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对面的那个漂亮小姐,会想尽办法和他挑起战斗。x45zw.com珩儿的棋形看起来并不算美观,甚至还有些重,但那些“重手”,都瞄着白棋的要害,白棋若是放着不应,非被压死不可。 “嘿,珩儿还挺有两下子!” 邹俊崎在许啸锋耳边起劲地说着,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六十手,许啸锋也惊讶起来,这个年纪轻轻、外表柔弱的姑娘,竟蕴藏着如此深厚的围棋功力!只见黑棋一系列的主动进攻,果然点燃了崔东赫的斗志,从右下角到右边再到中央,黑棋和白棋扭杀在一起。而结果是黑棋攻杀的同时,也保持了精确的算路,不仅在中央顺利出头,还把右下角做成了铁一般的实空。更厉害的是,黑棋右下角铁空的两头,都是先手官子,冯大虎和林之韬也对她翘起了大拇指。 崔东赫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对这个姑娘让步,他无法想象中国业余棋手中,还有这等堪比一流职业棋手的怪才。战场从右边转移到左边,白棋竟落入了一个极深的陷阱,黑棋的攻势一点也不凌厉,却可比作沉重的铡刀或是从天上盖下来的大石板。本来擅长力战和掏取实地的崔东赫,头一次尝到了被对方压到喘不过气的滋味,竟在中盘开始和黑棋进行了打劫。 俗话说“初棋无劫”,而崔东赫没下到一百手便在左边开了劫,到右边寻找劫材,无疑有些特别。一直被黑棋压制,对他来说根本是一种折磨,再不掏取实地,他恐怕真的会输棋。实地!实地!他的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字眼,白棋一手接着一手,开始在上边和左上角连片,下边也不能放过。 “天啊,珩儿刚才不是还把那家伙『逼』成那样了吗?现在怎么会放任他去夺取实地?” 邹俊崎连忙拉了拉许啸锋的衣袖。 许啸锋先前也觉得奇怪,但随着棋局的变化,他最终看出了珩儿的意图,不禁低声拍手叫绝:“俊崎,珩儿她不是在放任对手,她是在中腹围大空呢!” “好一个叶珩儿,浑厚扎实、后发制人,实在难以想象她纤弱的身体里隐藏着这样磅礴的气势,我看就算是我们几个上去,也只能和她下个伯仲吧……” 耳畔传来范韵秋的低语,那语气中透着无比的钦佩。 然而,在现场最震惊的不是崔东赫,也不是许啸锋和别的弟子,而是冯大虎。一缕遥远的记忆,不知何时涌上他的心头,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张久违的脸。二十年前,那柄同他一起横扫日本棋坛的“重剑”,真的再出江湖了吗?没错!如今下着黑棋的珩儿之气势,的确就是一条从深渊中觉醒而冲向天际的龙! 第一卷 海峡吹来翦翦风 第三十六章 聚散亦是情(上) 上帝或许也有情吧,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用一条条线,系住了海峡这边和那边的人们。不管缘份过后是苦或甜,被拴住的人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书写着人间的真情。亲情是世间最圣洁的纯白,友情是苍松一样的碧绿,爱情则比玫瑰更加火红。各种不同的『色』彩叠加在一起,又如何不会交织成绚烂的彩虹呢? “獠牙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珩儿她怎么会下出这种棋的?你快点告诉我!” 冯大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那股激动和惊讶交织的情绪,把身旁的林之韬悄悄拉到一边,强压着声音问道。 林之韬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望着冯大虎的脸点了点头。“大嘴虎,你猜得没错,珩儿的父亲就是我的二师兄、你的师弟——叶纬龙。” 冯大虎猛然愣住了,而愣过之后,他用力拉着林之韬的衣袖走到一间无人的棋室里,冲着他便是一顿数落:“獠牙韬,你真是有够过分!自从纬龙失踪后,我有多担心他,你不是不知道,二十年来我每分每秒都在盼着他有一天能重新出现在北京。你呢?你和珩儿呆在一起都四年了,明明知道她是纬龙的女儿,竟然故意要把我蒙在鼓里!” “是,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早些告诉你,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自私。” 林之韬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让冯大虎放开他。 “那年二师兄突然失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什么地方。