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周日可以回家见见父母,跟同学出去玩儿,其他时间我要专心修行跟学习,我父母如果像我,随时都可以来看望我,其实就相当于住校一样,并没有分开。 但是明天,他要带我去一次外婆家。 我们都有点惊讶,为什么要去外婆家? 师父一边吃肉,一边笑呵呵的说要找我外婆商量点事儿,然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举行我的拜师仪式了。 我师父不喜欢繁文缛节,他甚至都懒得选日子,他更看重情分,而不是个仪式。 几位师叔是必须要到场的,我父母原本也应该在,但是因为涉及到御灵派的一些不传之秘,所以师父就让他们不必去了,只是山上的事情要后天才解决,陈师叔跟木师兄以及周念茜要后天才能回来,于是我们也就约定后天在师父家里拜师。 我看着师父,心里就在想,他就是这样贪吃,不按常理出牌,时不时还犯蠢,但是人家厉害啊。 唉,为啥高人都这样呢?而不是传说中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你看看我这几个长辈,师父是个奶油小白脸,二师叔是个死鬼,三师叔是个卖包子的矮胖子,四师叔是个说书的老大爷,五师叔是个擂砖的和尚,六师叔是个巨大的问号尚未露面。 这什么人设啊,唉,无力吐槽。 吃过饭,师父师叔带着姜泫清离开了,说是要买车票去,我要留下来陪着爸妈,毕竟明天开始,我就要跟着师父混了。 这一晚上父母对我谆谆教诲,连说带训的,要我好好听话,别给师父惹麻烦,这些隐隐劝告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父母去上班,师父师叔就来接我了,我拎着行李和给外婆送去的一些心意,跟着他们出发了。 我父母的意思,是这次回来接我外公外婆一起回来,参加姐姐的葬礼,之前老两口听说这个噩耗,也是伤心万分。 从城里折腾到农村老家,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姜泫清吐得没人样了,我不得不在一边给他扇扇子,擦汗,拿山楂糕给他吃。 师父在一边笑的不行,“你这哪是晕车,根本就是怀孕啊,说说,几个月了,谁的?” 姜泫清黑着脸,指了指我,“你徒弟的。” 气得我懒得理他了,这小子,拿起嘴来就胡说! 李师叔还在一边煽风点火的指着我,“看看,脸红了,哎呦呦呦~~~” 说的整个车的人都瞅着我俩乐,额……我真的是想立刻跳车不想活了! 好容易到地方了,下车,山风清凉,混合着牛粪的味道扑面而来,路中央都是泥泞,只能走旁边的路。 我师父今天穿的白色T恤,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毛笔字——爽! 配合着洗的发白的棕绿色帆布大裤衩子,运动鞋,背着个烂叽叽的运动包和他的百宝袋,傻了吧唧的样子。 李师叔头发蓬松,笑容满面,灰色的衬衫白背心,大短裤和人字拖,腿毛迎风飘摆,一路上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唱着啥,听起来总跟念咒一样。 只有姜泫清我俩穿的还像是个城里人,而且姜泫清一路上就吸引大妈大娘和小姑娘们的目光,我俨然就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一样,而且府里伙食一定很好,这丫头吃得这么胖。 我对外婆家的记忆其实特别模糊,六岁上小学后离开农村,之后的每年只回来一个暑假,但是暑假里发生的事情我几乎都忘光了,除了跟姐姐一起玩闹的一些片段。 想到姐姐,我的记忆又被带过去了,心里涌起一阵阵难过,我拉着师父指着一条条小路,像是一个称职的导游,不断的讲解着我记忆片段中,这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师父,这条路姐姐特别喜欢走,能通到那边的山上去,山上有可多蘑菇,还有猴子呢! 师父,你看那枣树,小时候姐姐我俩占树为王,谁敢摘枣吃我们就打谁。 师父,前面的河里有一种鱼,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吃? 师父,你看那土坡没有,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我演新娘子,姐姐演我的丫鬟。 师父…… 我就一路这么唠叨着,说一句,想一会儿,记忆如潮水,但是太多都不过是一些抓不住的闪念,能拼凑起来的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 师父不住地点头,笑着,也不烦,就这么听着,时不时问几句,笑着看着我。 我不是很习惯他这样的笑容,总觉得藏着什么。 到了外婆家,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仿佛这么多年了,时光一直就这样停滞不前。 