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jinchenghbgc.com” “什么东西那么要紧?这大半夜的。”郑回嘟哝了一句。 一个护士从方远面前走过去,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方远拿着手机,笔直地站着,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地方因为某个不知名的原因在颤抖。 他说:“我要你替我查一个人的所有医疗记录,她叫闻喜。” 闻喜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已经关了,她打开,还有电,但并没有未接电话,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她虽然已经给自己做过一些心理建设了,但还是难过极了。 她被自己十年共枕的丈夫狠狠伤害了,而她的妹妹,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掉头而去,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再给她。 是因为方远吗? 闻喜缓缓按了闻乐的号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闻乐的声音传出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闻乐说:“我已经去过拘留所了,姐夫把什么都说了。” 闻喜从来没有听过闻乐这么冰冷的声音,她情不自禁缩了起来,但这也无济于事。 “他说什么?”闻喜虚弱地问。 闻乐顿了顿,像是羞于启齿,但她还是说出来了。 “姐夫说他有生育障碍,说流掉的孩子不是他的。你……你和方远究竟干了什么!” 闻喜张着嘴,完全无法出声,她觉得自己被打碎了。 闻乐又说:“就算姐夫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你为什么要骗他!”她重重地呼吸了两下,哑了声音,“你为什么要骗我?” 闻喜可以听到闻乐声音里的哭腔,她知道妹妹在伤心,但她没有能力安慰她,她的灵魂到现在仍旧是四分五裂的,她也想为自己申辩,想告诉闻乐一切都错了,但耳边传来一个机械音——闻乐把电话挂断了。 门开了,方远走进来,病床上的那一点灯光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在阴影里。 闻喜没有动。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在梦里,即使这是个可怕的噩梦。 但方远向她走过来,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然后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手心里。 闻喜感到手心里的潮湿,她终于从无边无际的空洞里抽回一丝神智,她低下头,看到这高大的男人像一个悲伤的孩子那样抖动着肩膀。 2 闻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像一只困兽。 她的室友里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里子最近恋爱了,与同一栋大楼里的一个韩国人。他们的爱情完全冲破了日韩两国旷日持久的紧张关系,闻乐在过去十几天里只见过她两回,一回是收拾行李,另一回是赶回来替丢失钥匙的她开门。 整个世界都在恋爱,除了她。 闻乐踩到地上的t恤和运动裤,那是方远的衣服,她回到这里时怒气冲冲地将它们扔到了地上。 她低下头,恨恨地看着它们,她还记得就在十多个小时以前,她曾那样满怀渴望地把脸埋在那件大大的白色t恤当中,想要借由它闻到属于方远的味道。 她是有多愚蠢,才会让自己的亲姐姐骗到这个地步! 闻乐咬住嘴唇,她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痛愤。 闻喜骗她,她早已和方远在一起了,但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他们有什么机会开始? 她想起在特警队外自己拿出那张照片时方远眼里的疼痛,还有闻喜在听到方远这个名字时的异样表情。 她真蠢! 闻乐大叫了一声,她想敲破自己的头。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开始的机会,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在十多年前。 他们的相遇,是久别重逢。 她已经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闻喜已经结婚十年了,十年人妻,姐夫确实有错,但他已经回家了,她也听闻喜亲口说过,她会原谅他。 这就是她的原谅? 闻乐简直想冲到闻喜面前,当面质问她的虚伪。 她还有了别人的孩子! 而她流产了。 闻乐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已经数次咬过自己的舌头,现在嘴里还有血腥味。 她多希望一切只是一个梦。 袁振东要她打电话给他在国外的私人医生,她真的打了。 医生证实了他的话,她仍旧不敢相信,问他难道没有一点机会? 医生说了一长串专业术语,最后说医学界哪有百分之一百的结论,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但你相信自己能中两亿彩票? 闻乐没再反驳,没有男人会拿自己的生育能力开玩笑,她不得不信。 至于姐姐,她不知道闻喜还瞒了她多少事。 闻乐想起自己恳求姐姐替她约见方远,还有她在姐姐面前吐露的那些情思。 闻乐呻吟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闻喜怎么能够? 她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看自己的这段单恋?她试图想象姐姐与方远在一起的样子,但那刺激太强烈了,她只觉万箭穿心。 这是双重背叛,闻喜还是她的家人!她最信任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她那么爱她,如果有人伤害她,她一定会站在她的前头。 可这一次,袁振东是有理由的。 他已经在拘留所里,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面对他。 而闻喜躺在医院里。 闻乐不知不觉,泪湿了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闻乐的愤怒渐渐被痛苦压倒了,过去她伤心难过,再惨都有姐姐在,现在她连姐姐都要失去了。 但她怎么能失去闻喜呢? 她们自小姐妹情深,闻喜简直是她的一部分。 闻乐坐起来,胡乱擦了眼泪。 她还是要到闻喜面前去,即使她会看到她和方远在一起的样子。 闻喜还欠她一个解释,她一定要听。 闻喜坐在窗边,看到闻乐走进医院大门。 她瞬间变了脸色,像是被刺了一针。 方远就在她身边,与她同时看到闻乐。 他搂住她的肩膀,她单薄得像一片纸。 “小喜。” 闻喜嘴唇发抖:“我现在不能见她。” 这是从昨夜到现在她说的第一句话,在这之前,无论他说什么问什么她都沉默。 他立刻说:“那我让她走。” 闻喜的目光盯住妹妹的脚步,闻乐会对她说什么?说她恨她,说她不会再把她当作自己的家人?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夜,弄堂长着青苔的墙壁上的阴湿穿透她的身体。 她不能失去闻乐,她是她唯一的家人。 闻喜抓住方远的手:“不要,带我走。” 方远定住,他看她,她的眼里满是绝望。 方远把闻喜带回家,他出示证件,医生就没再阻拦,闻乐还来不及找到闻喜的病房,他已经带着她从另一架电梯下楼了。 他连轮椅都没有用,一路都抱着她,他住的是老式楼房,连电梯都没有,上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一阵快又一阵慢,眼前看出去的一切东西都带着奇怪的颜色。 