当珩儿到杭州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感到很意外,尽管她并不是二师兄的亲生女儿,只是收养的孩子。可让我更觉得意外的是,连珩儿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是比我们两个更厉害的超一流棋手。她之所以来杭州投奔我,仅仅是二师兄临终前交待的,都写在一封连她自己也没看过的信上。” “你是说……纬龙他已经去世了?” 冯大虎双眼发直,全身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表情看起来像要流泪,但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同一个地方,深沉的忧伤在眼中积聚,脸上笼罩着一片惨淡的愁云。 林之韬看在眼里,心中同样涌上了一阵酸楚。他早就预料到,冯大虎知道叶纬龙去世的事,会比任何人都悲痛,因此整整隔了四年才告诉他,想让他不至于伤心到极点。可是,他却未曾想到,四年之后得知此事的冯大虎,依旧会伤得如此之深,那种沉痛,会痛到连眼泪也无法落下一滴。 “大师兄,你还记得吗?当年就是因为二师兄在三菱杯决赛的当天突然失踪,他的对手宣布的退役,我们俩也第一次吵了架。自从那次吵架后,我们两个人就从朋友变成了敌人。师父曾经说过,我们‘三剑客’的兄弟情谊,就好像人要有头、躯干和四肢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若是少了任何一个,就是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残疾。师父在遗言里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他最大的愿望不是***们夺取多少世界冠军,而是***们三个人的友情永远紧密相连,可二师兄的离开,让我们两个都违背了师父的遗愿……” 林之韬强忍着揪心之感,轻轻走到冯大虎身边,右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说得没错,我虽然得过三个世界冠军,但是你拥有的东西,正是我所缺少的。我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没有内弟子,所以才会把珩儿留在身边。我没把她是二师兄女儿的事实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你,就因为你身边有一大群弟子,你的大虎道场天天都会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你还有爱你的家人,现在文君嫂子跟你消除了仇怨,骆岩也认了你这个爸爸,你的福气是我修也无法修来的……” “所以,你才把珩儿当成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就是因为嫉妒我这个?阿韬,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实在是罪大恶极……” 冯大虎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感受,他拥住了林之韬的肩膀,师兄弟俩紧紧抱在一起,双双热泪盈眶。或许谁也无法想象,这两个老对手会在这种情况下言归于好,但叶纬龙的力量果真就是一个奇迹,好像珩儿会代替她的父亲重回北京,同样也是个奇迹。 “赢了!珩儿赢了!” 外面忽然传来邹峻崎的欢呼声,冯、林二人立刻循声奔回了院坝里。 棋盘的两端,一边是镇定的、面带微笑的珩儿,一边是满脸沮丧的崔东赫。然而,欢呼的似乎只有邹俊崎一个人,别的人全是同一种表情——目瞪口呆,呆到连话也说不出来。 冯大虎用力挤进包围着棋盘的人群,看到棋盘上的局势,脑海中自然而然再次浮现出叶纬龙的音容笑貌。只见棋盘上边和左上角的白棋实地连成了一片,看起来格外壮观,但黑棋却在中腹围起了四十目左右的大空。现代围棋奠基人吴清源老先生曾经说过“高者在腹”,某种意思就是能把最不容易围的中腹围成实空,并且还可获胜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而这盘棋怪就怪在珩儿的黑棋虽然只赢了两目,但白棋活棋的地方都是在黑棋的包围圈内,能看出白棋是经过一番苦苦挣扎勉强做活的。那个煞气冲天、不可一世的崔东赫竟然会被『逼』迫到做“困兽犹斗”,就连围观的人也觉得惊奇万分,更何况是输棋的当事人? 崔东赫脸『色』苍白,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尽管这个年轻的世界冠军百来双眼睛盯着他,此刻却是头一回感到如此窘迫。他从小学棋到获得世界冠军,自问见过不少的高手,但从没见过具有这种怪异棋风的对手,竟会让他的特长毫无用武之地。 