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季节并不对路,虽说她刚刚那样跑上跑下全身发热,但如今身穿短袖站在一群同样蓝白相间的秋装校服中,还是有种反季节卖弄体魄的格格不入感,除格外打眼外还蛮冷的,尤其冷风刮过更是四肢发凉。但发凉的不止是四肢,什么叫遍体生寒她如今深有体会,她已然因这曾经熟悉又全然陌生的世界的所见所闻,而感到无所适从。 是啊,上午还扯着她马尾交待着要她买零嘴的那个少年,那个眼眉带笑调侃着一辈子的男孩,完全脱离了记忆中的样子,褪去少年稚气后的他,衣衫笔挺,隔这么远,都隐隐能感受到他眼神散发出的淡淡锐意。他简短发完言后,便是公式化的捐赠交接,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陌生的,一个有阅历的成熟男人才有的稳重与魅力。 这个世界,或许已经真的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一个了。 莫思瑶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那个人,可离台上的距离,却不留余力地强调着她与他、与这个世界的距离,伸手而不可及。 她吧嗒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起高一那年他们也是这样,集队参加某归国华侨给学校的捐赠仪式,她对着台上穿西装梳背头的男人感慨了一声挺帅,他便信誓旦旦地说等他赚钱了,也回来捐点小款,命名‘思瑶助学基金’,让她也名扬青史。 ——“吹吧!说得你一定赚得到钱似的。” “赚不到你养我啊!” “啊呸!” 如今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莫思强忍着痛哭一场的冲动,看着巨大的支票上写的“思瑶助学基金”,鼻头酸得厉害,她呜咽了一声,只感觉一股浓烈的澎湃的情感、夹杂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与惶然,快将她湮没。 她不管,不管现在是哪一年,哪个年代,哪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他就是她的程颐,他就是她的程颐! 怎么办?该怎么办?眼看流程走下来,就要进入领导先走其余散会的套路,莫思瑶抹了把眼泪,大概因为有了目标,她脑子终于飞速地转动起来。 “兴国必先兴教,治穷必先治愚。请同学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程颐先生对我校教育事业发展的大力支持!”谁接过了话筒。 莫思瑶挺直了背,擦干了眼泪。 “好,全体都有,解散!”扩音器里新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 一见解散,她便把握机会,混在学生堆里往前走,首先不能太引人注意,顺便观察了下程颐的动态,眼看着他已经被校领导围住,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她清楚眼下并不是冲上去的好时机。 无论如何,来捐款的同志总不能出行靠公交靠腿吧?一定有车接送的,莫思瑶环视了一圈四周,学校“这么多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是的,她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时空错乱这件事学校的停车场并不大,是在整个校园的东区,而唯一允许车辆出入的是校正门,即便现在决定要走,走过去拿车到开出去必须得二十分钟以上,她只要想办法堵在路上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哪辆车是他的,但推算起来,现在是第一节下课的课间时间,这个点校领导和老师都还没下班,所以能出入的车辆估计就是程颐的没跑了! 莫思瑶难得的振奋了些精神,现在有件事她是百分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程颐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们学校向来严进严出,所以没有通行条她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电光火石间她连翻墙的路线都已经想好了。 当了一辈子的好学生,翻墙就翻墙! 她取下书包抱在怀里,悄悄从篮球场旁绕过。 短暂的捐赠仪式后,体育课仍在继续,一群“孩子”已经零零散散地汇集成队伍的样子,交谈着,嬉笑着,青春在他们脸上肆意挥洒,她想起篮球比赛当叛军给程颐鼓劲加油的自己,想起他空投入篮,冲她得意的飞个媚眼的样子。 那是她曾居住过的宿舍楼。 那是校园内唯一一家小卖部。 那是她昨天还为了头碗饭而疯狂奔跑的食堂。 