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隔壁的漳市可是有着八县之地的,相对富裕的乡镇更是多达三十余,这无疑是个极其广阔的市场,只不过塑料制品厂的库存却并没那么多——两周的疯狂倾销下来,拢共也就只跑了十四个圩市而已,塑料制品厂的库存便已只剩下三成不到了,按销售量来算,顶多也就只能再支撑个五、六天罢了。 咋办?当然是热炒着办喽——杏海区那些经营不善的工厂里可是都有着不少库底货的,在启动资金已然积累了两万一千九百多元的情况下,郭华丰还真就不怕搞不到适销对路的货源的,头一个目标么,他便打起了母亲所供职的杏海纺织厂的主意。 “什么?你要包销厂里的库底?不行,不行,阿丰,妈跟你说啊,厂里的成衣车间早就停产了,那些库底啊,少说都已压了一年以上了,款式老旧不堪,厂里销售科那么多人都卖不出去,你乱逞强个啥呢。” 只一听自家儿子打算包销厂里成衣车间的库底货,母亲当即便炸了,板着脸便好生训斥了郭华丰一通。 “妈,没事的,库存货只要足够便宜,真不怕卖不动的。” 郭华丰之所以敢提出包销杏海纺织厂那批生产成本高达二十多万元的库底货,自然是有着绝对的把握的——郭华丰记得很清楚,前世时,过不了两个月,一名纺织厂的销售科科员在下岗后,便提出了包销库底货的要求,最终以六万元的超低价拿下了这批货,然后卖到了漳市、龙源市的圩市上,短短半年不到而已,获利竟高达近二十万元,一举暴富,名扬全杏海,在郭华丰看来,那货空手套白狼都能办得的事,自己在已然先行了一步的情况下,又哪可能会做不到呢。 “不行,听妈的,你现在还是学生,开学就高三了,应该以学习为重,这些天来,你赚的钱也不少了,是该静下心来读书了,要不然,将来考不上好大学,后悔可就晚了啊。”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一直引以为憾,自然是不希望自家儿子过早步入社会的,前番同意儿子去倒卖塑料制品厂的库存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的,这会儿自是断然不能容许儿子再这么没完没了地折腾下去了的。 “妈,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生意要做,功课也绝对不会捺下的,这么说吧,清华北大恐怕有点难度,夏海大学之类的,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说到了功课,郭华丰还真就是一点都不虚的,没旁的,概因这些天来,他早已发现了一个事实——不知何故,他竟是有了几乎堪称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而这,对于读文科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神兵利器来着,但凡稍稍努力些,随便考都不会考糊了去的。 “不行,妈不答应!” 母亲就是个老派人,固执得很,饶是郭华丰都已是信誓旦旦了的,可母亲还是不肯同意郭华丰继续做生意。 “妈,我……” 不赚钱能行吗?别看那些拿着欠条的债主们目下都还没闹出啥动静来,可真若是上法庭打起了官司,那老郭家必输无疑,真到那时,又该拿啥去还债呢,难不成真当老赖么? “咳,孩子大了,自己的路自己去走。” 母亲话音方才刚落,一直默然无语地在一旁抽着烟的父亲突然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可是……” 母亲显然还是不太情愿,张口便欲再劝谏上一番。 “你跟我来。” 郭铭诚没再给妻子开口说话的机会,在将烟头摁灭于烟灰缸之后,冲着郭华丰便吭了一声。 “好的。” 郭华丰也真是怕了自家母亲的啰嗦,这一听父亲有令,赶忙便起了身,亦步亦趋地便进了主卧。 “你来说说看,咱们厂是否该重启生产了?” 于床上落了座,郭铭诚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有些个面色泛红地发问了一句,没旁的,概因这些天来他为了盘活塑料制品厂,私下里不知费了多少的心力,可结果呢,电话没少打,熟人没少找,却愣是连一件货都没能推销出去,反倒是自家儿子的买卖兴隆得令人炫目——短短两周而已,就已经销售出去了五万二千元的库存,两相对比之下,叫郭铭诚又怎能不为之汗颜的。 “爸,请恕我直言,塑料制品厂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就算重启,也无法支撑多久的,呵,爸,您别看这些天的销售形势似乎一片大好,可其实呢,这不过只是假象而已,周边农村市场的消费能力是有限的,很快便会达到饱和的程度,在没有大力度的技术改造投入的情况下,塑料制品厂生产得越多,就注定会亏得越惨。” 塑料制品厂的生产线严重老化不说,方方面面的水平都极其低下,区轻工局那头压根儿就不可能再给予大的投入,在此形势下,郭华丰真心不觉得塑料制品厂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嗯……” 郭铭诚自打中专毕业之后,就进了塑料制品厂,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对厂子的感情自是不消说的重,但凡有一丝一毫之可能,他都绝不愿见到厂子就这么关门大吉了去,本来么,他还想着循着儿子闯出来的路有样学样地走上一回的,可而今一听郭华丰如此说法,郭铭诚的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 “爸,要不您给我些时间,我再想想其它办法。” 望着父亲那满脸失落的样子,郭华丰的心登时便是一疼,这便赶忙出言安抚了一句道。 “好。” 郭铭诚深深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之后,也没甚多的言语,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即背着手走出了卧室…… “叮咚、叮咚……” 母亲虽说勉强同意了郭华丰继续做生意,但却死活不肯陪他去找厂领导,这就没辙了,郭华丰也只能是在吃过晚饭之后,便即拎上了两瓶茅台外加一条中华烟,就这么独自一人赶到了纺织厂梁厂长的家门口,于门外,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而后方才伸手摁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