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谁过眼云霄？ “算了，”不管裴盏在隐喻谁，都不重要，周自柔诚恳说：“亲人是不可分割的，自然放在心里万般保护，所以太子殿下如果能帮我这一个忙，我定不会忘记太子殿下今日恩情。” 亲人……放在心里。 万般保护。 少年笑了。 裴盏的平静几乎被打破，他受不了周自柔这么说，即使是被世人最引以为重的血亲。裴盏一向知道自己的奇怪，自打他记事，他对外界的感知便敏感仔细，但很少产生情绪。 不管是被抛弃、被唾弃、被人追杀，被找回、被相认、见尸首，裴盏的心里都静如死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活尸罢了。 除了她。 她曾带给他好奇、厌恶、抵触、挣扎和欲罢不能的欢喜……种种的种种，都证明周自柔于裴盏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现在更甚，听见她有要拼命保护的人，裴盏心如火烧，熊熊烈火席卷心海，直接要从最后的灰烬中，开出黑暗的花来。 不，裴盏不承认这一点。 他要证明，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跟她对他一样。 “是么？”裴盏笑着道了声好啊，“那你留在东宫，专门负责孤的膳食吧？” 周自柔整个人瞬间石化。 “你说……什么？” “周小姐是香喜馆的老板，孤知道，香喜馆在宫外颇受好评。周小姐既会做雪媚娘，而且手艺尚可，便留在宫中待上一段时间，待教会了宫里的厨子，周小姐的人情也就还清了。”裴盏目光轻轻越过她肩头，落到她身后进来的林渺渺身上，笑：“刚好，这样以后宫里有了会做这点心的下人，阿姐便不用每次都特意出宫再跑一趟去买了。” “啊？”林渺渺愣了愣，她才进屋，便发现屋内除了阿盏以外，还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只见背影不知正面是谁。 “阿姐，东宫里就要添一位专门做新式点心的厨子，你可开心？” 看着眼前盈盈笑着的少年。 语调温和着，可看着她的眼底却空洞冷寂。 阿盏叫她来，就是为这事？看了看她的背影，林渺渺回到：“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如果可以，有幸能请教姑娘教教我雪媚娘的做法吗？” 周自柔瞬间绷紧下颚，她的指甲死死抠住汤婆子的外壳，头皮紧张，逼着自己不要因为这刻意的羞辱去应和着掉眼泪！ 原来林渺渺也爱吃雪媚娘。 可明明书里面没有交代过。 周自柔很不高兴，她十分特别以及非常讨厌，别的女人同她喜好相撞。 “好呀。”周自柔转身，扯出一个笑，眼泪已经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听她又是一句，“一言为定。” “只不过现在就要行刑了，”她咬唇，卑微地请求，“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快一点。” “福葛！”裴盏突然冷喝一声。 一个黑影立马从窗户里飞进来，因为速度极快，从人的眼前晃过的不过一道幻影，“殿下。” 屋子里寂静得很，林渺渺看清她，脸色微微发白。 周自柔努力忽略她的反应。听裴盏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周府救下那家的小少爷，亮我的令牌，不要闹太大的动静。” 察觉到太子语气里的不适，黑衣人提起十二分心思：“是！” 五十大鞭是御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皇帝的口吻话说出口，尚且没有回还的余地，裴盏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救人，周自柔懂了，一颗心高高坠着也总算是放下来：“多谢。” 裴盏却并不看她一眼，取下一旁的披风出了门。 他脚步凌乱，面色掩不住的难看。 屋里的冷气瞬间淡去许多，周自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比自己还生气，但内心不免有些小庆幸。林渺渺跟着人走出去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两眼。 周自柔。 