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就在小野去冀州寻找爱情,深陷其中的时候,西河又出乱子了,马有福和郑雄在赌场上打起来,双方不但动了手,几乎动枪,要不是木村闻讯及时赶到,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木村将两人关了禁闭,算是各打五十大板。其实谁都知道,两条狗在一块疯咬,根子却在主人身上。 从松树岭回来,袁国平就陷入了围城之中。松树岭之战,对日本人来说是胜利,对他袁国平来说是失败。小野虽然没有严厉的斥责他,但也提出了警告。从小野哪睿智的目光里,他感觉到了危机。在西河,他本来就是另类,就是孤家寡人,如果再失去了小野的信任,他就成了天上的云,只要来一阵清风,他就不知会飘到哪里。他的敌人到处都是,这些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等待他倒霉。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思索着错在哪里。是他想独得其功错了,还是战术指挥上错了?他理不出头绪来。从他和小野下山那天开始,他就给自己锁定了目标,要做投诚人员中的第一人,他就是奔着这个目标做的。在西河,石冠中的势力最大,只有搬掉了这块绊脚石,他才可能坐上伪军中的头把交椅,这个方向没错啊!所以在战场上,他一定要和石冠中比个高低,在小野的心目中留下这样的印象:他完全可以取代石冠中。至于别人,还不是墙头草,哪边风硬哪边倒。当初发现了运河支队,他是多么兴奋,如果立此奇功,西河的天下就是他的。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肖鹏的奇谋,使他的设想一次次的落空,他不能不承认,对方的智商高于他,无论是胆量、智谋,他都不是对手,所幸的是,肖鹏已经葬身鱼腹,他去掉了一个最为强大的对手,败在这样的对手手里,他心服口服。可是石冠中是什么东西,专门搞小动作,尽然派人监视他,在他背后下刀子。他除了会摘桃子,还会干什么?如果皇协军能和他一道同心协力,也许运河支队就彻底完蛋了。从松树岭回来,石冠中在军事总结会上,把他说的一无是处,把松树岭没有全歼运河支队的责任,一股脑的,都推在他身上,别人也跟着起哄,但他们忘了,没有他袁国平的正确判断,能找到运河支队?再说了,肖鹏死了,这不是巨大的胜利?这一切不都是他的功劳?红口白牙的说胡话,这就是官场,互相倾扎,争功邀赏这就是官场。一旦你成了少数派,或者失了事,就会墙倒众人推。 开完会,回到他住的地方,用不着他说什么,马有福等人就看出来他受了气,当他们了解了事情的过程,火就更大了。这次松树岭之战,特工队最卖力,损失也最大,从山上下来的弟兄中,直接被肖鹏他们阻击战打死的,就有二十几个人,这些人可是他们山寨的老弟兄啊!是特工队的骨干,能跟他们共生死的。运河支队是他们发现的,肖鹏是他们逼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他们到成了罪人,这如何让他们受得了?当时马有福就火了,恨不能立刻去找石冠中的皇协军拼命,被袁国平拦住了,可是这股气已经在肚子里形成了,发泄出去是早晚的事。 中国人之间闹内讧是有历史传统的,一旦他们之间展开厮杀,那就是你死我活。宁亡友邦,不伤家奴,这是古训。他们可以在对手面前俯首称臣,绝不会在自己人面前低头认输。共患难还可以,同富贵就不用想了。西河地区共产党,国民党,土匪的力量降到最低点,正是他们分割势力,切取蛋糕的时候,谁肯把自己兜里的肉分给别人?谁不想获取最大的利益?袁国平他们的气愤难平就在于,眼看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而且成了别人的盘中餐,磨刀霍霍是自然的。 那么石冠中呢?袁国平没来前,他在西河地区的投降人员中,军事地位是举足轻重的,是无人能撼动的,就是高岛在的时候,他也远远高于别人,这种优越感一直伴随着他,权利所带来的好处使他猛醒。难怪几千年来,国人在权利上你争我夺,互相残杀,以至于父子反目,同僚相残,原来他的魅力胜过任何美女,它所带来的利益是其它东西无法企及的。难怪在西北军里,论军事素养,论勇敢,他并不输于别人,却每每到了升迁的关键时刻,他的队伍总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让他功败垂成,眼看着同僚们,比他级别低的军官们,一个个飞黄腾达,而他只能望洋兴叹。他那会儿抱怨命运不济,现在才知道,哪里是命运的是,完全是竞争对手捣得鬼。历史的教训教会了他,你最大的敌人就在你的身边。你可以不做事,少做事,但不可以丝毫放松对你身边人的警觉,否则你将后悔终身。 小野的到来,他的地位不降反升,这让他窃喜了好一阵子,那会儿,他没有对手,所以做起事来很是卖力,颇得小野器重,他也的确把主要精力用在军事上。散沙一般的皇协军,在他的训练下,战斗力明显得到了提升,因此在狼牙山的战斗中,打得有模有样,受到了小野的嘉奖。可是袁国平一来,一切开始转变。当初小野孤身独闯狼牙山,他就隐隐感觉到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因为单单是为了赎取史村和佐佐木,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犯不上小野去冒险,他可是西河日军的主帅。