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束清花打断他,“那是因为那里住了个傻子,没人照料,我见他可怜,所以才……” “不对。”公孙策皱了皱眉,“其实你早就知道,住在那里的并不只是个傻子,他也是当年钦王在越州派人寻到的,那个当了半年官儿却染天花死了的,束王妃的弟弟!” 空气中静了片刻,束清花再没有辩解,反朗声笑道: “哼,当了半年官儿?”她朝地上碎了一口,“向外人说,是钦王爷顾念旧情,提升了她并不怎么出众的弟弟,实则不过是寻了我哥哥来当他的替罪羊罢了。他偷卖外邦进贡的药草被朝廷发现,若是传出去,不仅他自己难逃一死,就连皇帝脸上也无光彩。为求自保,就把一切责任推到了我哥身上。 “审讯期间,他又担心我哥泄露风声,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在饭菜里投了毒。可惜我哥命大,没被他毒死,即便是人痴傻了,好歹也还是活着的……” 后半句话她早已哽咽得难以出声,这一刻,公孙策忽然有些尴尬,竟不知接下来该说如何开口。 “你……如何不报官?” “报官?”束清花冷笑着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怎么报?我去衙门说我要告当今王爷?谁信?别傻了!如今官官相护,报官顶什么用?” 她的话理直气壮,但确实不无道理,他甚至找不到一句是可以反驳的。如果换一个立场,换一种身份,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许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案子,就算是查出来了又怎么样;凶手,即便是找到了又如何。 他应当采取什么方式来判?判她死罪么?那钦王所犯之错就只字不提?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当今圣上倘若真犯了罪,难不成会有刽子手提刀来砍他吗? 这些话,也就是说说罢了。不论王朝如何昌盛,总有那么些人是生活在与旁人不一样的世界里。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像狗一样爬行在街上,像蜉蝣一样生活在人世。没有人会管他们的死活,只能容得他们自生自灭。 束清花用脚尖掂起方才掉落的弯刀,一手握住,欣慰道:“老天垂怜,这混账终于落在我手里,今日也算能了解我一家恩仇了!” 手起刀落,公孙策耳旁听得声响,也不知为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一把拽起地上人事不省的钦王猛地一推。 束清花扑了个空,她也是没料到,待回神过来时,又是一记冷笑: “我说呢,好歹你是做过官的。我原以为方才那番话你已有领会,没想到,也跟他是一路货色。” 公孙策微微喘了口气,眉头深锁,面沉似水:“我理解你的苦楚,虽不赞同王爷的做法,但你此一举与他的行为又有何异?” “好,那依你说,我该如何做?” “我……”他一时语塞,轻叹口气,“我也不知……” 束清花冷冷看着他,手腕一转,将刀柄紧紧拽着:“你既说不出,又要挡我的路,那就只能连你一块儿杀!” 说到“杀”字,她语气徒然加重,高高扬起刀刃就朝他二人的方向劈来,公孙策知晓自己必定躲不过,但听出这刀风是往钦王袭去的,他顾不得多想,横手拦了过去…… 意料中的疼痛感并未感觉到,反而听得一阵鞭声,忽有人气急败坏地对他骂道: “瞎子,你胡闹什么!手臂不想要了吗!” 似乎是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明明是同往日一样粗鲁不堪的话语,这一刻听来,竟在心口的某一处,轻轻一软。 尘湘反手一钩,挥鞭子将束清花bī出数步。看得出她是会些拳脚功夫,但与尘湘比来相差甚远。只见尘湘用力向下压鞭,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于高处临下闪出鞭子,束清花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了一鞭。 因得她鞭子本就厉害,仅是一下,已是出了不少血。 但未料到,束清花却狂妄一笑,狰狞地盯着她:“你就是在这里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我今日一来本就没有作活着出去的打算。原只想这禽shòu陪我一起死,没想到平白多了两个,我也不亏!” “什么意思?” 尘湘跑到窗边刚想往下看,一股灼热的气流直涌上来,她赶紧往后一退,险些没被烧了头发。 “公孙策,这楼烧起来了!”她几步窜到他跟前,少许烟呛得他微微咳嗽。 “怎么办啊?” 公孙策吃力地撑起身子,问她:“你轻功好,也下不去么?” “不行……”尘湘摇摇头,“已经快烧到三楼了,想是四周都浇了油,否则不会烧得这么快。” 公孙策眉头拧紧,沉思间外面的白烟已经从窗口漫了进来,他只觉炫目。 “暂且上四楼避一避再说。” “好。”尘湘小心地扶着他,正准备转身,未想束清花冷不丁地持刀扑了过来,尘湘微微一惊,连忙推开公孙策,抽了鞭子来应付。 公孙策本就看不见,被她如此一推,腰狠狠地撞在了靠墙的柜子角上,加之他吸入不少白烟,已是胸中烦闷,难受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