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抛了出去,嘴巴仍然像合不回来似的大张着。wanzhengshu.com 沃里克冷冷地笑,双手鼓掌。 零碎的掌声使克拉伦斯从笼牢里抬起他的头,一身的血和泥,像伫立在天地间俯瞰众生的英雄,那般的傲然。 喉咙间忽然涌起一股腥甜,强忍着,咽下。 “走。”沃里克拉我,身体僵硬着一旦挪动便直挺挺地倒下。 我的手紧紧地抓着铁栏,雨似乎比方才更大。铁门打开的同时,冲出了几个人,拖着纹丝不动的克拉伦斯。我站着看他,他站着看沃里克,层层的雨幕阻隔了我想看清楚他的急切,也冲掉了我嘴角边抑不住流出的红线。 克拉伦斯终于被他们拖进铁门里,消失在黑色的门后。 沃里克只用力一拉,我的身体如同燃尽后的黑灰,只稍一吹,便腾空飞扬。 我倒在地上,沃里克冷冷地笑,连地面都在震动。 他抬脚跨越过我的身体,许多条腿,许多张冷漠的脸,从我身边经过,经过。 我不肯昏去,也不能挪动。 眼角不断淌出的温热,在倾盆而下的雨水里变得无比冰冷。 想着那句话。 “你能为我保证克拉伦斯不会有事吗?我会相信你的。” “是的,我保证。” 世人皆痛恨只会站在男人身后软弱的女子,殊知自己也只能这般无用地,远远地,看着他生死搏斗,我懂他的不折,他却不懂我情深。 就像凝了千年不化的冰,棱角,始终对准着我。 爱,是恨的根源。原来便是矛盾而共存的。 请让我如此相信。 克拉伦斯。 如若是同葬虎口,又何需你一句话。 第 9 章 那场雨似乎是绵长雨季到来前的序曲。 我在持续的高热和恶寒里觉得雨一直没有停止过,我仍躺在寒冷的地面上,大颗大颗的雨点砸落。 想起他遥遥的目光,穿透雨幕与沃里克对峙,激越而无声的挑畔。我,是再也进不去他的眼底。 不是不悲凉,不是不心伤。 只是,要怎么去对他心生恨意。在我消失以后,他独对种种我背叛的迹象以及决绝的致命一剑,谁能明白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难堪,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子,生命里从不曾允许过自己对别人过度的信任,而在对我付尽深情后换来的何止是惨败。 为何当初我不曾想过,死同葬也比生无法同欢幸福。 哪怕只是短暂的,不能长相厮守,我绝不遗憾,两度穿越百年时空,最终死在他的怀里。 如果那是我们的结局,我也要和他携手走到不得不放开。 真的,我并不遗憾。 午饭的时候,进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不日往日的那名女仆。我轻侧头去看她,她也正以冷冷的眼神看我,手里捧着一盘烘烤得正合时的牛肉,以及一杯暗红色的液体。 我的嘴角牵不易察觉的微笑。 咳嗽忽然剧烈,喉间涌起淡淡的甜,微喘地从床上坐起。 “可以用饭了。”她静候在一旁。 我看了一眼杯里的酒。 “要为沃里克的出征而干杯吗?” 她锐利地看我。 “是的。” 我轻咳,坐到桌子旁边。看着眼前的食物,拿起了刀叉轻轻地锯,叉下一块举到她面前。 “陪我一同吃吧。” 她摇头。 “我从不与将死之人争食。” 我敛下笑意,露出惊讶之态。 “原来如此。” 埋下头去,将盘里的食物一点一点吃干净。她有些微诧异地看着清空的盘子,可见她知道我被软禁在此地以后,食量一直很小。 我用白巾拭净嘴边的酱汁,端着桌面上的杯子站起来,面对窗子的方向举起。 像要细细观赏般,轻摇,旋转着。 “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背对着她轻问。 她不置可否。 “被囚在牢里的人还好吗?” 没有回答,空气里响着我凄然一笑。 我以很缓慢,很缓慢的步子向窗边走去,眼睛一直与手里的酒杯平视,那如凋谢的玫瑰般的色彩。 “替我给他带一句话吧,就说……今生已无缘,只愿来世……我们不要再相遇。” 感觉到她的忡怔,我已到达窗边,手肘轻搁在窗沿上。窗台搁着一盆紫色的落香花。 忽然转身,向她举杯。 “终归是要这样的,对吧。” 在她的凝视之下我已饮尽杯里的酒。 我将酒杯置回桌面,然后在床边坐下,静静地微笑。 她盯着我,紧紧的。 我的笑容有些微的松动,嘴角缓缓地下落,眉尖轻轻地蹙动。 “唔。”鲜艳的血从嘴边溢出,细长的,却不断地滴落在我雪白的衣裙上,于是丝细勾勒的浅紫落香花染了最美丽的大红。 