一切都像是泛了黄,他和她走在老相片里,时间不再流动,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进门,也不把她放下,只低下头,把嘴唇贴在她的眼睛上。 她的睫毛在他的嘴唇下微微颤动,然后她伸手,抱住了他的头。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在漫长的十二年之后。 太久了,方远想,这十二年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寥寥数月,而真正亲密的时刻,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个小时。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二年?年轻时以为再见以后总有再见的机会,没想到这世上有很多人,一挥手就是一辈子。 孤独是这世上最沉重的枷锁,他已经老了,再也背不动了。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十二年前,你有过我的孩子,你是因为这个才走的。” 他甚至没有用问句。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信任她的人,即使她曾给他带去那样可怕的噩运,即使她曾可耻到不告而别。 她看着他,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了隐瞒的意义。 她也没有哭,眼泪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流干了。 十二年前,在方远疯狂寻找离开租屋的她的时候,汪海潮被郑泽山带走了。 陈二被带回广东,供出不少事情,郑泽山的老窝被端了,手头的生意被其他帮派趁他不在全部瓜分,他除了带出来的这些人,什么都没有了。 他真是恨透了方远,现在他要的已经不是救出自己的兄弟,他只想方远付出代价——无论用什么办法。 谁都知道方远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女朋友,她还是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他跟踪了她,在她失魂落魄的时候把她带走了。 他放出消息,要方远带郑泽明和闻喜来交换汪海潮。 海潮是汪家独女,公安局里开了紧急会议,但汪大川坚持让郑泽明按时受审,闻喜出庭作证,郑泽明一审被判了无期,三年后死在牢里。 方远带人去营救海潮,郑泽山被当场击毙,他只带回来海潮的尸体。 闻喜一生记得那个寒冷的清晨,汪妈妈哭昏过去几次,汪大川一夜白头。 她宁愿死的人是她自己。 方远跪在汪家两老面前,三天三夜。 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让进。 郑回找到闻喜,那天以后,他连正眼都不再看她。他粗着喉咙对她说话,脸上全是厌恶。 “我知道你没脸见大家,不过方远一直都不肯开门,你去试试。” 在路上他又说:“你们的事情,我还谁都没说。可你睡得着吗?你不会梦见海潮吗?” 她记得自己沉默地坐在车上,两只手夹在膝盖当中,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郑回像是压抑了许久,不吐不快,停车前还补了一句。 “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海潮已经没了,我兄弟不能再有事,你把他叫出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否则别怪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直到郑回先把头扭了过去。 3 方远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郑回只有外门的钥匙。 他开了门,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点了一根烟。 闻喜没动,他就哑着嗓子说了句:“怎么?还要我进去替你踹门?”说完又恨恨地,“我也想,可我打不过他。” 闻喜走进屋子,郑回又说:“小武和李栋都来试过了,我只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他还不出来,你就走吧。” 他说完,顺手就把门关了。 闻喜站在屋子里,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方远从小长大的地方。 屋子的一切陈设都是简简单单的,家具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门边上搁着油漆有些剥落的小凳子,小小的客厅里有一张玻璃台板下压满了照片的四方桌。 客厅很小,桌子只能靠在墙边,旁边就是紧闭的卧室门。 她站在那扇木门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下的那些照片。 有一张是方远一家三口的,年轻的夫妻在黑白照片上灿烂地笑着,还是个婴儿的方远被妈妈抱在手里,嘴里含着自己的手指。 方远像他的爸爸。 他们都有一双浓黑的长眉,鼻梁挺直。 她还看到他和海潮在一起的照片,在照片上他们都只是孩子,小小的海潮还在落牙,咧开的嘴里只有一颗门牙。 她拉着方远的手,笑得那么好。 闻喜慢慢蹲下来,她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个充满回忆的空间里被抽空了。 隔着一层门板,她哑着嗓子,低声叫。 “方远。” 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又叫了一声。 “方远。” 但是依旧没有回答,死静像蛇,缠住她的身体。 她恳求他:“让我见你,求求你,开门让我进去。” 她蹲在那里,膝盖顶住胸口,呼吸压抑,缺氧让她眼前模糊。她反反复复地恳求,最后也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方远拉起她,他的手指冰冷。 屋子里没有一点温度,窗帘拉着,也没有开灯,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他深深凹陷的眼窝,还有因干燥而爆裂的嘴唇。 他憔悴得像一个死人。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面前原本就看不到出路的未来,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成了一条死路。 方远慢慢坐下来,坐在地上,他没有再看她,他弯曲膝盖,把手搁在那上头,然后低下头。 她站着,可以看到他发抖的肩膀。 悲伤让他变回一个孩子。 她蹲下去,抱住他的头。 “不是你的错。”她用发着抖的声音说,“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泪和他的流到一起,方远终于开口,声音哑得无法分辨。 “小喜……小喜……”他反复叫她,然后反手回抱了她。 这是一个漫长而充满了悲伤的拥抱,她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没有愿意或者不愿意,也没有努力或者不努力,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生来就是受诅咒的。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有她。 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早一点消失就好了。 但她舍不得他。 她死死抱着他,他是她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她舍不得他。 但她又怎么能留下来?她能带给他的,只有噩运。 而后方远的身体就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