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这年的a市，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完成了长短袖的交接工作，尤其这日太阳突然毒辣得厉害，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放风的日子。

    然而对于莫思瑶这个临近高考的妹子来说，周末这小半天的休憩时间却是难能珍贵。老师讲解完最后一道题，抬腕看了看手表，终于宣布下课，临了还不忘叮嘱大家戒骄戒躁，好好珍惜余下这个月的时间，放手一搏，以青春换明天等一系列官话。大概意思就是：虽然休息半天，但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哟！

    莫思瑶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回家的东西，上周替换下来的两件长袖牛仔裤偷懒还没洗，索性带回去扔洗衣机，还有虽然大概率不会做、但一定要带回去装装样子说不定做了呢的习题册，以及她的贴身日记本。全都满满当当塞进她标志性的红色书包里，嗯嗯，万事俱备，只欠拔腿！

    老师前脚出门，莫思瑶的闺蜜兼死党唐苑往椅背上一摊，“啊，老师这么一总结，感觉还有好多知识点没复习完啊！我更慌了怎么办？”

    阳光热辣辣地穿透进教室内，偶尔的风撩动窗帘，缝隙间看到难得安静的操场如今又躁动起来，想来其他班也陆续放学了。

    莫思瑶因心有所系，人已经站了起来，只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慌啥，你这么优秀。”

    “敷衍！”唐苑不满的嘟了嘴，“你别看了，刚刚隔壁班已经提前下课了，就在你低头画小人的时候，程颐已经过去了，人家猛给你打眼色你都看不到，默契都被狗吃了。”

    “嘿嘿嘿，”莫思瑶掩盖住开小差被抓包的心虚感，迅速板了脸，“不早说？”随后甩了个“你懂我”的眼神过去，催促：“你快点，回家吃饭了。”

    “等我等我，”唐苑也开始往书包里塞习题册，“唉，终于放假了，读书真使我痛苦，希望这是因为天要降大任于我身上，让我劳其筋骨，瘦个十斤。”

    莫思瑶哈哈拍了拍唐苑的头，“是天要降大餐进你肚子，你不是说你妈给你煮了十个菜打算给你补一补？”

    “嗯，我要放开吃，不吃饭哪有体力减肥，等我考完试我就天天跑步，瘦二十斤，打扮得美美的，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拉倒吧，你去年暑假放假前也说放假回来会瘦得让人刮目相看，结果你还胖了五斤！”

    “找死啊！”唐苑拍了她一下，“朋友不揭人短懂不懂？别以为有程颐撑腰你就了不起，快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莫思瑶不痛不痒地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她藏不起来的双下巴：“小肉球才比较好滚，圆滚滚，哎唷你说人读高三你读高三，怎么你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尽长肉呢？”

    “莫思瑶！看我不收拾你！”两人嬉笑打闹在一起，拎包下楼。

    程颐就等在楼下大门口。

    程颐，a大附中“著名”尖子生，凭着过人的相貌及拔尖的成绩傲然于全校师生中，其私人生活还是一定程度受到关注的。因而当他站在那里，甩几个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形容词过去也不算违和，加上莫思瑶也算多才多艺小有名气，两人虽然一直对外坚称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但因为加上了“青梅竹马”这个某种意义上带着暧昧的头衔，路过的认识的很难不抛个“哎唷又在等莫思瑶啊”的眼神过去。

    程颐习以为常地忽略掉所有探视的、暧昧的、调侃的眼神，淡定地等在原地。

    见莫思瑶过来，程颐飞快地把手里的袋子甩向她，迅速换上个讨好的笑脸，“帮我拿给我妈，再给我拎几套换洗衣服回来，下午约了人打球，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莫思瑶本来就想问问他回不回家，见他这样，眼疾手快地把手往身后一背，做出拒接的姿势，“凭什么！我不要。”

    “乖啦乖啦，回来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程颐沉吟了一下，“唔，等下个月考完，哥带你去玩云霄飞车怎么样，还请你自助餐！”

    “这难道不是提前说好的生日礼物？”

    程颐嘿嘿一笑，“逼我出杀手锏，以后的海贼王漫画，我给你包圆了。”