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端起桌面上的餐盘,转身欲走。 “可……不可以……帮我……将这件信物……交还给牢里的人……”我无力地倚在床边,右手轻易地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了下来。 她迟疑了半会,低叹一声,很缓慢的,却是向我走来了。 我拿着玉镯的右手软软地垂在大腿上,身体有微弱的摇晃,她看了我一眼,右手托着餐盘,俯下身取我的玉镯。 瞬间。 餐盘上的刀子寒光一闪,下一秒,停在了她细白的脖子上。 我紧紧擒着刀柄,伸手将她手里的餐盘取过来,放在床上,以防餐盘摔落发出声音。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嘴里才发出轻浅的抽气声。 我抹去嘴边的血丝,对她微笑。 “你……你没中毒?”她问。 我摇头。 “我喝的,不是你拿来的那杯。”轻瞟了一眼窗外,花盆阻挡的后方被换下来的才是她送来的酒。 “你怎么会……” 我浅浅一笑,一个只能在床上躺着的人,她除了可以思索如何逃跑,如何自救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一个即将成就大业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分出心思在一个他认为决计逃不掉的女人身上。所以……下毒是最方便的方式,一杯就足够将我了结了,对吧。”我也并不是那么肯定,只是赌,于是有了窗台上的那杯酒。 “你明明吐了血……” 我苦笑。 “我生病了。”事实上,被人从斗兽场上抬回来以后,我一直持续不断地咳血。 她不语了,只是看着我。 很冷静。 “就算你杀了我,也逃不出去。” 是的。但即使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契机,能让我逃近他一步,就算一步了。 “对不起……”我扶着她的头,稍用力推使她撞向木床。待她昏迷后,我将她的外衣脱下,扶她睡上床,用被子盖好。 我忍住强烈的咳意,迅速地换上她的衣服,戴上白色的仆帽,仔细掩好我的黑发,深呼吸,捧着餐盘站在门后,听见门外的守卫正在说笑,不外乎是昨夜在哪个女仆的房里过夜的秽语。 餐盘下的手紧握着刀子,心跳有些不稳,呼吸不太顺畅,狠狠地闭一下眼睛,再猛地睁开,便推门出去了。 他们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我,话题嘎然而止,我的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我举步维艰地在他们的目光下向前迈了两步,就快到拐角了……仅差几步而已。 “喂,站住。”身后的士兵朝我喊了一声。 我全身发僵,却怎么也停不下脚步,走得越急了。 “站住!” 握着刀子的手都在颤抖。 我怕血,无论是它的颜色或者味道。那刺目的红,妖艳的色,以及腥重的甜。 回身想拼却一击,哪知雪亮的剑刃早已抵住了我的心脏。 她说对了。 即使杀了她,我也逃不掉。 他们对视一眼,却没将我押解回房间,推搡之下,竟是往地牢的方向。 轻浅的呼吸硬生生地喘息起来,心跳是一声盖过一声。 身体没入黑暗的地牢石阶,然后,我看见正被锁上铁索要带出囚牢的克拉伦斯。 我的目光灼灼而燃。 “克……”四周皆在侧目,“格罗斯特!” 他只淡淡看我一眼,就连恨意都欠缺。 我被推进他对面的囚牢里,然后是锁链拖动的声音。 “我的记忆恢复了。” 他轻蔑一笑,仍是不语。 “我没有背叛你,名册是智者拿的。” 他的面容更冷。 “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摇头。 “我是来自几百年后的东方人,因一次意外而掉落塞晤士河里,清醒后便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当时是沃里克救了我,并承诺有能力将我送回家,条件是窃取你的名册。可是你该知道,我在爱上你以后,已经完全放弃了回家的想法,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是,在未来的历史里记载,你会死于一场阴谋,正是我认识你的那年……” 他的目光闪过些什么,我再想看真切,却只是一眼的淡漠。 “不必再编了,苏非丝。” 