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CP完结】

我已十日不曾上朝。昨夜听闻翰林院学士孟白上疏劾奏新政,今日议事便将其黥面流放,又罢黜几名反对党,唬得满堂噤口,无人再敢说不,方才下朝。我换去朝服,刚至酒楼,好友已在二楼临窗位置举扇示意。

第69篇
    周围没人敢说话,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西北风在天地间肆意刮着,chuī起我衣袂,chuī乱了我的长发,我虽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自头顶洒落下来,玩味地看着我。

    我跪了不知多久,久到我咬住玉佩的齿关都感到酸涩难忍时,他却翻身下马,弯腰取出我口中所衔碧玉,指腹自然地帮我将乱发捋到耳后。

    我如触电般猛然抬眸,顿了顿,高声道:“罪臣江现叩见陛下!此玉为贽,献给陛下,求平息陛下怒火,饶城中百姓性命!”

    还欲再拜。

    他却拦住,拔出腰间弯刀,割断绳索,两手扶我起身,垂眸凝视着我,将那玉佩收入掌中,朗声笑道:“丞相请起!你的罪过,朕饶恕了。”

    第32章 烈酒

    虽不是寒冬腊月,我只穿的素白中衣。

    待将降表及版籍呈jiāo完毕,已冻得嘴唇发青,吉尔格勒见状,令我先换上外袍,不必拘泥繁文缛节。

    当君主的这么说,我却不能真的不理。

    说起来,两国之间君臣礼不太相同。在梁国臣子地位较高,朝堂上臣子行揖礼,说话须站着,只在严肃场合才跪。

    而在夏国,皇帝地位更高,臣子觐见国君时须下跪,御前闻奏,也须跪着回话。这也是亡国后,大多文人宁死不肯效忠新王朝的原因之一,这帮读书人骨头太硬,跪不下去。

    如今我也只能按夏国规矩,再次跪地称是。

    回房换过夏国朝服,长发挽起,佩戴发冠,低头揉着手腕,那里因勒得太紧,两圈殷红的绑痕仍未消去,不多久,便有下人前来敲门,传命道圣上要见我,我随那人辗转行至城郊竹林旁,却见吉尔格勒正端坐阁楼外的庭院内。

    面前石桌,置有茶点,身旁温酒一炉,手搁在膝上,指尖把玩着我的贽见礼,那是我最贵重的玉佩,水润透亮,上刻白鹤东来,意指我名中鹤字。

    我不自觉紧抿唇角,有板有眼地屈膝行礼道。

    “臣叩见陛下。”

    他侧过头来,笑道:“请坐。”

    我最会顺杆子往上爬,他都让我坐了,便坦坦dàngdàng地坐下,面上镇定自若,心里暗自猜测着他的意图,试探?安抚?还是给我下马威?

    便听他如谈天般,温和道:“久闻江相十五岁高中进士榜第二,是出了名的才子,可会做诗?”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下官不过是个街头无赖,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官居相位,登不得大雅之堂。”

    他面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是朕有眼无珠,错待你了?”

    真是服了。

    这人怎么比我还会冤枉人?

    我有苦说不出,慌忙跪下,老实道:“臣不敢!臣会做诗。”

    他倏然笑了:“那你就以竹为题,做诗一首。”

    我提心吊胆,见没人给我笔墨纸砚,只好瞥了眼那茂林深篁,苍郁青葱,金风拂过,便有树影摇曳,随口作道:

    松yīn半坛日,竹声一槛秋。

    每番看鹤过,疑似有仙游。

    作完后半晌都不听他说话,心中忐忑,掀起眼帘偷瞄,却发现他正垂眸凝视着我,明亮的眼里有星辰闪烁,见我抬头便收回视线,不置可否地令我坐下,问:“丞相,你为何不佩剑了?”

    我方才被这一哄一吓,不觉间后背里衣都已湿透,寒风chuī过,湿粘难耐,勉qiáng拱手,恭声答道:“回陛下,微臣所佩龙泉宝剑乃是旧主所赐,如今面见新主,怎能佩戴旧主之物?”

    他点头道:“你说的对,你的确还缺柄佩剑。”

    说着,却解下腰间弯刀,将那把跟他征战多年的战刀置于桌面,道:“此刀名为凤鸣,夏国人人识得。夏人尚武,你以降臣身份居百官之首难免会受轻视,若有人欺负你,可先斩后奏。”

    我怔了怔,竟不敢伸手去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若承了这份情恐怕把我小命都搭进去都还不清,哪里敢收?

    他也不勉qiáng,随意问我关于析产制的看法。

    他们国家施行析产制,即父母将财产平均分配给每个儿子,由于这制度,夏国在建立初策封大量藩王,均拥有封地,百年间内斗不断,每有人继位便要争斗一番,后来更打得四分五裂。我以为他未想到这祸端,想不到他是知道的,只是无可奈何罢了。夏国贵族更不好惹,他们甚至拥有独立兵权,宗族关系错综复杂,比梁国内部更为棘手。

    这是个悖论,统治者的权力来自统治阶级,统治者却想触动集团利益,结局多以失败告终。

    我斟酌着劝道:“这,虽说如今天下领土是陛下打来的,白白分给兄弟,未免不公,但析产制是祖宗定下规矩,坏了规矩,夏国贵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绝析产之祸,还须另想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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