    无法拒绝啊莫思瑶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接过他那袋子脏衣服，然后挽起唐苑的手臂，嫌弃的冲他挥手，“无事退朝吧。”

    “哎呀，这么嫌弃啊？”因不满她的表情，程颐伸手惩罚性的捏了捏她的脸。

    她躲开他的手，“干嘛？滚！”

    程颐眯眯眼笑得很爽朗的样子，眉眼间透露着少年特有的青稚，留着方便打理的小平头，却衬托得人精神俊朗，“一辈子这么长，现在就开始嫌弃了啊？”

    莫思瑶掩饰住自己的心动，嗔了他一眼，嘴硬：“谁跟你一辈子啊！”

    “你啊！”他理直气壮，又顺手掂了掂她的书包重量，很自然调侃：“绝对不会看书的家伙就不要多此一举再背着书回家了。”

    “要你管！”

    “就管，肩膀弄酸了我不心疼的啊？”

    “啊啊啊，好冷！”唐苑感觉被这郎有情妹有意的场景伤害了眼睛，不甘寂寞的做出发抖“受不了了好肉麻呀”的样子。

    莫思瑶难得有几分害羞，只能厚脸皮的加大挽住唐苑的力度：“我们走，不理他。”

    唐苑哼哼一声，“哟，就这个时候你觉得我好用。我容易吗？你说精神抚慰费是不是要来一点？瓜子花生是不是也要来一点？”

    莫思瑶认真脸，“你不要再吃了，再吃天底下就没适合你穿的花裙子了。”

    “莫思瑶！”

    “哎”莫思瑶应下。

    程颐见两闺蜜无视了他，不甘寂寞地在身后扯了把莫思瑶的马尾辫，冲她挑眉，“别忘了给我捎点零食啊，薯片来几包，夹心饼什么的你看着选。”

    “钱？”

    “小管家婆，先欠着，记账上，反正你也没少记。”

    莫思瑶用脚假踹了他一下，“放开！不然臭衣服直接甩你脸上你信不信？”

    “信信信！”程颐嘿嘿冲她讨好一笑，然后做了个飞吻，“拜了！不要太想我哟！”

    莫思瑶做呕吐状，但背过身却抿着嘴偷着笑了。

    唐苑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回头瞥了眼程颐还在那冲她们挥手再见，再次受不了地叹气：“拜托，你们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干嘛呀，谁明目张胆了？我跟他关系可比雪莲花还洁白。”

    唐苑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就嘴硬吧，不就是没挑明吗？去年隔壁那个啥情窦初开给你写了封情书，他直接把人约去操场单挑，唉，要不是跟你关系好，我跟你说我就对外宣称程颐是我梦中情人什么的，以后说出去还是蛮有face的。”

    莫思瑶直接捏她左脸颊，“复习完了吗？还face，你的face都被肉肉给掩埋了！”

    “滚，我会减肥成功的！”唐苑直接拍开，随后自顾自抿嘴，“唉，羡慕不来啊，老师都拿你俩没办法，他经常性年级第一，你呢唔，”她睨了眼莫思瑶，“前二十名飘啊飘的，偶尔人品爆发还能蹿进前十，想挑毛病也挑不了，你说你走的是什么狗屎运？话说，你们两家都是默许的吧？”

    “呵呵呵，”莫思瑶一本正经：“反正我跟他可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狗屁，说出去谁信？我是听说高考完他就要正式跟你表白，怎么样，期待不期待？”

    “下个月就要高考了，你紧不紧张？”

    唐苑：“”

    “哈哈哈，”成功转移话题的莫思瑶微微昂高头，摆出骄傲的姿势，“像我，成绩好，心理素质过硬，可是一点也不紧张哟。”

    “莫思瑶！我要跟你绝交！”

    **

    青春的妹子无所谓“饭点”这个说法的，虽然老师和家里人一直耳提面命都高三了不要再在路边摊买东西吃以免吃坏肚子啥的，但结伴回家的莫思瑶与唐苑，以年轻为资本，明知故犯地在校门口买了个油煎饼，还打包了两个烧鸡腿打算回去加餐。

    莫思瑶家就在附近某小区，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她爸妈所在单位许多同事都落户这里，称得上是家属楼，加上她学校又是a市知名的重点中学，市里市外都颇具名声，占据天时地利的，虽然老旧是老旧了些，但这几年房价涨了不少。