她，怎么在这？ ～ “周姑娘，奴婢来帮你吧。”红儿挽起袖子，周自柔做的点心今晚就要上，因此时间有些赶急。 “好的，谢谢你。” 红儿很愧疚，本以为周姑娘至少会对她有些恨的，结果周姑娘瞧着却并没有将她对她说谎的事情放在心上，还十分好心地向自己道谢。 刚从书房出来，周自柔就马不停蹄地来了厨房报道。 红儿受命跟着人，此时心头一软，一不小心就多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周姑娘用灶的时候小心些，冬日里寒气重……” 小厨房地处东宫偏僻处。 林渺渺站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门外，那道扶手而立的身影。 眼底平添几分异色和了然。 她好像懂了那个问题。 关于周小姐为什么会来东宫当厨娘。 晚膳时，林渺渺同裴盏一桌。 周自柔送上饭菜和点心后，便同红儿一起静静站在一旁。 裴盏眉眼冷恹，神色自若夹起点心，率先品尝一口：“难吃。” 他放下筷子，木筷与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叱”响。 周自柔开始捏拳头。 他咬了一口的紫薯包就那样被丢弃在碗中，孤零零又可怜，就像是她。 “可能是时间紧急，面没发好罢。”周自柔说。 林渺渺看他一眼，也伸手去夹了一块。周自柔早就习惯古代的人吃面包用筷子去夹了，她有时候看到，想起来了会提醒一句，但今天看着这一幕，有一种看土鳖的快感，心中由此嘲弄吐槽一番，不觉爽快些许。被压迫了一下午，至少让她借此发泄一通心中不满也是好的。 “我觉得还好啊，尚可。”林渺渺比起裴盏公正了些，用了一口放下，擦擦嘴，“周小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红儿微微拧眉。 周姑娘的辛苦，也只有红儿看在眼里，他们这些享用的人自然体会不到。 周自柔冷眼看着他们只吃一口就放下：“浪费粮食可耻。” “……” 气氛尴尬了些。 林渺渺去望裴盏，后者动动了手指，似乎有要拿起来继续吃掉的动作趋势。 “周小姐说得对。” 林渺渺附和一句，接着又慢腾腾地用筷子将紫薯包略显艰难地夹起来，一口一口吃掉，到最后确实是吃光了。 不小心，打了个嗝。 林渺渺脸红掩面，她食量小，一个紫薯包就把胃给占了大半。回头去看阿盏，结果后者并未再去动那紫薯包，反而夹了两块青菜不咸不淡地吃着。 林渺渺不自在地道：“阿盏，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阿姐这便饱了？” 林渺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裴盏若有所思地看她两眼，“好，红儿送阿姐回偏殿去罢。” 木凳因为女人的起身而缓缓后退，接着林渺渺躬身行了个礼。 偏殿？林渺渺住在偏殿？！ 她安静如斯地退了去，其间，从周自柔面前路过。 周自柔眼前一抹青色而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起。 周自柔一想起她跟裴盏在偏殿里的那几天…… 小变态真是不要脸了！ 裴盏趁机瞥她一眼，见她双目含怒，“周小姐可是对孤有意见？” 周自柔皱眉：“从何谈起。” “周小姐刚刚所言浪费可耻，不就是在说孤吗？”裴盏放下筷子，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抬头看她，“可周小姐知道，这紫薯包有多么难吃？” “你不想吃便算了，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裴盏冷笑一声：“冥顽不灵。” “孤还没那么多闲心要跟周小姐开玩笑。” 周自柔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伸手去盘子里拿了一块紫薯包，一口咬下去，差点崩掉一颗牙。 “……” 失策了。 是面确实没发好。 其实周自柔做的时候就有了些预感的，但她对自己的手艺太过自信，加上做出来也没尝，便没想到会有真的翻车这种可能。 “有点硬。” 裴盏挑眉，听她委婉至此，也不去拆穿。 “周小姐刚刚说浪费可耻，便将这桌上的饭菜都用完吧。”裴盏面不改色地说着人话，眉间还带着一丝笑意，“特别是周小姐亲手做的紫薯包，要一一用尽才好，不教被做了出来，却白白浪费。” 