我睁大眼睛,双手紧紧地板着牢门。 脸色苍白如死。 “请听我说完,好吗?”我轻声地说,我怕再没有机会为自己辩白了。 “所以我一直保持着与沃里克的联系,我唯一能想到会害死你的人只有他。后来,我遇到智者,他说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就是让你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这样才不会改写历史,而条件是我必须离开你,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他深深地看着我,有一小簇希望如火花般在我的心里迅速点燃。 于是我再度急急地说下去。 “然而,智者担心你因为我的忽然消失而伤心绝望,于是他将名册调了包,使你的伤心变成恨意,他以为这样能让你更快地忘了我……” 他被士兵拉出了牢门,沉沉的铁索拖地而过。 “所以,其实一切只是我误会了?”他轻轻地问我,甚至任他们拖拽而屹立不动,看着我。 我热烈地与他对视。 “是的,只是一场误会,请你相信我!” 他向我走过来,铁索使拉着他的士兵被迫也跟了过来。 他伸出手,穿过铁栏,触及我冰冷的脸,温柔得仿佛从前。 我不能自己地握住他的手,眼圈发热。 “苏非丝……”他轻唤我,“我见过卑鄙的人无数,却从不知还有更胜一筹的,你真教我大开眼界啊,苏非丝。” 我呆立当场。 “蛇蝎美人……哈哈……没想到,我和他竟然还会有相同看法的一天。” 热暖的血迅速地涌上大脑,撞得两耳嗡嗡直响,再像被断流的海水迅速地消褪,寒冷如藤蔓般将我的腿缠住,往地狱拉去。 他一直往外走,语调冰冷而刺耳。 遗下我,无力的身体软软地倒在牢房的地面上,阴冷像毒蛇般从体肤侵入内脏。 血液都像凝了似的。 不知躺了多久。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时间都教遗弃掉了。 开始只是冷,后来连冷的感觉也没了,只是不肯闭上眼睛。 如果此刻断了气,是不是会死不瞑目。 想笑,有些奇怪的声音在胸腔里震动,紧接着便是更剧烈的咳嗽。 很想想些事情,不至于如此无聊。 可是脑袋里一片空白。 死寂的大牢里,有一把微弱的声音在重复地说着什么,我再仔细地听。 啊,原来是我的自言自语。 说着。 苏非丝,你若是现在死了,倒还算骨气! 后来,睡了。 再后来,醒了,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有一线微弱的阳光映在石阶上。 空气里有些震动。 接着是零乱的脚步声。 思维忽然归来,像被启动的机器飞快地运转。克拉伦斯被带回来了,还是沃里克的军队回来了?智者是否已经运筹帷幄,或者是沃里克阴谋得逞,大胜而返? 有一把年轻的声音,低低地问。 “怎么办?大军攻到城外了,带她出去真有用吗?昨天他对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大军?是克拉伦斯的大军吗? “这是副将的命令。若说真靠她能抵挡那几千人的大军,我看沃里克城是要沦陷了。”另一把声音回应着。 接着,是锁链拖动的声音。 “喂。”稍年轻的人俯身看我,又急急地问另一个人。“啊--她是不是死了?地上都是血!” 我的眼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 “她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另一个人轻摇着我,他的体温让我以为自己是具死去许久的尸体。 “怎么办?”年轻人问。 “抱她出去。” 身体一轻,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是谁率领着大军到来呢?他们是想以我作胁吧,可是……除了克拉伦斯,他们又会以为我的生命还被谁重视着。 只可惜他们没有前车之鉴,并不知道那个曾以我为胁的男子是如何断气于剑下。 他们又怎么还会以为他会受制于我…… 眼前忽然白光暴射,身体上立刻覆满了如水般的温暖。 耳边,渐渐听到护城河的水声,还有猎猎的衣袂声。是真的千军万马,为彻底清缴沃里克的老巢而来。 “带她到吊桥上。”这把声音,该是那位所谓的副将吧。 我忽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