小院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外婆像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一样,没日没夜的忙活着。 干净漂亮的瓷砖小楼,东西厢房都改成了猪圈和鸡窝鸭棚,院子里种着豆角,茄子,土豆和辣椒,几只小鸡在院子里啄米吃。 我站在院门前,扶着那被太阳晒得有些烫的一人多高的栅栏门喊着,“姥姥,我回来啦!” 一如多年以前,我去外面跟姐姐疯玩儿回来以后,踩着铁门晃来晃去的扯着嗓子大喊。 正喊着,正房的门开了,外婆依旧是简单利落的齐耳短发,发色花白,带着灰色的宽布发卡,碎花褂子,朴素的短裤和干净的布鞋。 看见我们来了,老太太立刻开心的笑了,热情的招呼我们进来。 师父笑呵呵的说,“老太太最近咋样啊?” 外婆笑着说,“北……小北啊,我最近挺好的,你看着越来越精神啦。” 李师叔也来凑热闹,“陈老太太,好久不见啊,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师侄,我三哥陈寄恩家的姜泫清。来来来,清子,认识一下陈婆婆。” 姜泫清规规矩矩的叫了声陈婆婆,外婆一看姜泫清就夸,“这小伙子真好,细皮白肉的,灵气高啊,来来来,快进来。” 外婆招呼我们进来,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的,外公也听见声音走出来了,笑呵呵的招呼我们。 外婆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外公有些老了,头发已经没有黑色的了,只剩下稀松的花白头发,而且顶心掉的厉害,红红的鼻头,皱巴巴的脸,笑起来一如既往地总是一团和气。 外婆忙忙活活的给我们做饭,给我们洗水果,依旧是多年前那么雷厉风行,手脚麻利。 我有些奇怪,外婆认识师父我知道,却不知道他也认识师叔? 我知道我外婆并不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最起码应该是个神婆什么的,但是我不知道她居然跟御灵派还有渊源? 一顿饭吃得和气融洽,外婆不爱言笑,但是对师父师叔之间的耍闹很包容。 吃过饭,我们两个小辈被撵出去玩儿了,外公去午睡,外婆跟两个老鸡贼不知道商量什么。 我把我的疑虑跟姜泫清说了,姜泫清却跟我说了一些让我诧异的传闻,是关于我外婆的。 传说外婆当年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能通灵,会法术,只是因为会的很杂,佛、道、巫、蛊都有涉猎,但是却没有师承,所以被人瞧不起。 但是再怎么瞧不起,厉害就是厉害,在江湖上,拳头就是唯一能够说话的嘴。 修者圈子给她喝了个号,叫陈娘娘。 那时候,戏剧舞台上的各路娘娘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用来形容我外婆,其实是恰如其分的。 但是她叱咤前半生,最后却突然归隐田园,嫁给一个大学教授搬到农村来,生下四个儿女,从此隐遁江湖,再没人见过她。 没有人知道原因,一切都太突然了,许多江湖上的英雄少年都追求她却求之不得,她居然就这么下嫁给了与她有云泥之别的普通人,实在让人费解。 可是隐遁归隐遁,陈娘娘的余威犹在,当年她曾经是个快意恩仇,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女侠客,如今修者圈子里说起陈娘娘,还有人挑着大拇指称赞。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外婆,这样一个平凡无比的村妇,居然有这样传奇的过去!? 我的外婆,我的表姐,都不是平凡的人,可是我却从来不知道! 这种感觉像是自己看着图纸,费尽辛苦挖了一口井,等一切竣工以后,才发现么的人家画的是一座塔。 太颠覆三观了!! 我咽了口口水,“你让我缓缓……缓缓,我要崩溃了!” 一团火焰在胸口呼啦啦的燃烧着,我我我我我…… 姜泫清拍拍我的后背,把石桌上搪瓷杯里的井拔凉水给我灌了几口,又从兜里摸出一块酸梅糖,小心的剥开纸皮塞进我嘴里,一直安慰了我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门开了,师父跟师叔走出来,外婆送他们出来,笑呵呵的,没有以前的那股子严厉。 说到外婆的严厉,我还想起小时候的一段趣事儿,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犯哪门子毛病,总是爱掐苗圃里新长出来的植物的嫩苗。 可怜的芸豆芽儿,黄豆芽儿,西红柿苗,只要长出来一个尖儿,就会惨遭我的毒手,肥厚的子叶我不碰,只掐嫩尖儿。 你想想,豆瓣长成的子叶掐了也就掐了,早晚也会脱落的,但是一旦掐掉嫩尖儿,那就等于掐了人家的脑袋,再也张不出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