到了和袁国平见面,第一次听他说话,他就浑身不自在,这个年轻人所表现出的锐气,心智,显然和他的年龄不符,也根本不像草莽中人,尤其是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一看就是不甘于人下的人。又见小野对他十分恭敬,一副委以大任的架势,他知道坏了,狼来了。果然,时间不长,袁国平被任命为白鲨特工队的队长,在西河的伪军力量中,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协军的武装力量。而且更不能让他容忍的是,特工队只听从小野一人指挥,成为了伪军中的独立力量,国中之国。刚刚来到的袁国平就和他分庭抗礼,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以后会怎么样,不是一目了然了。从此,对袁国平的监视,限制就成为了他的第一要务,他宁可自己不要功劳,也不能给袁国平身上增加砝码。这次春季大扫荡,他原本是想卖力气的,做点成绩给小野看看,免得袁国平气势太嚣张,可是分配任务时,小野把他的皇协军拨出一个营交给袁国平指挥,当时他的心就凉了,这不是明显在告诉他,除了你石冠中之外,别人也有权利指挥皇协军,这不是公然夺权是什么?他强压住心中的火,回去后,连夜把曲营长找了过来,面授机宜,告诉他,严密监视袁国平的一切行动,有关他的动向都得立刻报告。曲营长很好的,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他的命令,袁国平刚刚发现了运河支队,他就派人给石冠中送了信。石冠中一刻也没停留,立刻让他手下最能打仗的郑雄撤出防区,赶往松树岭,拼着受小野的责罚,也不能让袁国平得全功,事后证明,这一步是十分正确的。两个事关西河稳定的主要人物,就这么你算计我,我防着你,把心思都用在整倒对方身上,小野就算有三头六臂,又怎么能让西河安定? 本来从松树岭回来,袁国平痛定思痛,决定和石冠中采取和解的政策,因为他已经意思到,凭他现在的实力,从石冠中手中夺取权利太不现实,不如以退为进,等待时机,在适当的时候,给石冠中致命一击。可是一件意外的事,让他原来的打算落了空。 那是他从松树岭回来的第二天,手下的弟兄们,喝酒的喝酒,赌博的赌博,找女人的找女人。经过了紧张的战斗,人人都想放松,享乐,对他们来说,活着的一天就是赚的,抓紧享受就是生活的全部。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墙上那张发黄的年画在对着他笑。他也耐不住了,不知不觉走了出去,两条腿就像不是自己的,目标直奔小学校。自从第一次见过她之后,那张椭圆脸再也挥之不去,那个粉红色的发卡像是一团火,总是在他脑海里燃烧,让他心中发烫。到现在为止,她叫什么,出没出嫁,老公是谁,娘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多大年龄,他一概不知,也不想知。他只知道,她是老师,有着让他羡慕的,亲切的职务,是他梦幻里的那个女人,似乎这就够了。这一次,他不是站在院子外,而是一直走进了办公室。 “请问你找谁?”首先开口的是一位男老师。 “找她。”袁国平指指低头看书的那位女老师。 那人见是找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袁国平。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袁国平微笑的伸出手去,“你好!”尽管他努力的平静自己,伸出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这张脸让他太铭心刻骨了。 但是对方并没有伸出手来,脸上仍旧是惊讶的表情。“我们不认识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们上外面说,可以吗?”袁国平脸上挂着笑容,同时摆出一副绝不罢休的架势。 对方看看同事,也怕在这里说话难为情,影响同事工作,就和袁国平来到了院子里。“请说!” “我叫袁国平,认识你很高兴。” “是么?”对方听完了他的自我介绍,原本就不热情的脸,此刻一下子冷若冰霜,“我知道你,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为什么?”对方明显的敌视变化,让他大吃一惊。 “也许你并不认识我,但是我提一个人,你一定会知道。我是石团长的三姨太太。” 相信袁国平听了她的话,比半空中掉下个炸弹还要震惊,心里的苦比吃了黄莲还苦。他可以有一千种猜测,就是不会猜测到石冠中身上。他怔怔的看着对方,想走舍不得,不走,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像是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站着。 “哎,你别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袁国平见对方要走,像是被雷击了似的,闪电般的飞到对方身前,拦住了她。 这一手到出乎她的预料,她有些慌乱。 “我不管你是谁,不告诉你的名字,你不能走。”