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暧昧的气氛被南照一巴掌打破,邢文无语地离去,南照心情也突然大好,合上眼立马就进入了梦乡。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一夜无梦。 她起来没多久,任勇就焦急地过来,喊上她一起去薛达家里。想到人太多不方便,于是也就只有她和任勇,还有小五去了。 小五是个干瘦的小伙,眼睛小小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南照看着他倒像是只老鼠,做事虽然麻利,但是总是喜欢有自己的鬼点子。 任勇领着她一路朝西,走了大概一个时辰,这才来到了薛达所在的村子。因为人口稀疏,一路走来并未发现很多房子,有的只是零零散散的一些屋舍。 村子的农户每家门前都种了棵树,有的是柳树,有的是槐树,屋子后面是自家搭建的院子,院子里面也是些自家种的蔬菜。 三人走在路上,时不时从路边冲出一条追赶鸡鸭的狗,一路走来,鸡飞狗跳。有些凶猛的狗被拴在门前,见着他们过去了,立马龇着嘴做出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南照倒是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虽然这里人并不多,但是大家都很淳朴,没有城中那么嘈杂。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大家都下了地,天地间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任勇带着二人急匆匆地赶路,等绕过了几个屋舍之后,终于停下了。 南照抬头一看,却只见着一家小院,外面围着简陋的篱笆。难道这就是薛达家? 左右看了看,这户人家在村里并不算富裕,房屋也有些简陋,比起一路走来看见的其他屋舍,这里住着的人家确实有些寒酸。 正想着,就听见任勇在院子外面喊道:“薛大哥,薛大哥!” 南照暗暗一惊,徒然生出一些悲凉之感。这里居然是薛达的家,他平日里在衙门操碎了心,一份好处没有捞到,却仍旧尽心尽力。现在又为了那林崇焕的事,想要离开,这又是何苦! 她垂眸思考的一瞬间,有一个老太太就从窗户那里探出一个头来,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开口说道:“你薛大哥去了地里,你们找他往那边去。” 她用手指了指方向,脸上笑开了花。 “任勇,你们回来的时候千万别走,好不容易来一次,吃顿饭,唠嗑唠嗑再走。” 老人的眼角都是皱纹,神色温和,虽然头顶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但是她看起来精神还是很好,慈眉善目,让人看了就喜欢。 任勇大声地应了一声,笑着回道:“好咧,等会儿我们和薛大哥一起回。” 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南照不忍多看,愣愣地跟着任勇去寻那在地里的薛达。 几人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的田地间有个健硕的背影,坚实的臂膀和黝黑的肌肤,让人一下就看出来,那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薛达。 “薛大哥,薛大哥!”任勇挥着手跑过去,南照心里有些堵得慌,也跟着跑了过去。 “薛大哥,薛大哥,可算是找到你了。”任勇跑到他跟前,插着腰喘气。 薛达见了几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南照,“你怎么来了?” 南照努努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说道:“你都走了,我们不来找你,那干嘛去?” 任勇见到薛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可不愿意让薛达一辈子就呆在地里,好好的人才,怎可就这样被荒废。 “薛大哥,走吧,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任勇也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锄头。 “你要是走了,我们都呆不下去了。薛大哥,回去吧。那林崇焕我们以后拿住他把柄了就告他去,现在你被气走了,正合他的意。” 薛达闻言却脸色大变,沉声说道:“把锄头还给我,我还要锄地。” 任勇退了几步,硬着头皮拒绝,“不,你跟我回去。你必须跟我回去,衙门里的兄弟都等着你呢!” 薛达脸色僵硬,撇过头去,硬声说道:“我叫你把它还给我!” 任勇被他的声音吓得倒退几步,南照见状立马挡在了任勇前面,朝着面黑的薛达说道:“薛大哥,你非良禽,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薛达看着她的脸,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我是个人,当然不是良禽。” 南照咬了咬牙,虽然害怕薛达最后将他们三人赶走,但是她还是得说下去。 “薛大哥,你是天上的雄鹰,为何要委屈自己留在这毫无希望的田地,做你根本不喜欢做的事?衙门才是适合你的地方,林崇焕迟早有人会收拾他的。” 她的眼神闪烁,薛达却不忍继续看下去。各人都有各人的命,难道不是吗? 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略带嘲讽地说道:“我是雄鹰?” “谁说我做的事情没有希望?