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砚

本书描述公安人员为调查一起文物走私案所经历的种种人和事反映改革开放给孤岛带来的深刻变化,展示太湖地区淳朴的民风民俗和丰厚的文化积淀。

作家 范小青 分類 二次元 | 18萬字 | 24章
默认卷(ZC) 九
    爷爷只有一个,孙辈却有七个,七个孙辈共一个爷爷,爷爷少而孙辈多,这一点毫无疑问,马乐是七分之一。马乐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既不是最出众的,也不是最讨嫌的。所以马乐在爷爷心目中恐怕根本算不上什么。但问题是马乐的亲兄弟亲姐妹以及堂房兄弟堂房姐妹都在外地,现在爷爷身边只有这七分之一,所以应该说马乐多少能够算一点什么。

    最关键的问题是马乐和爷爷住在一起。马乐天天喊“爷爷”,而另外的七分之六却要到逢年过节或者出差来才能喊“爷爷”,马乐是否能沾一点光呢,应该说是肯定的。

    他们这个家庭人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马乐。不久还会有马乐的妻子。马乐的姐姐在外地上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外地结婚生孩子。

    一切很正常很和谐。

    这个家庭应该是很和睦的。爷爷是老干部,德高望重;爸爸妈妈是知识分子,谦谦君子,这样的家庭人员不会有人粗声恶气。

    事实上从前就是这样的。但那只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家里有一件让人十分遗憾、又十分难堪的事,就是爷爷和奶奶吵架斗嘴。

    爸爸妈妈很着急,他们当然不希望老人不和睦,尤其是爸爸。但是他们左右为难,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劝了被说成是搬弄是非,火上浇油;不劝就说是铁石心肠,坐山观虎斗以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等。马乐当然更不能多嘴,他又晚了一辈。

    在马乐从前的记忆中,爷爷奶奶不光不吵架,连话也很少说。爷爷那时候总是有人来找,他只和别人谈几句话,奶奶也只是偶尔同爸爸说几句。现在话越来越多,并且多得不可收拾,不能控制了。

    他们吵的什么,听不清。常常出现的有几个字,比如去和不去,比如死和不死,比如死不瞑目和死也甘心等等。从这些字眼当然分析不出什么来,只能使人莫名其妙,心烦意乱。这样的斗嘴开始的时候,二、三天来一次,后来就发展到天天吵,当然好也就好在这天天进行,别人也就不再大惊小怪、如雷击顶了。马乐的爸爸妈妈和马乐自己都是很忙的人,他们实在没有功夫去听去劝。

    老人家心理变态,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好是任其自然,当然不任其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

    自从马乐上了地脉岛,相信了马三爷的话,他对爷爷的看法就有了改变。当然他并没有因为爷爷隐瞒什么而看不起爷爷,他对爷爷有了另外一种感受。这么多年来,爷爷背负的包袱一定很重,爷爷的内心世界一定很痛苦,一个连自己老家都不敢认的人,一定不会很幸福的。至于爷爷为什么要隐瞒那一段历史,这里边的原因,不说马乐也能猜出几分,很明显,爷爷伪造历史,是为了他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家里人。如果爷爷没有隐瞒这一段做土匪的历史,这个家庭很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当然谁也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马乐心目中爷爷的形象不再是一身正气、十分威严而又大话连篇的老革命的形象了。马乐现在很同情爷爷,甚至有点可怜爷爷,奇怪的是,这样反倒使他觉得爷爷亲近得多了。

    关于是不是要私下和爷爷摊底,告诉爷爷他上了地脉岛,告诉爷爷马顺元怎么说,关于这件事,马乐考虑了好几天。他怕突然揭开来,会使爷爷受刺激,但也可能揭开以后,爷爷反而会一身轻松,即使别人知道了,恐怕也不再会有什么好事之徒来追究一个七十多岁退下来的老人的事情了。

    实际上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马乐想通过爷爷了解一些地脉岛的过去的事情,比如古砚。

