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思如觉得心情也慢慢的轻松起来,大雪,严寒,混乱的渡口,河上可能存在的危险。 彭雁那个大块头儿在人堆里依然扎眼,他的头发半长不短,看得出努力要梳的整齐一点。 他过来之後,先是大声说找到了船,然後趁喝那杯热酒的时候,压低声音飞快的说:“公子,有两拨人刚才钉在我後头。” 杨丹点点头:“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麽人?” 彭雁一口断定:“不是我同行!” 雪盗嘻一声笑出来。彭雁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来自己也不做那行了。至於现在做哪行,嗯,还没定,因为还不知道现在的主子做哪行。看起来,象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但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有那麽大力气? 不过,彭雁有点疑惑,他的力气是天生的大,八岁时就和最qiáng的牛角力都不落下风。公子昨天用来把他扯倒的,好像……不是力气。 也许,这个公子是会武功的。 马牵上船,人分作两次过河,彭雁自然得和他那些兄弟一起,杨丹让彭雁先把自己手下的弟兄送过河,然後再过来接他们。 “景兄在想什麽?” 景思如转过头看他一眼,慢悠悠的说:“我在想,你看中那傻大个儿什麽了?” 其实这话什麽问题也没有,但是雪盗小声嘀咕:“看中?公子怎麽会看中他……” “叩”的一声,雪盗被敲的一个趔趄,下手的不用问,当然是杨大公子。 “他很有趣。”杨大公子如是说。 哪里有趣?雪盗捂著头泪汪汪的往河上面看,船快要行到河中央,彭雁的大个儿还是可以看见。 又不漂亮,也不机灵,看起来又凶又鲁的,哪里有趣? 那家夥和公子以前喜欢过的小玩意儿们没半点相通之处啊! 船很快到了对岸,又划回来,看起来,很顺利。 彭雁也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有那种被钉住的感觉,现在却又感觉不到了。他的直觉一向灵敏,用以前寨子里人的话说,跟狗似的,耳尖鼻子灵。这直觉救过他好几次命──也许是对方知难而退了? 彭雁模糊的猜测,也许对方原来是打算要打劫这漂亮公子还有他身边那个挺俊秀的书生……话说那个书生看起来单薄瘦弱,眼错不见的就瞅不见他站哪儿了,可是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彭雁想到一个词儿,叫什麽,神,什麽鬼的?雪盗主动凑过来问他在想什麽,彭雁挺坦白的说了。 雪盗热心的提供建议:“是装神弄鬼?” “不不,不是,”彭雁忽然灵机一动:“是神出鬼没!对,就是这个鬼没!” 雪盗忍著笑说:“我也这麽觉得,这个人实在太鬼没了。” 其实,要论神出鬼没,雪盗自己也是个中高手高手高高手,就是那种明睁大眼的偷了你的东西,你还看不出端倪满口夸他是好人的。 比如现在,彭雁就觉得这个小家夥还真不错。 雪盗也觉得这个大家夥还不错,怪不得公子说他挺有趣,的确满好玩的。 那些在岸上盯著他们的两股人,一股已经用别的办法过河了,另一股麽…… 雪盗笑眯眯的蹲下来用手撩水,虽然是大雪天,但是河水不像想象中那麽冰凉,好像比落在脸上的雪片还暖一点呢。 每个人说话时嘴巴都在往外呵白气,雪落进河水里,就象被一个莫测的力量吞没,瞬间湮灭。 杨丹站在船头,微微侧过身,景思如上前一步。 “景兄,麻烦要来的话,你打算如何应付?” 对影族,杨丹也不是不好奇的。 景思如站在那里,雪片擦过他的肩头,又飘然落下。他就如一抹幻影,让人看到了,可是又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景思如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指屈伸间重影叠叠,即使杨丹站的极近,也只看到他的动作缥缈如影。 景思如出手了,准确的说是,出声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杨丹可以确定,那声音是景思如发出来的,自己明明听到了,又觉得似乎什麽也没有听到。 有形而无质,如梦幻泡影。很高,漂浮著的声音,在脑海中划过。 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重量。杨丹有一种自己的jīng魄要被那回旋的声音抽离身体,要飘浮起来。 他收慑心神,转头看了一眼船舱。舱中人应该不会被影响到。 杨丹能感知到河水中传来的动静,尽管河面本来就风急làng涌,但杨丹可以笃定,河水里潜伏的伺机出手的人,也绝对听到了这个声音。 景思如本来要取的就是他们,而杨丹,只是站的太近了。 “这一式叫什麽?” 景思如指尖静了一刻,杨丹听到他的回答。 象一声叹息似的回答。 追风逐影。 河面下暗cháo波动,过了一刻,归於平静。 那些人没有死,但是,已经无法再攻击这艘船了。 他们是晕了,还是受制於人,或是受了暗伤? 他并没存疑很久,船到岸後,对岸有人忽然惊愕的指著河面:“哎,那,那是……” 那是象传说中的水鬼一样的人影,晃晃dàngdàng,耷拉著脑袋垂著两只胳膊,摇摇晃晃从水里冒起来,然後,一步步朝浅水滩走来。 河岸上的人慌乱了一阵,又镇定下来。现在可是白天──虽然下著雪,而且河岸上人多,阳气盛,胆气旺。 杨丹的视线敏锐的下移,看向景思如那只手。 他的手虚握著,就象攥著什麽东西一样。 “那些人受你控制?” “他们的影,在这里。” 景思如的手掌翻了一下,朝杨丹递过来:“送你吧。” ────── 忽如一夜冬风来,零下三度了。。。 翔 第二部 17 雪夜 这似乎是很神来之笔的一句话,但是杨丹并没有意外。 他在观察景思如,景思如同样也在观察他。 杨丹不动声色摊开手,景思如掌中的那几抹颜色各异的细长光影象是被风chuī动,一一飞到他掌中来。 与摄魂术差不多。 只是,更奥妙了。 总共十一个人。 杨丹手指轻抖,那些光影一起消匿不见。 “走吧,继续上路。” 而被摄了魂影的那些人,则呆呆的立在河岸边,已经从头湿到脚,又被大雪很快盖住,走出一段路雪盗回头看,那些呆站的家夥活象一片树桩,盖上了一层白雪,雪盗很想笑,想了想又忍住了。 这很残酷,真的。 但是,真的很想笑…… 接下来的一路非常太平,大概是景思如那一手震慑到了暗中窥伺的人,他们要另做打算,或是别的原因,都有可能,杨丹他们一直到了影族的聚居地,再也没遇上什麽麻烦,平静的彭雁和雪盗都觉得不自在,总觉得这就跟要下大雨之前的窒闷似的,让人心里不踏实。 实际上,他们猜的真对。 影族,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要穿过一条漫长的山间夹道,大雪,天色暗。这夹道一边是峭壁,一边却是深涧,路很难走。彭雁远远的在前面喊了声:“人背靠著山壁走,把马牵好!注意脚下!他娘的,前面真陡,还上冻了!” 杨丹低声问:“你总不会是有意指一条难走的路吧?” 景思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轻飘飘的:“有句话叫,知难而退。若没有一点艰险,影族的聚居之地也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真的有巨大的诱惑,再多的艰阻也无法挡住贪婪的脚步的。” 就象静静和笙笙幼年时遭遇的变故,就象爹爹那样坎坷的身世。 杨丹一直想,倘若那天他在……也许,事情不会那样糟,他的弟弟们,不会付出那麽惨烈的代价。 可偏偏他不在。 杨丹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事,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山道上,却又突然又想起那久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