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的下人陈伯则摇头,拿眼睛看秦申四,脸上露出了失望。 秦申四何尝不是心里突了一下? 顾瑾之把话说的太满了,这是大忌。 他学医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告诉他:哪怕能千真万确知道病家的病因,也知道治疗法子,说话的时候千万记得柔和,不能断言说几日能好。 好就好了,不好就是砸招牌。 大夫又不是神仙,病者的身体只能看个大概,何时能好,这岂能断言的? 要是病家bī问何时能瘥,也要用话搪塞:三五日再来看看;喝了这几剂药再说等等…… 哪有顾瑾之这样的,病家还没问,她就自己说明日能扬声。 明日真能扬声,自然是她医术高超;倘或不能呢? 况且,用开水泡药…… 医经上也没这么说过。 秦申四脑子里乱了一瞬间,忙笑着起身,出去找坐堂的先生,要了笔墨纸砚来,让顾瑾之开方子。 他问都没问一声,好似顾瑾之说的稀松平常。 可刚刚顾瑾之话音刚落,秦申四脸上的确有惊讶的。 陈伯和陈公子都明白:这位秦太医,把这位顾小姐当菩萨一样供着。哪怕顾小姐说错了什么,他都会兜着。 难道这顾小姐大有来头?不过是十来岁的丫头,竟然能让秦申四如此替她遮拦。 秦申四可是公主府的人,且有六品太医官职在身。 主仆俩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异色。 顾延臻同样大惊。他虽然不通医理,可也活了这么几十年,从未听闻过用开水泡药的…… 她当药材是茶? 而身为太医的秦申四居然不拦着…… 秦申四要gān嘛? 顾延臻顿时就对秦申四有了怀疑。 而秦申四,笑眯眯端了张放着笔墨纸砚的小几进来,顾延臻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秦申四用心不良,顾延臻心想。只是他一时想不到秦申四的目的是什么 顾瑾之对众人的表情视若无睹,拿了笔,沾墨疾书,很快就写好了。 字迹乏善可陈,毕竟只是个小姑娘。特别优异的书法,都是长年累月慢慢积累。年纪小,字迹稚嫩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药方…… 药材都是小青龙汤方子上一模一样的,只是用量不同。 小青龙方子上,桂枝三钱,顾瑾之用了一钱;炙甘草一钱,她也只用了一钱…… 所有的药材,皆比照如此,都用把三钱换成了一钱…… 不对…… 小青龙汤里面有姜半夏,原方也是三钱,而顾瑾之用了九钱…… 一下子就莫名加大了剂量。 秦申四心里很快就默背姜半夏的药理:归脾、复胃、宣肺等。 而失音之症,前人皆云:“肺为声之门,肾为声之根。”失音,无外乎就是肺和肾出了问题。 伤寒导致失音,定是寒滞表里,邪及yīn分。仲景治疗此案,也是补yīn为主,着重补肾。 肾虚是根源。 怎么顾瑾之不求根源,反而求表象,着重宣肺? 难道她觉得肾阳未损,只是肺气失宣吗? 这方子,秦申四看了很久,久久没有说话。他也拿捏不准,如果让他治疗,他是不敢开这么重的姜半夏! 姜半夏有毒性的,过量不行…… 秦申四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是不是就是顾瑾之让用开水泡的缘故?开水泡,姜半夏的药性能散发出来,毒性滞留药内? 总之,在秦申四看来,这方子有些剑走偏锋,是一峻剂。 “秦太医,怎么了?”陈伯见他愣神,就出声问他。虽然陈伯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可是见秦申四呆住不说话,屋内安静得有些尴尬,他只得出声。 秦申四回神,没有回答陈伯,反而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就微微点头:“没关系的,秦太医。你放心给陈公子用,责任在我身上。” 所谓名医,敢用险峻,起意想不到的疗效,一战成名。 秦申四这些年不受公主待见,就是他太过于小心,用药保守,以至于总不能及时解公主病痛。一次两次,公主就恼了,而后只找赵道元,他这个御医反而成了空架子。 如今,他的毛病又犯了! 这样下去,就算开了百草厅,将来也是庸庸碌碌,不能光大祖业。 他一狠心,把药方jiāo到了陈伯手里,笑着道:“陈伯,您去替公子抓药吧。记得顾小姐的叮嘱,回去千万别煎剂,用开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