    所以马乐决定告诉爷爷。

    马乐准备告诉爷爷的时候,爷爷正在生气,这是上午八点至九点之间,爷爷应该在老年俱乐部下棋或者玩别的什么游戏,但早上爷爷又和奶奶吵了,所以爷爷这时候在生气。

    人老了,有些言行举止会变得象小孩一样,别人就把他们当小孩看,觉得他们为一点小事吵闹出气实在不值得。但马乐看得出来,爷爷是真的很生气。

    爷爷和奶奶两个人,马乐说不上更喜欢哪一个。

    奶奶不是家庭妇女出身,她是知识分子出身的,所以虽然老了,仍然很有思想,又很敏感,有时很坚强,有时又很脆弱。她做了一辈子教师,退休以后,也曾经在家里呆过一段时间,但她忍受不了寂寞,又到少年宫担任了辅导老师。

    奶奶不是爷爷的原配,照从前的说法,爷爷的原配是南山人(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地脉岛人,马三爷始终没有提起这个人,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有什么用意)。原配夫人是在爷爷参加了太湖游击队以后,被爷爷逼迫与爷爷离婚的(现在看起来很可能是爷爷对她不忠,又做了土匪才离婚的。因为照马三爷的说法,爷爷做土匪的起因就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杀了人,这个女人可以肯定不是爷爷的原配夫人)。爷爷参加了太湖游击队,驻扎在一个繁华发达的大城镇,爷爷那时候名气很响,太湖区域内,谁不知道打东洋人的马二麻子马大队长?奶奶肯定就是那时候看中爷爷的。奶奶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但读书读得多,道理也懂得多,抗日的时候,就到镇上的抗日学校教书,爷爷是她的学生。这一段恋情可以用五个字概括:才女爱英雄(这一段历史看来不假)。

    这样说起来,不光爷爷值得尊敬,奶奶也是值得尊敬的。但奶奶知道不知道爷爷在认识她以前的那一段事情呢?奶奶要是知道,会不会爱上爷爷呢?这同样无法想象。

    马乐注意到爷爷生气的时候,总是重复说:“死不瞑目”。爷爷会不会因为想回老家而不得实现才说死不瞑目呢?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叶落归根,老人想回老家,哪怕只看一看,这样的思乡之情人人都有,合情合理。爷爷即使是想回老家地脉岛看一看,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有什么阻碍呢?奶奶和爷爷吵架,是不是为这件事呢?如果是,那就是爷爷要回地脉岛,而奶奶不让他去。这样说起来,奶奶一定知道爷爷的那一段历史。奶奶如果知道,就不会不告诉爸爸。如果奶奶告诉了爸爸,爸爸又怎么会不告诉妈妈呢?难道蒙在鼓里的只有马乐一个人吗?难道他在地脉岛听了马三爷的话大吃一惊的这件事,本不是什么秘密吗?

    马乐突然很泄气。

    但不管怎么说,马乐总是要和爷爷谈一谈这件事的。

    马乐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谈起,爷爷心情不好,他要小心一点。马乐并不怕爷爷,爷爷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如果三句话惹了老头子,马乐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爷爷如果是为思乡之情所困所缠而不快活,那么马乐恰恰也只有和爷爷谈这种话题才可能引爷爷开心。马乐一直守候在客厅里,乘爷爷开了自己紧闭的房门,走出来倒开水的时候,马乐不失时机地说:“爷爷,这次我出差,吃到白煨羊肉,味道真是不错。”

    爷爷的事情本来就是白煨羊肉引出来的,现在再用白煨羊肉开头。果真爷爷听了白煨羊肉四个字以后,没有回自己屋里,却在马乐对面坐下来。但爷爷说的话,却使马乐大吃一惊。爷爷说:“你小子,吊我的胃口啊,我正要找你算帐,你到地脉岛去,还瞒着我。你说,马三痞子跟你说什么,说了我什么坏话?”

    马乐不知道爷爷从哪里打听到他去过地脉岛的,这件事他没有对家里任何人讲过。问题是爷爷知道了,这是爷爷的本事。爷爷如果没有本事,他就不是爷爷了。爷爷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马乐可能在一时间低估了爷爷。

    爷爷见马乐发愣,又说:“马三痞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马三痞子现在老不老,什么样子?”