这些庄稼,就是希望。我从小就生长在这片土地上,难道我现在回来有错吗?” 南照摇摇头,想要继续劝导他,“薛大哥,你是一个敬职敬责的好捕头,没有你就没有邺城百姓的安宁。难道你还没有感受到你的重要性吗?” “是呀薛大哥,难道你真的就这样想要离开我们吗?我们需要你,邺城的百姓也需要你!”任勇在一旁连忙补充道。 小五在旁边晃着眼珠,也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薛大哥,快跟我们回去吧!昨夜你走之后,任大哥一夜都没睡着,天一亮就过来寻你,我看着他都心疼。” 南照瞥了一眼任勇,果然眼圈发黑。 “是呀,薛大哥。这只是小事,我们回去了会想出解决问题办法的。”南照又补充道。 薛达看了看几人,目光最终定格在任勇身上。任勇也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走,他吃过的苦,他也吃过。他流过的汗,他也流过。现在他走了,那任勇怎么办? 他思来想去却仍旧不能说服自己,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你们是知道的,不是我不愿意回去,而是我回去了,却见不得他做那违背良心的事。”他无力地跌坐到了田埂上,双手捂着脑袋,满脸颓色。 “怎么会呢?我们这次只是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日后定能有办法治他。”任勇忍不住劝慰道,他真是见不得薛达这个样子。 薛达垂眸冷哼一声,“这些年我跟着县太爷也办过不少案子,从一开始到最后,他都教导我做人做事要正直,要有担当。可是他前脚刚走,新县令就把衙门里搅得一团乱。我到底还是不能肩负起他对我的期望,真是惭愧啊!” 南照听着他无奈的口吻,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就像她被人嘲笑是个女流之辈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感觉她深有体会。 原以为女子是这世上最难做的身份,没料到男子也有。她看着脚下的黄土,远处的屋舍,薛达家中简陋的摆设。她心头一酸,最难做的,从来都只有底层的百姓。 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任勇和小五还在劝慰薛达,她却站在那里始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前方的路大家都知道难走,虽然还是得面对,但是她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 大家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她很多次都有这种无力的感觉,当然也包括,违背自己真心,第一次杀人。她见过很多冤假错案,只不过很少会有人像薛达这样真正为了百姓。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劝一下薛达,正直的人不常有,就如同邢文一样,即便是已经成为了鬼魂,一样也有一颗可贵的心。 “薛大哥,你且听我说一件事,你听完这件事后,你再决定回不回去。” 薛达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就听见南照有些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倒像是渴望她能说点什么,好似这样就能拯救自己一样。 南照板着脸,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她的沉着和冷静,倒像是几人的镇定剂,一时之间大家都看向了她。 “我十三岁的时候进郡王府,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调查当时一个叛臣的家底。当时我还年幼,什么都不懂,只是按照上级给的命令行事。原本以为调查结束就完了,但是没想到,上级却让我把信息都转交给另外一个人。我有些犹豫,结果却遭到上级的责骂,将我调离。” “当时大家都觉得我没用,觉得我果然不如其他人,一时之间,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在指责我。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的名声也臭的一塌糊涂。大概也就是过了一年,原本这件事都已经快被忘记,当时负责拆迁我的那个人却被郡王砍了头,说他徇私枉法。” 南照冷着眼看向远处,她双手放在身后,笔直的脊梁屹立在田地间。她并不看他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忧愁,却好似化不开似的,淡淡的,萦绕在她的周围。 “薛大哥知道为何他会砍头吗?” 薛达望着她的背影,迟疑地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徇私枉法?” 南照嘴里噙着笑,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她的影子被头顶的夏日拉长了许多,一直蔓延到薛达的脚下。 “他只不过是自己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至于是何罪名,根本没那么重要。” 她的口气淡淡的,刺眼的阳光让薛达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