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云:“仁者爱山,智者乐水”。那么非仁非智如我者,又将爱何呢? 我爱树,我乐草,我钟情于一切自然的形态。尤其是在楼宇挤迫、空气污浊的现代都市之间,哪怕是一星绿草,几枝红梅,在我看来,都要比摩天大厦或群鱼般参梭的豪华轿车来得赏心悦目。其理由十分简单,因为我是人。一个人,如圣经所言:“来自泥土,终将回归泥土”。而一切有情亦无不诞自“泥土”,一切诞自“泥土”的生态无不令我们有本能的亲近。至于一座城,我们或生于斯,或客于斯,最值得我们回眸流连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整洁的环境、清新的空气、优雅的生态么? 无疑,灯红酒绿、摩天大厦和车水马龙亦是我们的向往。它给我们喧腾和鼓舞、令我们舒适而满足,甚至还是一座城是否发达或现代的具体象征。可是当这一切归于现实,当许多古风悄然流逝,当一座城和另一座城几乎分不出伯仲,当尘烟充塞我们的呼吸,当心灵数点我们的所得时,你是否也会如我一样,或浓或淡地有些怅然,似乎悄然缺失了些什么呢?也许你也会如我一样安慰自己,有所得便有所失,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然当我有机会徜徉巴黎时,我的看法动摇了。巴黎无疑是最发达的都会之一,却也是最宜室宜家的都市。若以繁华或现代的眼光度量,她的楼不高,她的路不宽,甚至她的灯彩亦未必及我们煊赫。令人驻足叹羡的却正是我们以高楼大厦飞速蚕食着的绿树、红花和不能买卖的新鲜空气! 或许正因这样的背景吧,当我又一次作客昆山时,令我动容的不是那越发现代的丰姿,而是那整洁的市容和春芳般星星点点的花木、绿茵。说得偏激些,若非随处可见的小小花圃,若非在市府大楼和中心广场看到那一大片美丽的绿地,我是不太会觉得昆山有何较从前更值称道之处的。因为不断新生的大厦和街道,几已是当下中国任一座城的寻常景观,而充满生态气息的红花绿地,才真算得是一座城的“诗眼”所在呀!尤值激赏的是,听说市中心广场是在价值数千万元的地皮上培育起来的。对这点我亳不怀疑,但实际上,这数千万元和眼下这美丽可人之景观的真实价值是不成比例的。原因很简单,我们发展之根本目的乃是要如海德格尔所言:“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而若缺少了绿色,诗意云乎哉! 顺便提一句,当我离开昆山时,正是薄暮。晚霞之余晖与车站月台对面那小村树梢上萦绕的炊烟,溶合成一副静寂的水墨,徐来的清风里有新割稻秸之清香。这原是极普通的一幕,然不仅是我,所有候车者几乎都情不自禁地引颈长吁:好美呀! 这就是诗意。而诗意乃生活之盐。其形固千变万化,其根则断不能离弃“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