    马三痞子无疑就是马三爷马顺元。

    爷爷对马三痞子好像有很大的仇恨,正如马三痞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爷爷伪造历史一样,这两位马家顺字辈的老人,究竟有些什么宿怨?都是历史上的事情了。所以马乐并没有被一些假象所迷惑。虽然看起来爷爷在提到马三痞子的时候咬牙切齿,但马乐认为,爷爷现在对马三痞子的感情,更多的是怀念,而不是怨恨。

    马乐向爷爷讲述了马顺元的情况。

    马乐没有跟着爷爷贬低马顺元叫他马三痞子,也没有象地脉岛上的人那样尊敬地叫他马三爷。他称他的大名,马顺元,这是马乐滑头。

    爷爷果然哈哈大笑,说:“马三痞子也老啦。”

    马乐乘机拍一记马屁,说:“人都要老的,象我们这样,肯定没有爷爷的福气呢。”

    爷爷说:“你根本不晓得人都要老。你以为我老了,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到地脉岛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马乐说:“我没有瞒你,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

    爷爷说:“你说,马三痞子是不是说我做过土匪,嗯?”

    既然爷爷什么都能料到,而且什么也不隐讳,马乐也不必再躲躲闪闪。他说:“爷爷,我现在负责一桩案子,是关于地脉岛上走私情况的,你有没有线索?”

    爷爷沉下脸来,说:“滚你的蛋,你想怎么样?审问我?好小子,我说今天怎么跟我拉家常呢?原来别有用心。我这么多年没有回地脉岛了,我知道个屁。”

    马乐直截了当地说:“那你从前在岛上的时候,肯定见过一方占砚,是冯仲青的。”

    爷爷说:“冯仲青,说起来跟我们不同宗不同姓,不过这个人和我很谈得来,是个好人,不象马三痞子那帮人。你说冯仲青什么的,古砚,砚台,当然有啦,冯仲青有好多砚台呢。”

    马乐说:“我说的那一方据说是冯梦龙用过的。”

    爷爷说:“冯梦龙是谁?这个名字好像很熟。冯梦龙,岛上有这个人吗?”

    马乐说了冯梦龙是谁,又强调了冯梦龙用过的砚台的价值。

    爷爷说:“你不要跟我吹,这种好货即使从前有,后来恐怕早不见了。”

    马乐发现爷爷很狡猾,他刚刚接近目标,爷爷就半真半假地扯开去,他有点急:“我就是要查这方古砚,从前有的,冯仲青说有的,可是后来不见了,岛上许多人不承认有这方古砚。”

    爷爷说:“冯仲青说有,就是有。”

    马乐精神大振,问:“你敢肯定冯仲青说的话都是真的?”

    爷爷笑起来,说:“不光冯仲青说的不假,这方倒头古砚,我见过。”

    马乐大喜。

    爷爷见过这方古砚,是在下太湖,即做湖匪以后。爷爷为首的这一拨土匪,有三四十人,一次爷爷回地脉岛看看,正遇上另一小股大约只有一、二十人的湖匪抢劫地脉岛。爷爷一上岛,就看见冯仲青象疯子一样大喊大哭。爷爷和冯仲青是莫逆之交,当然要为他作主,当即问他被抢了什么。冯仲青说别的不管,只要追回那方古砚。

    爷爷就和那股湖匪开战,大胜(据说爷爷下太湖之后,在遇上谢永光之前,从来百战百胜),终于追回了那方古砚。

    在爷爷看起来,这是一方很不起眼的砚台。爷爷把砚台还给冯仲青。冯仲青趴在地上给爷爷磕了一个头。爷爷骂他没出息,为一方砚台,就给人磕头。冯仲青却说这方砚台不是一般的砚台,是冯梦龙用过的。爷爷对冯梦龙这个名字有点熟,大概就是那时候听进去的。爷爷又把砚台拿过来看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砚台是暗青色的,石质倒是很细腻,镂雕并不多,水池比较深,在砚台边额上雕刻了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所以又叫“龙砚”。

    爷爷问冯仲青这个砚台好在什么地方,冯仲青只说是冯梦龙用过的。爷爷哈哈大笑说,什么人用过,就是宝贝啦?那我马二麻子用过的枪,以后也是宝贝啦(这话给爷爷说中了,据说在南山新四军太湖游击纵队纪念馆,就有爷爷用过的一把什么枪,当然说明词里的爷爷不会是湖匪马二麻子,而是抗日英雄马顺昌)?

