐总是哭,什么坏榜样!” 哥哥难得说一回重话,穆安若抽噎着,抹了泪,答:“我以后不哭了。哥哥你出门在外,也别担心家里,家里有我呢。” 安慰好了妹子,穆锦程终于记得说正经事了:“安若,我想缝个可以挂腰上的平安符……你给我剪两块布,打个络子,可好?” 穆安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到了这事上:“哥哥你要做平安符?交给我便是,何必自己费神翻我的绣篮呢?” 穆锦程脸不红心不跳,扯了个谎:“我听说这玩意儿要求平安的人亲手做才灵验,所以不向你取经来了么?” 穆安然奇了怪了:“哥哥你这符不是给自己做的?” 穆锦程点了点头。 穆安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是给谁做的?” 穆锦程神神秘秘地一笑,答:“我……不告诉你~” ———— 在穆安然的指导之下,穆锦程拿着两块半掌的红布头,缝了个勉强能塞下一张平安符的荷包。 再缝上络子和挂绳,穆锦程拿着半成品平安符鬼鬼祟祟地回了书房。 她是女儿身这件事,穆锦程不打算瞒着越奕祺的。 她本打算等越奕祺过年的时候回京就告诉他,让他等待时机成熟,麻溜地来侯府提亲的。 却没想到穆候和太夫人根本就不敢等到过年的时候,这时候就把她送出去。 写信告诉越奕祺是不安全的,京城到贵阳隔着千山万水,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幺蛾子。 一个不小心,就要祸及全家。 穆锦程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了个在平安符里塞字条的方法。 日后她诈死,越奕祺定会来穆家悼念,让太夫人亲手将这平安符交予他,万事大吉。 之后的事情嘛……嘿嘿…… 穆锦程想得是热血沸腾,马上从案上扯了一张纸,裁了一半下来,拿起毛笔龙飞凤舞地往上写了几个大字—— 我还活着,等我回来! 写完,穆锦程十分满意地自我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吹干墨迹,装到缝好了的袋子里头。 刚要封口,穆锦程一想不对味,又将纸条扒拉出来,翻了背面,补充上了炫酷狂拽的一句—— 你丫要是敢娶别的女人,看爷回来不亲手阉了你! ———— 天启二年十月初八,大周朝太子大婚,迎娶武恩候嫡长女。 当日一早,在满京城庆贺的喜炮声中,穆候世子的马车低调地驶出京城南门。 十日后,穆候世子马车坠下山道,跌落河中。 勇毅候世子穆锦程,时年十四岁,卒。 ☆、第63章 穆候带着人,沿着河岸寻了半月,才将穆小世子的尸首打捞上岸。 在河里头泡了半个月,那尸首如吹了气似地泡得发涨,好在眉眼之间依稀可看出出他的神态,且穿的也是穆世子的衣裳,穆候这才将大儿子辨认出来。 之后,又是五日,穆候带着世子遗体归京,为其准备后事。 穆世子下葬当日,太夫人大恸,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将自己关在佛堂里念往生咒,并未前来送他最后一程。 而穆候夫人则在起棺时,悲切过度,晕倒在棺前。 曾祖母和母亲皆因悲痛无法主持大局,穆安若强忍心中难过,出来给哥哥打点身后事。 当一切尘埃落定,哥哥归尘入土,穆安若也只是红着两只眼,未见落泪。 而一旁,堂姐穆紫若已经哭得厥了过去。弟弟锦鳞虽然才六岁,可也明白此一别,再也见不着哥哥,抱着奶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前来给好友送别的谢嘉靖见穆安若这样子,心疼得不得了,趁了她休息时,悄悄走到她身旁,捏了捏她的指腹,低声道:“你若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罢。” 穆安若吸了一下鼻子,哽咽道:“在哥哥临走前,我答应了他,以后不哭鼻子了的。现在哥哥不在了,家中我为长……母亲又病倒了,我不能懦弱。” 穆安若说得坚强,可看在谢嘉靖眼中,只觉得她比往常更柔弱。 忍住将人抱入怀中的冲动,谢嘉靖只能悄悄地握住她的大拇指,予她安慰。 穆安若不敢去看谢嘉靖,在人群中扫了几遍,开口问:“今日……太子哥哥没来?” 谢嘉靖答:“是。阿谨说,怕见到了伤心。” 穆安若点了点头,正要再问问旁的事。 此时,远处传来雨点也似的马蹄声响,愈来愈近。 穆安若略一晃神,转身翘首,看到尘土飞扬中,有一人策马奔来。