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念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走火入魔之时,除了……之外,还做了什么错事吗?我什么也不记得,阿徵,许多年了,你仍旧恪尽职守。” 郁徵只听言语就能想象出是怎样一副公事公办的冷脸:“此次死伤逾三十人,师父,您罪孽深重,待到大好,弟子希望您能给大家一个说法。” 左念道:“自然,此事因我而起……还有,闻笛去了哪?柳眠声呢?” 郁徵一丝情绪变化也没有:“当时情况太过混乱,不知谁碰开了牢笼的锁,他们趁乱出来后,一路被您追到断崖边。后来……大概是死了。” 左念立时倒抽一口冷气,压抑不住的愤怒差点喷薄而出,听得莫瓷下意识地往外退了一步:“死了?!” “师父,那‘天地同寿’没了渡心丹难以突破,就算到了,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弟子斗胆劝您一句,就此收手,免得西秀山终有一日血流成河。”郁徵条分缕析,极为激烈的话经由他那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来居然可信很多。 左念的沉默很长,半晌才道:“你不是我,不会懂渡心丹的重要……” 窗外偷听的莫瓷若有所思,他脑中乱成一团,一会儿是失踪的闻笛和柳十七,一会儿是郁徵,一会儿更是回到了当日浓烟滚滚中。 西秀山,莫瓷抬头远望,雁雪峰上有黑云密布,似是不祥的征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没有渡心丹,我只会越来越容易动怒,而这一动怒,走火入魔难以避免……”左念的声音还在继续,却被郁徵不依不饶地打断了。 郁徵道:“师父,您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好生歇息,弟子先出去处理旁的事。” 言罢听见一阵衣物摩擦之声,接着脚步停留在了原地。就在莫瓷以为此事已完时,庭芳苑大门外忽然闯进一个人来。 女子随便穿了身染污了的白衣,几天几夜没合眼已经疲惫不堪,此刻她快步走到门前,一见莫瓷拦着,竟也没当场撒泼:“咦,阿瓷,怎么只有你在,郁师兄呢?” 莫瓷:“师兄在里面同师父说话……宋师姐,你还好么?” 宋敏儿摆摆手,皱眉道:“你看我这样儿,好个屁!快叫郁徵出来。” 而莫瓷还没做出反应,门先“吱呀”一声开了。郁徵眉宇间萦绕不去的困顿,他反身上了锁,对宋敏儿道:“怎么了?” 宋敏儿柳眉紧锁着,一张艳丽的美人脸拉长成了苦瓜状:“伤患太多了,门中药材不够,此时隆冬,山中又进不去,原先生喊我去玄武镇采办。我回来路上却见镇中来了个人,四处打听西秀山怎么走。我觉得有蹊跷,就和他搭了几句话。” 郁徵与莫瓷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觉得宋敏儿这次机智大发了! 而那女子暂且还没留意师兄弟的诡异表情,兀自继续道:“他大概是认出我点的朱砂,问我是否为门中弟子,我见瞒不过去,就承认了。他便让我带他来见……他指名要见闻笛,我问他所为何事,他却说……他有渡心丹。” 郁徵微微睁大了眼,按住腰间刀柄的手指蓦地收拢:“何门何派?” “是,我也想到了,就试了他几招。他武功很奇怪,是纯阳路数的功夫,但却不似文法寺、菩提堂那样刚猛无双,端的极为轻灵飘逸,步法与听风步倒有几分同源之意,剑法却前所未见,一时竟看不出师从何人……” 郁徵“哎”了声:“那人什么模样?” 宋敏儿仔细回想后,纠结道:“唔,比你年轻一些,是个极为文雅的男子……穿白衣,佩剑又长又窄,背后还背了个物件,看形状我猜是一把琴。” 莫瓷苦恼道:“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号人物。” 而郁徵长叹一声:“罢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时指名要见人恐怕手头真有些筹码。师妹,请他上山。” 宋敏儿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又风驰电掣地跑了。要她一天之内上下山两趟还是有些吃力,但眼下谁也顾不了那么多,宋敏儿自己都没有怨言。 送走宋敏儿之后,郁徵后知后觉出腰酸,他去到庭芳苑旁的洗砚斋坐下,伸手要了一张热毛巾敷在额上。莫瓷在旁边看了一切,绕到他背后替郁徵按肩膀,低声道:“徵哥,你还好么?之前都没好全,现在又忙得脚不沾地。” 在偷袭左念之前郁徵为了挡他左手受了伤,至今都不太抬得起来,又被左念的折花手伤了后背,整个人如今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摆摆手,眼睛微闭道:“我要是倒了,你们去指望宋敏儿那个花瓶吗。” 这些事还没传到江湖上,却不知能不能逃过绿山阁的眼睛,如果一朝被知道,那些明里暗里和十二楼过去不的人们恐怕真的恨不能前仆后继来踩一脚。 左念走火入魔,这消息简直堪比当年渡心丹丢失了。 长辈里,有几个师伯师叔云游多年,早已没了踪迹,余下还在十二楼的两位师叔又知情不举,多年碌碌无为,能不添麻烦就谢天谢地。弟子这头,帮他担着重任的闻笛下落不明,宋敏儿跑腿还行,真到了拿主意的时候她就是个不成器的蠢货。 郁徵幽幽叹息,心里好几次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这么着吧,我也跑掉算了,这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不伺候了!” 但他又不能干脆地撂挑子不干,他的责任感从总角之年开始就被左念种下了,此去经年,长成了他难以舍弃的一部分。十二楼是他的家,左念是他的恩师,一群师弟妹们都拿他当依靠,谁都能在这时离开,惟独他郁徵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