    爷爷说他见过古砚,一定不假,这应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展。

    爷爷说了古砚的事,大概回想起冯仲青对古砚的态度,不由生出一层怀疑,他问马乐:“古砚真的不在了?冯仲青怎么说?”

    马乐说:“冯仲青只是叹气。”

    爷爷说:“冯仲青当然也和过去不一样,不见了就作罢,叹什么气呀。”

    马乐说:“可是现在岛上人把他当老疯子,说根本没有这方古砚的。”

    爷爷火了,说:“放屁,谁说没有这方古砚?”

    马乐说:“是吴中强,你不认识的,年纪轻的,是吴小弟的儿子,马顺元的侄孙。”

    爷爷听了吴小弟和马顺元的名字,脸色就凝重起来,不再说什么。

    “马乐的目的已基本达到,古砚到底有还是没有,这个重大疑点已经排除。冯仲青没有说谎,吴中强说了谎。吴中强说谎,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唆使的?看起来别人唆使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如果是别人唆使,那么是谁?吴中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也可能他本人并不很复杂,但他的背景比较复杂。他的背后既有谢湖,又有吴小弟、马三爷。吴中强究竟是谁的代言人,是谢湖么,还是吴小弟、马三爷?”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爷爷突然宣布,要到地脉岛去。

    全家人除马乐外,个个猝不及防。他们先是面面相觑,后来又一起盯住爷爷看。然后奶奶皱着眉头说:“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爷爷重复一遍说要到地脉岛去。

    奶奶说:“你疯了。”

    爷爷不理睬奶奶,第三次说要到地脉岛去。

    不再有人接他的话茬,大家闷头吃饭。

    爷爷很恼火,说:“你们听见没有?”

    于是,爸爸说听说地脉岛上到现在还没有通电。爷爷说不用电可以用油灯。妈妈说听说那岛上没有医疗设备,连一般的设备都没有,万一发病怎么办。爷爷说万一发病救不了就死在那里死也甘心。奶奶说这些都是说说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到地脉岛去做什么。爷爷说那就用不着你们管了,然后爷爷回头问马乐,班车班船什么时候开。

    这样爷爷就把马乐出卖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马乐说班车一天两次,班船两天一次。其实要说反对爷爷上地脉岛,最激烈的应说是马乐。几天之后,他将二上地脉岛,和单建平一起去。如果爷爷也到那里去,只会坏事,而不会有任何益处。但马乐觉得奶奶爸爸妈妈这样一鼻孔出气,百般阻挠爷爷了却心愿,实在太残酷。不说不人道这种难听的话,至少也是不应该的。马乐很想主持一下公道。

    晚饭当然是不欢而散,并没有达成任何协议。

    吃过晚饭,奶奶就到马乐房里来了,这是马乐预料到的。奶奶不会放过他,当然他也不会放过奶奶。

    奶奶很严肃,说:“你跟他说什么了?这件事是你引起来的。”

    很明显先前大家心中都有数,都在装糊涂,只有马乐是真糊涂,所以现在马乐也要装一装糊涂了。他装糊涂,并不是要耍弄奶奶,他只是希望从奶奶那里也能打听出一些秘密来,当然是和他正在侦破的走私案有关的秘密。

    马乐说:“我引起什么事?你不要冤枉人啊。”

    奶奶看了他一会,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马乐说:“都知道什么了?你不要和我兜圈子好不好,你知道什么,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助劝劝爷爷呢。”

    奶奶沉默了一会,说:“你到地脉岛去出差的,是不是,你爷爷知道了,是不是?”

    马乐说:“是的,我到地脉岛去,我没有说,你怎么会知道,爷爷怎么会知道?”

    奶奶却答非所问:“地脉岛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你已经知道爷爷就是在那里出生的,爷爷的根就在那里,你也知道了爷爷过去有过一段不光彩的经历。”

    马乐说:“即使真有,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爷爷老了,想去看看,有什么不可以呢?难道地脉岛很可怕吗?现在和过去不一样。爷爷做过土匪的事,就是有人讲出去,又怎么样呢?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奶奶说:“你错了,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我问你,你去那里有没有见到或听说一个叫马顺元的人?”

    马乐有了兴趣:“马顺元?有的,你认识他?”