袁国平就在这片刻间,把一切都抛开了,似乎今天离开她,永远都见不到了似的,那种急切完全挂在脸上。 这是一副初恋青年的表情,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了,在她嫁给石冠中之后,原来追求她的同学都远远离去,谁也不想惹麻烦,和带兵的军官争女人,那不是找死啊!如今在袁国平脸上出现,到唤起了某些已经失去了的记忆,她少女的情怀复苏了,还是母姓的善良觉醒了,她也不知道,反正她不想折磨他了。“我叫方梅。” “方梅,真好听,”他喃喃自语着,一双痴迷的眼睛不离开她的脸上,根本就不像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到有点像个大男孩,他这神态到把方梅弄楞了。因为在石冠中谈起他的时候,仿佛他是个阴谋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和眼前这个人,天差地远。 “我可以走了吗?”方梅完全不用这么客气,却不知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软绵绵的,仿佛在请求对方,袁国平没有回话,却把身子闪开了,目光一直目送她走进办公室。他出了学校站在门外,又站了很久、很久。生平从不喝大酒的他,回去之后把自己灌醉了,嘴里翻来覆去的叨咕一个人的名字:方梅。 马有福等人回来看见这副情景,都下了一跳,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那个叫方梅的人,是石冠中的三姨太。他们的火又上来了,认为是石冠中有意让他的三姨太勾引袁国平,所以当天晚上就差点出事。有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祖宗,西河想太平,那是难上加难了。 六松树岭战斗结束之后,西河暂时进入了一个平静时期,那些腰里有钱的兵爷们,兜子里装满票子的商人,地痞流氓,少爷们,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到夜晚,苍蝇似的,涌向了娱乐场所,使西河镇的夜晚灯火通明,零点之前,这里就是开心的海洋。虽然西河比不过十里洋场的上海滩,可是和冀州比,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新近扩大的街面上,又增加了几家妓院和赌房。只要没有战事,小野从不限制娱乐业的营业时间,所以这里的赌客,嫖客,有的是从百里之外来的,反正只要你有钱,想玩就玩,想住就住,样样方便。因此,尽管于得水增加了商家的保证金,还是没有人愿意离开,毕竟这里的生意比别处红火,钱自然好赚。每一次大扫荡结束,这些当官的,哪个兜里不是装得满满的,不上妓院里,赌场里,酒店里挥霍,夜里也睡不着啊! 这天晚上气候温热,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镇里的居民也很少入睡,借着夜色凉爽,乘凉的乘凉,做活的做活。而各个酒店里,不时的有喝得醉醺醺的日伪军在吆喝,影剧院门前,穿着旗袍的少妇,敞着前胸的暗娼,在男人的搀扶下,或低眉细语,或左顾右盼。最热闹的,当然是窗帘遮蔽的赌场,在灼亮灯光的映衬下,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瞪得贼大,时而如醉如痴,大声呼喊,时而脸色沮丧,哀声叹气,人间的百态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天豪娱乐馆》是新开的一家赌场,规模宏大,装修豪华,档手是从澳门请来的高手,服务员清一色的燕尾西服十分扎眼,一下子就把西河镇这些土财主比下去了,所以那些有钱的大亨,手头阔绰的豪赌,纷纷来到天豪,使这里的生意十分火爆。自古以来争黑钱的,都有官家做靠山,所说的,兵匪一家,其实就是说黄、赌、毒这些黑道大亨。在后台支撑他们的,都是政府里的权势人物,没有他们做保护伞,谁也干不下去,天豪的后台是冀州的警备司令裕隆一男。 一号馆是天豪赌场里最大的场子,今天在这参赌的,清一色是西河地面的上层人物,此刻坐庄的是郑雄。郑雄一生有两大爱好,头一个是赌,第二个是酒,至于女人却没兴趣。十七岁当兵,硬是在枪林弹雨里混到今天,前胸后背受的伤,数也数不过来,要不是不识字,也早不是今天的摸样了。他和石冠中是把兄弟,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用他的话说,除了老婆不能共用,什么都可以。从松树岭回来,他也参与了倒袁的行动,可是袁国平根子硬,他们没有撼动,这让他很憋气,依他的性子,找几个弟兄,偷偷的把袁国平做了,但是石冠中不同意,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袁国平并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弄巧成拙,被小野知道,后果就严重了。既然石冠中这么说,他也只能照办,在大事上,他一向以石冠中马首是瞻。“花…..”档手洗牌了,这一局他还是没赢,这让他很气闷。勤务兵见他脸色不好,给他点燃一根烟,他就大口的吸了起来。 