第一卷 海峡吹来翦翦风 第三十六章 聚散亦是情(中) 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冯大虎和林之韬以及中国棋院的几名老棋手知道,珩儿所下的棋,正隐隐浮现着当年叶纬龙的“重剑”之风。凡是当年和叶纬龙交过手的人,都再清楚不过,和这个人下棋是一件极其苦恼的事,就好像承受一种天大的酷刑。因为叶纬龙从来不把对手“一棒打死”,而是用沉重的行棋,让对手误认为是愚形,实际上是一面自己围空,一面把对手包围起来慢慢料理。当然,没有人会眼看着自己被包围到死,于是自然要做活,甚至连脱先都没有机会,可见叶纬龙的算路之深。所以最后输棋给他的人都会有相同的沮丧感,那就是:早知道还是会输,为什么不干脆中盘认输算了,还要下到收官去丢人呢? “叶小姐,谢谢你的指教,我想我和许八段不用下棋了。” 沉默了许久,崔东赫才站起身来,和珩儿再次握手,并向着在场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崔九段,你千万别在意什么。你是非常优秀的棋手,我想中国的棋手们都盼望着和你对弈,谢谢你能来这边做外援,也能让韩国流传到我国,不是加深了国际棋坛上的交流吗?” 珩儿的彬彬有礼让崔东赫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此时他心底的情绪应该异常复杂,很快的,那名女翻译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大虎道场。 许啸锋站在原地,思绪如『潮』。或许这盘棋对崔东赫来说,会是终生难忘的对弈,也会是他生命中的里程碑吧。可是珩儿能下出绝佳的围棋,的确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原来业余4段的她,暗藏着职业九段的超高棋力。 “啸锋,你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珩儿原来是我另一个师弟叶纬龙的女儿啊,她能不厉害吗?” 冯大虎说出“叶纬龙”三字,在场的众人才恍然大悟。谁也没想到,失踪二十年的叶纬龙的下落不明,如今却能看到他的女儿,在棋盘上挥舞着天下无双的“重剑”,岂能不万分震惊?珩儿望着冯大虎,泪水在那双大眼睛里打着转,“冯伯伯,原来您的那位师弟就是我爸爸……从前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冯大虎紧紧握着珩儿的手,道出当年的往事,不禁老泪纵横。 原来,冯大虎、叶纬龙和林之韬三人师出同门,少年时先后被一位名叫齐旸的老人收为徒弟。在齐旸的时代,中国还没有职业棋手的概念,此人乃是一位长期过着闲云野鹤般生活的道教信徒,喜好游历名山大川,围棋是他的一种嗜好。齐旸的名字虽并不为大众所知,他的棋却深不可测,有人甚至传说他不是人,多半是天上某位神仙的化身。当然这种猜测并不可靠,但青壮年时期的冯大虎在七十年代连胜众多日本棋手,青年的林之韬在八十年代拿下三次世界冠军,“暴风”与“鬼手”亦被中国棋坛称为“双绝”,被国际棋坛传为佳话。如此佳绩,可见作为师父的齐旸在围棋上具有惊世之才。 然而,比起师兄冯大虎和师弟林之韬,叶纬龙的水平虽然比冯、叶二人更高,棋风独特而怪异,在棋坛却只是昙花一现。二十年前的三菱杯决赛,原本突破重围,将对手接连击败的他打入决赛,却在决赛那天突然失踪,成为永远的遗憾。从那以后,叶纬龙的名字便渐渐在围棋界消失,若非珩儿在纹枰再现“重剑”,恐怕连老棋手们都已经忘却了这个人。 “原来我爸爸是那么伟大的棋手,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珩儿含着泪,如今明白一切的她,从心底掀起了对父亲的另一种崇敬。 “珩儿啊,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是不是在台湾那边吃了很多苦?” 冯大虎关切地扶着她的肩膀,仿佛觉得是自己对师弟造成了亏欠一样。 珩儿轻轻点了点头,“爸爸一生清贫,在台北靠着卖画为生,他除了和我下棋以外,从不跟任何人对弈。他曾经对我说,要不是因为这世上还有我的存在,他死也不会再碰围棋一下,因为围棋曾让他失去过很多宝贵的东西。所以,他也不***做职业棋手,我就一直没忘记他的这句话,连和林叔叔对弈,也没有使用爸爸教给我的套路。” 许啸锋在旁边听了,心中的结也随之解开,“原来如此,但你这次又为何要代替我跟崔东赫对局呢?” 珩儿转过头来浅浅一笑:“我一直在意着爸爸的话,才会连和你下棋的机会都不给,真的很抱歉。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学到了爸爸百分之几的棋艺,如今面对韩国流的代表崔东赫,实在不想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