    奶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说:“你是不是跟爷爷说了?”

    马乐点点头。

    奶奶叹息了一声。然后奶奶说了马顺昌和马顺元的一段往事。

    马顺昌和马顺元,堂房兄弟。马顺昌只大一岁。虽然同族同宗,但自小不和,一直到马顺昌犯事下太湖做了土匪,两个前世的冤家才算分了手。马顺昌为了逃避官兵捉拿,在太湖上四处飘泊,无立足之地。地脉岛上的马顺元等于排除了一个敌人,但他并没有觉得心情舒畅,反而五心烦躁,整日不安。每次马顺昌回岛,马顺元都要找上门去,大吵一场,非要弄得马顺昌拔出枪来。当然马顺昌拔出枪来,决不会真的动武,他只是吓吓马顺元。马顺昌自从下了太湖,反而看穿了很多事情,实际上已经不再同马顺元计较,但马顺元如果欺人太甚,他就要吓吓他。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别人稍稍劝一下,马顺昌就把枪收起来。马顺元见了枪,多少有点怕,也就收场,大家下了台阶。但马顺元有一点算是很义气的,好几次官兵上岛来捉拿马顺昌,问他的行迹,马顺元从来没有提供过任何线索。在马顺昌下湖为盗的一、两年中,马顺昌和马顺元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倒是在马顺昌被新四军太湖游击队收归以后,出了一件事情。

    一次太湖游击队在水网地区伏击日本人,马顺昌出谋划策,并且英勇作战,游击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三、四十人的队伍,消灭了敌伪二百多人。

    一仗大胜,立了大功的马顺昌立即被嘉奖,又提拔为支队副队长,并破例批准马顺昌回家探望。

    马顺昌回到地脉岛,消息早已经传来了。抗日英雄回来,岛上人当然要为他庆功。马顺昌喝醉了,居然学起东洋人来,弄个花姑娘睡觉,闹得很不象话。马顺元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时候发出来,骂不绝口。马顺昌拔出枪来就打,没有打中马顺元,却打了旁边一个人的耳朵。见了血,马顺昌才醒过来,但事情已经出了,马顺昌赔礼道歉,又赔了钱,受伤的人也就作罢,可是,马顺元却不服气。

    第二天马顺昌回部队,马顺元也跟到驻地,向谢永光司令告了状。谢司令大怒,拔枪要枪毙马顺昌,大家死劝活劝,连马顺元也说了一句,虽然可恶,但没有死罪,但是谢司令并没有消气,谢司令在太湖上的威望,一是打东洋人打出来的,再就是爱护老百姓爱护出来的,他不允许手下人欺侮老百姓。正在僵持着,突然有人来报,日本人出动,谢司令一枪打飞了马顺昌的帽子,叫他去打头阵。

    马顺昌打仗实在是个奇才,是个福将,于是又戴罪立功。

    但这一件事却使马顺昌和马顺元又结下了新的仇恨,从这以后,马顺昌就再也没有回过地脉岛。

    奶奶说爷爷几十年耿耿于怀的就是马顺元,但马乐好像不相信这样的事实。如果爷爷和马顺元果真有这么大的仇恨,这么多年,马顺元怎么不告发爷爷做土匪的事情呢?

    这是很奇怪的。

    奶奶说了半天,其实并没有说动马乐去劝爷爷,后来奶奶说:“你不是在地脉岛办案子么?你爷爷这时候去地脉岛,会坏你的事。”

    奶奶是在提醒马乐,其实马乐怎么会忘记这一点呢。如果是在爷爷说出古砚之前,马乐恐怕怎么也要反对爷爷这时候去地脉岛的,但现在马乐却觉得爷爷可能会坏事,也可能会给他一些帮助。

    为什么不呢,在古砚是否存在的问题上,爷爷不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关键性的帮助吗?

    奶奶说了半天,并不知道马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好怏怏地走了。

    奶奶走了以后,单建平来了,带给马乐一个消息,或者说是一条新的线索,杜国平曾经接触过一方古砚,据说是冯梦龙的遗物。

    单建平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消息呢?马乐问他,单建平笑了一笑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

    不管单建平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这个消息,以及爷爷对古砚的证实,给了马乐极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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