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想,你的体质半人半妖,或许应该算是人类。而且,我的白虎,对于妖类向来强横,可是它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并没有介意你身上透露的妖气,居然丝毫没有敌意,还亲热的很。兽类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我想我不能草率地处置你,需得认真考虑一下。我特意去了趟阎罗地府——就是把受伤的白虎托付给你之后。可是在阎罗的生死簿上,‘陆瓶笙’也是一个已经勾掉的、死去的人的名字。联系到妖骨有灵魂借以重生之效,我推测出,你是一个已经死去、又依靠妖骨重生的人。现在的陆瓶笙,是个三界都查找不到的人,我不知道你算是存在,还是不存在。”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滑过,仿佛只有触摸才能确定她不是虚无的。“这件事我一直很困惑。” 她也困惑了,茫然问:“那么,我,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忽然间有无依无附的失落感。从未想过在阎罗的生死簿上查不到也会让人如此失落…… 他的手指停在她的下巴,轻轻捏住,嘴角扬起一点微笑:“你当然是存在的。看得到,摸得着,有血有肉,就是存在的。” 她摇摇头:“我的存在是个罪孽。” “陆瓶笙既然回来,那就是命中注定。” 她不说话,抽过他手中的册子翻看。他问道:“你找什么呢?” “绿鳞。”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但是他是个没有名字的小蛇妖,可能不好找。”乱乱地翻着,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睛。 他稳住她的手,替她翻到某一页。她抬袖擦了一下眼泪,睁大眼睛看去。只见一行灰色字迹:“青蛇精,绿鳞,三百六十三年成妖。” 她的声音都颤抖了,又喜又悲:“他有名字!这里写着名字是绿鳞。是你添上去的吗?” “不是。”他说,“是他命中应有此名。他遇到你,是命中注定。” 她剧烈地抽泣起来,抽噎得语旬断断续续:“神仙无欲无求不是吗?” “……是啊。”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有此一问,随口回答道。 “那让我抱一会儿吧。”未等他首肯,她就攀上去,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低声地、痛痛快快地哭泣。自从遭遇灭族变故,她还没有机会痛快地哭一场,也不敢哭,只觉得一旦哭起来,悲痛就收止不住,整个人都会被摧成齑粉。此时抱着他,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把压抑在胸口的痛楚尽情地释放。 他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因抽泣带来的振颤,胸前的衣服被浸透,湿凉浸染到皮肤。这样强烈的情绪宣泻让他感觉诧异,也让他不知所措。胸口忽然弥漫起闷涨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中,胸口这个部位,除了心跳,只有永久的沉寂。 他忽然记起两百年前,落羽川外,满身是血的泽获,面对数万翼兵,指着做为统帅的他,嘶声怒骂:“你们神族才是真正的冷血魔鬼。你们连悲伤是什么都不懂,你们的心脏没有感觉,生亦如死!” 悲伤是什么?在他这个生命漫长的翼族人眼中,“悲伤”只是泽获腥红的眼角,玉石俱焚的愚蠢。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一次,他放过了泽获。 此刻,这个抱着他哭泣的女人,又把悲伤带进了他的视线。手探到她的脸颊,让湿凉的泪水粘染在指尖,温润的水,转瞬间冷却到冰凉。最近,自从遇到这个女人,沉寂的胸口深处时不时地莫名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醒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