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顾焉于短短数月,便平定了西疆及雍凉之叛,而大邺的军权也渐渐由顾焉所掌。 顾焉一时权倾朝野,各路谣言甚嚣尘上,都言顾焉要取幼弱的景帝而代之。 景帝上官瑜,原是惠帝不受宠爱的妃子龚氏所生。 惠帝在建都后,将其丧妻王氏之子立为了太子,但这位太子,却英年早逝。 惠帝哀痛至极,决议不再立储。 任谁也没想到,这皇帝之位,会轮到了上官瑜的头上。 景帝上官瑜虽看似暗弱,实则也颇善权术。他隐忍多年,于暗中扶植了自己的势力。 在他十八岁那年,终得以亲自理政,并削相国顾焉之权。 上官瑜将顾焉封为了镇北王,加九锡,并赐封地凉州,以表对顾焉当年平叛之功的嘉赏。 看似封爵加王,无上荣耀,实为明升暗贬。 凉州西临西疆,东临雍州,这地界同它的名字一样,偏僻又荒凉。 而自顾焉平叛西疆之乱后,诸部蛮夷对顾焉是又怕又恨,西疆甚至有首儿歌,都是在骂顾焉残忍无情,yīn狠铁面。 景帝此举,既将顾焉的权力架空,让他远离洛都之地,又能起到震慑西疆之用。 还真是高明。 想到这处,顾粲冷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了又握。 拳里,似是有什么物什,攥在其中。 顾粲又艰难的行走了多时,漫天的大雪稍有将歇之意,雪停住之时,他已走到了一破败的茅草屋前。 炊烟袅袅升起,冰寒gān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饭食的香味。 顾粲推开了木门,屋蓬上,枯huáng的茅草正被呼啸的北风席卷,一派肃杀萧瑟意。 这时,茅草屋内走出了一身量低矮,且有些微胖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没有左臂,袖子被风刮的前后摇晃,空dàngdàng的,他的右手拿着烹食用的陶甑。 男子看见了顾粲,微微弯身,恭敬地开口道:“世子,您回来了。小的刚烹完了饭食,又烧了热水,您洗洗手,这就可以用了。” 顾粲听见元吉的声音,面上有了些微的神情,刚刚还如失了魂的身躯,终于恢复如常。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淡然:“元吉,我早已不是世子,只是个庶人,你不必如此。” 唤元吉的断臂男子看着眼前面色惨白,面颊微凹的顾粲,心中一时不忍,鼻头突然有股子酸涩意涌动。 元吉细小的眼缝中将将抑住了泪。 他的主子顾粲,原是洛阳一众贵女的chūn闺梦中人。 洛阳偌大,容止不凡,相貌俊秀的世家子数都数不过来。 但顾粲,却是诸人心中,最为俊美的男子。 他并不如洛阳的世家子一般,喜穿奢靡的锦衣,喜好朱红雄huáng那般鲜丽的色彩。 元吉印象中的镇北世子顾粲,总是着一身纨素白衣,头戴白玉华冠,身形生得高大挺拔,虽有些清瘦,但肌理体魄却又不失男子的刚健。 清隽的眉宇不染一丝半毫的烟火气,清冷又孤傲,犹如谪仙临世。 自打顾粲十七岁被景帝奉为上宾,召入国子监入学后,每年殿考,他都位居榜首。 再加之其镇北世子的矜贵身份,引得洛阳无数贵女心悦于他。 顾粲的声名渐大后,每至一地,都会令众女争相拥簇,甚至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骚乱。 传言,有民妇为看顾粲的姿仪,丢了身侧幼子。 有少女为了能从高处瞥见顾粲的背影,站在桥头,不慎跌入了河中。 更有贵女因为心悦于他而不得,饮药自尽,幸而诊治及时,保住了一条性命…… 顾粲原是被整个洛都女子奉为神祇的男子。 如今,却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落魄模样。 那张令人惊羡的脸,被恶人故意划伤,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 物是人非,元吉心中正颇为苦涩,便听见顾粲又道:“我还不饿,你先用食罢。” 元吉细小的眼微睁了睁。 主子刚从世子妃的墓前回来,定是心绪难平。 元吉不好再劝,他望着顾粲那张gān瘦的脸,声音微颤地道了声:“是”。 顾粲进了茅屋后,元吉看着自己空dàngdàng的袖子,想起了逝去的世子妃。 说来,若不是世子妃林纨悉心救治,甭说是他这左臂,就连他这条贱命,怕是都保不住。 主子顾粲的婚事,是世家姻亲。 邺朝还未建立时,平远侯林夙就与相国顾焉相约,两家定要结下一门婚事。 惠帝于酒酣之际听后,也乐得其闻,于私下见证了两家的婚约。 彼时顾粲和林纨都未临世。 顾粲二十一岁时,便娶了他的命定之妻,林纨。 林纨身份虽贵重,实则却是个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