周自柔难堪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说的话，被裴盏一一回还了过来。 “你的也没吃完。”她似乎还想要挣扎一下。 裴盏低眉，将碗里剩下的叼在嘴里，性感的薄唇一口一口将所剩吃入腹中。 周自柔一噎。 裴盏嗪笑，只要能让她出糗，裴盏吃点小苦变成了乐意之至。 吃的时候，平日里忙到飞起的小变态就闲了起来，非要坐在桌子边看着她吃。 周自柔一开始真觉得紫薯包难以下咽，毕竟它又硬又干，难怪林渺渺吃了一个便饱了，她吃了两口以后，将手里的东西视作法棍，再配以桌上小菜，便好了些。 虽然周自柔胃口不算太小，可好歹是个女人，尚且比不得五大三粗整日干活的汉子，吃不了一整桌的珍馐玉食，吃到第三个紫薯包，便是吃不下了。 皱着眉还要往嘴里塞，裴盏眉毛打结，冷言：“够了，倒不必为了一句话，把身子都撑破。” 周自柔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平常她吃饭就爱将口中塞得满满当当，但今日却莫名想吐，眼前忽然由清晰变得模糊起来。 一滴，两滴金豆子砸在桌子上，晕出一圈深色的圆。 她怎么，吃着吃着就哭了？ 裴盏死死地抓住衣袖。 “都给孤撤了。”太子忽然语气不善地喊一声。 有人去拿周自柔眼前装紫薯包的盘子，被周自柔捏死了不动，她说：“我要拿一个，今天答应给周天霸做的紫薯包都没有……” “啪。”裴盏猛地把桌上的盘子挥到了地上，一字一顿：“周、自、柔。” 瓷器摔碎洒落满地，大件掉下来缺掉一点儿，滚在光洁的地面不知何处去。 少年猩红了眼，似乎是被逼急了：“你再在孤面前提别人一个字，孤就杀了你。” 她挂着泪，轻声说：“你杀了我吧。” “我想回家。” 周自柔太想回家了。 她想回现代，她想念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社会，要是她在那个世界遇见变态，她肯定第一时间就去报警，把小变态抓到牢房里关起来。 敢欺负她的人，周自柔也会叫爸爸去把那人打到浑身骨折，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最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完事以后，再让他跪在自己面前唱征服。 可这个世界却不是。 这是封建社会，人分三六九等。 裴盏说：“你想得美。”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等说完这一句话，他便立马有些着急地走了，像是潜逃一般，还顺手打翻了桌边的空酒杯。 要问周自柔以前最怕什么，她会回答最怕死。 要问周自柔现在最怕什么，她会回答，最怕裴盏。 ～ 接下来的几天，裴盏并没有找事。 在周自柔看来，以前的过往对他可能更像是找到一个好玩的玩具，那日的拜堂成亲也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幼稚又可笑，他玩累了就腻了倦了，说不定改天想起来，会再把它从尘封的箱子里打开看看。 小变态捉摸不定，原来到头来爱的深沉之人还是他阿姐。 终究不是命中注定，谈什么天长地久。 周自柔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能攻略到什么程度，全凭顺其自然。 周自柔从红儿那里得知，周天霸的安全已经得到保障，虽然行刑当日，周天霸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十顿板子，屁股开了一点花。 比起五十顿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这天，周自柔去了一趟御花园，林渺渺和她一起。 走到半路，林渺渺突然说忘了多拿一把剪子，她们要剪些花瓣回去。 “那我回去拿，周小姐你先等我一下。” 周自柔嗯了声。 要问她是怎么和林渺渺相处得如此融洽？ 别问，问就是女生之间飘忽不定的友谊，她有时候也不是很懂。 周自柔先采了一些花瓣，打算做千层的时候当点缀。 采到一半的时候，周自柔听见动静，就知道她要等的人是来了。 她转身：“二皇子。” 二皇子左顾右盼，背着手走近：“渺渺呢？” “她回去取东西了，二皇子先坐坐吧。”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