这时门口出现了喧哗声,像是服务员在和什么人说着什么,而对方十分蛮横,然后门就“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群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马有福。 “哈,都在这?好啊!今天我坐庄。”马有福说着,目中无人的走了过去,抢占了中间的位置。 郑雄本来心气就不顺,正在烦闷的吸烟,一见进来的人是马有福,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又见他趾高气扬,要鸠占鹊巢,心里的火自然顶到了脑门,吸了半截的烟往地上一扔,狠狠的捻碾,大口的吐了口吐沫。“那个娘们裤裆没把牢,露出个杂种来,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参赌的这些人,都是西河的头面人物,早就知道石、袁两家积怨很深,是一个槽子上互相咬的两头叫驴,都想看看谁更强,明知道这两家同时出现不会有好事,却没有人去劝架。他们尤其想看看一向强横的马有福,面对毫不示弱的郑雄,谁更强。说心里话,就双方而然,他们更希望马有福倒霉。一个投降的土匪混进他们人群里,人模人样的和他们吃着同样的饭菜,就够让他们窝心的,对方却还人五人六的不可一世,骑在他们头上,这就更叫他们心堵。可笑的是马有福并不了解这一点,也不知道收敛,照样的我行我素,四面树敌,不找倒霉才怪“你他妈的说谁?”马有福瞪圆了眼睛,探照灯般的目光射了出去,像是准备斗架的公鸡,眉毛胡子都立了起来。 “就说你这个杂种,你敢咬老子的俅?”郑雄轻蔑的撇撇嘴,根本没有把马有福放在眼里。十七岁就出来走江湖的他,血见的多了,哪里还会怕打仗?何况对方是个土匪。 马有福也是老江湖,也是混混出身,打架对他来讲就像吃饭,小事一桩。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有的就是我想怎么样,而不管别人怎么样。别说郑雄还是石冠中的人,就是别的人,在大厅广众之下让他丢面子,他也会和他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袁国平的气正没地方出,如今这家伙找上门来,哪有放过之理? 领班的一看不好,这两只公鸡一个个毛发倒竖,大战一触即发,这要是打起来,赌场就变成战场了,慌忙的插了进来。“两位有话好说,不就是个场子吗?天豪别的没有,好的场子多得是。马队长,您老请,我给您找个地方,保您老满意。” “放你妈的狗臭屁,凭什么要老子让给他?”马有福火了,眼睛瞪得像鸡蛋,脑门上都放亮光。 “马队长,话不是这么说,做什么事不都讲个先来后到,人在江湖,规矩总要讲的,您老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您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领班陪着小心说,但是说出的话却句句咬人,的确是个老江湖,换了别的人,挪个地方就是了,有台阶不下那不成了傻瓜。 可是马有福不干,一来他这人霸道惯了,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二来对方是郑雄,是石冠中的部下,这个脸不能丢,所以他根本不给领班的面子。“你他妈的少放屁,谁定的破规矩?老子就在这里耍了,要不你让他走?” “马队长,如果放在别的地方,你马队长这么说了,也许大家会让一步,但是在天豪不行。”耐性极好的领班也看出来,和马有福讲道理,那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干脆亮出底牌吧,所以态度强硬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有福疑惑的问? “马队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老板没有后台,敢到西河找饭吃?如果你是成心找茬,也该换个地方。别说你,就是小野太君见了我家主人,也得给几分面子。”领班仍旧笑容满面,说出的话却是硬邦邦的,像石头。 “好啊!你拿大鸡巴吓唬我,我怕了行不行?”马有福凶狠的伸出手,老鹰似的,卡住了领班的脖子。“告诉爷爷,你家主人的靠山谁?” “裕隆一男。”领班费力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在场的人,听见这句话,无不脸色大变,谁不知道裕隆一男在冀州,除了丰臣就数他官大,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个赌场的老板,有这样硬的靠山,难怪他很少露面。 马有福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听见这句话,也不由心中寒冷。这不但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就是袁国平遇见了,也得望风而逃,卡住对方脖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放下了,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出奇,似乎所有的呼吸都停止了。 