白马黑衣,身后的墨色大氅被北风扯得鹰羽一般紧平,将天边的晚霞划破。 在穆世子坟前,那人勒缰止蹄,滚鞍下马,往前踉跄两步,膝盖一弯,跪倒在碑前。 此时,骏马一声长嘶,口吐白沫,砰然倒地,抽搐两下,当即死了! 看清来人,谢嘉靖将穆安若的手猛然松开,不可思议地奔到那人身旁,扑通跪在他身旁,一把扶住他肩头:“奕祺?!” 越奕祺一脸胡渣,两只眼睛里满是血丝,一身风尘邋遢,却难掩身上锐气。 喉头腥气翻滚,越奕祺死死地盯着墓碑上“赐世子锦程墓”六字,连谢嘉靖在耳边说些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四日前得了京中来的消息,说穆候世子金陵探亲,马车坠入山崖,尸首已经寻到,穆世子身亡…… 他不信,当即抢了吴参将的马,赶往京城。 三天三夜不休不眠,从贵阳到京城,他憋着一口气,就是想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纵然如此,他也不肯认下这件事! 他不信! 明明锦程还在信里写了,到了金陵给他买好多好东西寄到贵阳给他,让他等着他回来,然后两人一块儿在京城守岁,过年,看花灯,猜灯谜…… 就和往年一样,不过这一回,就止他们两个,旁的人统统不要。 而且,他将未来想得那么好,五年后,两人携手相伴,策马放歌,直到白头…… 可眼下,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两个字,现在……就刻在墓碑之上! 御笔钦赐,世子锦程。 莫说五年,这只不过一转眼,一切……都成了空。 心头憋的那一口气,散了。 跟着前尘往事,一块儿散了。 散了。 ———— 看着越奕祺两眼一翻,谢嘉靖心中大叫不好,扑过去扶他。 谁知越奕祺只摇晃一下,却没倒下。 垂了眼,越奕祺苦涩开口,问:“你……可见到他最后一面了?” 谢嘉靖很诚实地应了:“见到了……都快认不出来了。锦程生前那么爱干净整齐的一个人,没想到最后竟这样去了……” 越奕祺久久不语。 谢嘉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越奕祺,只能伸手环了他的肩膀,拍了拍:“自幼你和锦程就最为要好,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亡者已矣,生者当坚强。看到你这般消沉,锦程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罢。” 越奕祺只摇摇头,对谢嘉靖道:“你……留我和锦程单独处一会儿。” 谢嘉靖真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只能再次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节哀”,退回去寻穆安若。 穆安若瞧着谢嘉靖回来,急急忙忙上前道:“我看越家哥哥今天很不好,你一旁多看着。我已经着人去越家传话了。” 谢嘉靖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说:“我都知道的。现在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多陪陪太夫人和侯夫人。奕祺这儿,就交给我了。” ———— 送走了穆安若,稍稍片刻,越家来人了。 拦住越家那一串急着往上扑的忠仆,谢嘉靖先过去问了越奕祺:“你这也赶了许多天的路了罢?回去洗洗休息罢?” 越奕祺已经改为与穆世子的墓碑并排相依而坐。 靠在墓碑上,越奕祺摇摇头,道:“我与锦程许久不见了,我……想多陪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深知越奕祺脾性的谢嘉靖知道,这时候违他不得,只能无奈地让越家家仆遣一人回去报信,说他谢嘉靖会一直陪着越奕祺,最后再好好将他送回去。 吩咐完了,谢嘉靖回头,看到越奕祺歪着头,与墓碑紧紧地贴在一起,一派孤零萧索,心下怅然。 看着越奕祺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没动,天反是渐渐地黑了,谢嘉靖无奈,只能让家仆回去取过冬穿的貂衣。 越奕祺这架势是要过夜了。可现在已经是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