学校还是昨天的那个样子,等等我,程颐! **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第一次爬树有点紧张,翻墙跳下来的时候有点害怕,其余都是计划中的样子。莫思瑶重新背好书包“埋伏”在车出了校门后的必经之路上,心有感怀地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打量眼前熟悉的街道,还不忘一次次拨打她爸妈以及家里的电话。 可结果除了那个听起来冷漠无情的女人声音,没有一丝改变。 莫思瑶也是看过几篇科幻的人,眼下脑子里开始把自己往里套,大概是被车撞到了十三年之后来了? 啊,程颐那么聪明,他一定可以解释所发生的一切的。莫思瑶握着手机反复的说服自己。 只是等待的时间让人那么煎熬,她又一遍遍在脑子里复习着说辞,想着如何像程颐解释自己的存在,可越整理越乱,最后在大脑一片浆糊中看到有车缓缓从校门驶出。 眼看着车辆就要加速扬长而去,莫思瑶想都没想整个人冲出了马路,闭着眼睛张开双臂横档在车子的前面。 “吱——”轮胎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莫思瑶惊魂未定地往车里望了一眼,只能看到司机的样子,她有点担心搞错对象,见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她风一样地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她傻乎乎地盯着坐在车里,此刻正用蹙眉表示对突发状况的不悦情绪的程颐。 她眼眶又一次泛红了。 怎么办,要说些什么?怎么办怎么办?莫思瑶有些无措地比了比自己的脸,语速飞快,“你、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吗?你、你”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大哭一场的冲动,尽量地调节情绪:“你这么震惊的样子,那就是还记得咯!” 司机已经围了过来,但似乎有点避忌她女学生的身份,并没有动手拉扯,只是横档在车门附近,试图隔挡住她与“程颐”的接触:“这位同学,你没事吧?没看着车呢?这么冒冒失失的冲出来,出了事谁负责?” 莫思瑶这个年纪的姑娘,基本是将除了学生、孩子以外的所有人都笼统成为“大人”,她瞥了眼那司机感觉符合特征,喊了句:“叔叔,不好意思了,我有点事跟他谈一下。” 那司机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被一句叔叔噎到了,卡顿了下,显得有些不爽:“哎?我说小姑娘,这个时间点你应该还在上学的吧?有什么事你跟我谈,我也没大你几岁,叫声哥就得了。” 莫思瑶压根没心思理会他,瞅准时机从他手臂下那个空隙处钻了进去,还顺势把惊呆状态的“程颐”往里面推了推,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坐下来她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随后寻求确认版歪头又问了他一句,“是吧,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吧?所以你不会也刚好叫程颐吧?” 那司机被这小姑娘没脸没皮的行为震惊到了,心里想着总不会是什么被他老板的美色吸引来的狂蜂浪蝶吧?见她纹丝不动的黏在座位上,于是提高了音量:“哎?我说你这位同学怎么回事?快下来!”说完,他作势就要去拉她。 “秦涛!”见莫思瑶缩了下想躲避的样子,程颐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突然呵斥了他一声,“把车门关上。” “你听见没有?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下车跟我说,跟你说小姑娘,碰瓷不能这么来的。” “把车门关上!” “同学你快点下车,我得关车门了!” 程颐:“” 莫思瑶瞥了瞥程颐又看了看他,多年的默契没忍住帮忙解释道,“他是叫你不用管我,把车门关上。”随后她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麻烦让让。”说完轻轻推了他一把。 “呃”秦涛见老板居然没反对,一脸呆滞满心震惊地被拒之车门之外。 待车门合上,车内顿时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中。 程颐狠狠盯着她好一会,没忍住先开的口,他压抑着情绪,眼神凌厉冰冷:“你是谁?” “莫思瑶!” “你鬼扯!”他酝酿已久的情绪徒然爆发,不等莫思瑶开口,他猛地一把捏住她的脸,用力的往外拉扯,冷着声音:“莫思瑶?把自己整容成这个样子就想勾搭我?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