看来是鬼怕恶人,一场风暴就要消弭于无形。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冷冰冰的声音,从人堆里飘了出来。“大名鼎鼎的马队长,原来只会欺负弱小啊!” “谁在那放臭屁。滚出来。”马有福听了,脸涨成了猪肝色,厉声的吼叫着,眼睛瞪成了鸡蛋大。 人群里鸦雀无声,似乎声音是从天外飞来的。 “我操你妈!”他这句话其实是在骂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可是他的脸正对着郑雄,给人的感觉是在骂郑雄。 郑雄刚才没有说话,并不是怕了马有福,既然赌场的主人出面了,他乐得看热闹。如今见马有福怕了对方,又把矛头指向他,分明是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哪里肯受这个,铁锤般的拳头擂在桌面上。“我操你妈。” “你敢骂我?”马有福的拳头伸了出去,他忘了是他刚才在骂人,让对方造成了误会。 郑雄本来就是打架出身的,眼力、身手都不差,对方的拳头伸出来,他的拳头也伸了过去,就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都疼的呲牙咧嘴,原来是旗鼓相当。 “住手,你们不要命了。”领班吓得脸色苍白,大声的吆喝起来,因为他清楚,这两只猛虎打起来,谁也劝不住,赌场也就完了,屋里的东西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到了这会,马有福、郑雄,就像狼见了血,大脑皮层被刺激的,一切都忘了,只想置对方于死地,谁肯摔先收手。 “操你妈,老子还没怕过人,今天会怕你?”马有福说。 “吹你妈的牛,当年老子在西北军,像你这种毛贼,不知道干掉多少。在卢沟桥,鬼子死在老子枪下的有多少。” “你他妈的打死过鬼子,老子的手也没软过,就在最近……”马有福突然感到不对,话说了一半,连忙咽了下去。刚才光为了痛快嘴,差一点把天大的秘密捅了出去,吓出了一头冷汗。 领班的看见这种情景,悄悄的溜了出去,这两个人看来是不要命了,连杀鬼子这种事都敢往外说,不是疯了,就是有更大的后台,他是惹不起了,只有去搬救兵了。 他刚出去,屋子里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开始有人往外跑。在走出的人群中,就有王船山,刚才那句点火的话就是他的杰作。这些日子,王船山郁闷死了,就差抗着枪去单独打游击了。尽管他作了所能做的一切,运河支队还是失利了,肖鹏生死不明,西河地区的抗日斗争进入了最低谷。他的一腔热血无处抛洒,眼看着敌人猖狂,那种感觉真比死了还难受。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沉寂,最近他才振作起来,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抗日,他不相信,西河地区的抗日烈火从此会熄灭,因此,他天天周旋在敌伪圈子里,尽一切可能的给他们制造麻烦,寻找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郑雄和马有福算是棋逢对手,当两个人拳脚相加的时候,双方互有损伤。马有福的眼睛成了熊猫,郑雄的鼻子鲜血横流。马有福的便衣被撕成了布条,变成了麻袋片,郑雄的府绸长褂也七零八落,成了门帘子。看两个人打架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们是西河地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倒像丐帮的没袋弟子,泼皮、无赖。如果这种局面维持下去,顶多两个人身上挂点彩,不至于闹出更大的乱子。只是马有福是有备而来,他带的人多,看见马有福占不了上风,哪里还忍耐得住,立刻加入了战团。这一下遭了,本来是小打小闹,变成了群殴。 群殴的第一个特点是人多的一方占上风。马有福的人多,当然占了大便宜。不一会儿,郑雄他们就支持不住了,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好几个人的脸上成了血葫芦。郑雄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他大吼一声,用出最后一把力气,打到一个特工队员,跑到了衣服褂上,从兜里掏出了手枪。 马有福和他的特工队员,枪就带在身上,一见郑雄拿枪,也纷纷掏出枪来,双方的枪都指向对方,一旦有人先开枪,一场生死大战就不可避免。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跑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身穿军服,脚踏马靴,一脸怒气的木村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宪兵。 “统统的拿下。”木村向下一挥手,宪兵的枪刺对准了屋中所有的人。“带走。”木村也不听他们分解,一个不剩的,把他们带到了宪兵队。如果他晚来一步,这里就会变成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