    唐苑家更远点，还得再走两条街，但出于义气，她往莫思瑶家这条小岔路绕了下，也远不了几分钟。不料在巷子门口，瞥见个挂着满脸彩，头发抓成胡里花俏的样子，穿得流里流气、却过度消瘦的小男生，时不时挑衅地朝路过的人踢石头。

    这明摆着惹是生非的举措让两人都顿了顿足，皱起了眉头。

    “神经病吧？”唐苑小声嘟囔。

    莫思瑶扯了扯唐苑，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说。

    唐苑见这男生虽然年纪比她们小不少，个子上也差点，但因为有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有点怕惹事上身，主动拉着莫思瑶往旁边避了避，打算绕过去，不料那小男生也是看见了她们，满脸桀骜不驯地勾了勾嘴角，冲她们比了个很不雅的手势。

    “真的有病！”唐苑不敢说得太大声，只言语间这才看清那小男生长着张挺不错的脸，收拾下再过个几年不说迷倒众生，惹几声尖叫还是可以的，只是眼神中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戾气，让人有点生畏。

    这个世界对好看的人总是多几分容忍度的，唐苑就没再逞一时口舌之快，打算快速通过这里。莫思瑶隐隐叹了口气，反拉了把唐苑，不自觉的放缓脚步。

    这家伙莫思瑶是认识的，哦不对，严格追究起来顶多是见过几面，虽说现在陆续条件好了，小区里等小孩读完高中就卖了房子换电梯房搬走的人不算少，但邻里间大多还是熟悉的，所以碰上头闲聊的话题也多，像他这种新面孔，多八卦几次几乎就摸清底了。

    他们一家好像就是去年夏天搬进来的，反正她每次回家，她妈都忍不住提起这孩子，一提就叹气，说他多惨多惨，说他瘦得像个竹竿，什么三餐不定时，爹妈也不疼老爱打麻将，什么上次加班十点多回家，还看到他在小区里打诨，怪让人心疼的。

    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吧？

    总之，他爸妈夫妇间惊天动地的争执、打闹，以及这孩子的惹是生非，都给这小区群众增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妈有次在楼梯口就跟他爸打起来了，后来直接从楼梯口摔了下来，磕破了头，送去了医院，孩子他爸就没人影了，然后这孩子也没人管饭，硬生生饿了一天，人给他钱他也不要，给他饭他也不吃，饿极了就去人家摊贩上抢，被抓去警察局了，一看不到十二岁，教育下又给放了出来，可还真惨。”莫思瑶想起她妈当时摇着头感慨：“其实就是想引起他爸妈的关注吧？”

    谁啊？

    好像叫顾南。

    她妈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东盼西顾那个顾，东南西北那个南。”

    “你王阿姨家小子警校毕业后不是被分配到附近警局了吗？回来说了，说给家人打电话也没人接，电话号码早换了，就一脸‘世界欠我八百万’的样子坐在那，怪可怜的。”

    她就莫名其妙的记住了这个名字，也不是不感慨不同情的。

    莫思瑶见他视线似乎往她手里那个鸡腿上瞄了眼，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她确实是看到了，于是也没想太多，把那袋子脏衣服往唐苑手里一塞，然后拎着鸡腿冲他跑过去，硬塞进他手里。

    他大概确实有点营养不良，十一多岁了，还不到她肩膀的高度，莫思瑶冲他善意的笑笑，不等他甩脸，又小跑步跑回来，拉着唐苑赶紧走了。她心里想着这个叫顾南的小孩估计是自尊心极强吧，所以才会给钱不要给饭不吃反正，她能帮就帮吧。

    直到走远了，唐苑才不满的问：“你干嘛把鸡腿给他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脸上还有伤，估计打架打的。”

    莫思瑶拿回程颐那袋衣服，“你就别问了，我快到家了，你下午怎么安排？”

    “我下午不过来了，我爸说晚上开车送我，那晚修见了。”

    “嗯，拜拜。”

    莫思瑶又往顾南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眼，突然可以想象他一脸不屑地把东西丢垃圾桶的样子，轻叹了口气，大概因为过得太幸福，所以总有点难受得慌，唉，希望他过得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