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制住白袤开后两人的对话,虽说得轻轻,近乎耳语,有心人还是会听了去的。 池徵雍何等人也,何等算计,大师兄是褚衫仁医,三师姐是八卦楼主子,那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等等呢?教他们武功医术的师父呢?任何方小小年纪,属下都比他大,这般忠心能gān的三个,谁替他训的呢? 如此化外方人,送到了门口,当然要收为自己用。硬的此番自然不行,那就只有软的了。 软的么,这少年既然是小师弟,心思又简单。只要收服了这少年,和八卦楼那点恩怨又怎么会在话下。 他只以为任何方在江湖上来去,明枪或许未必,暗箭之类,都是那三个在保驾。恰好任何方带了前世开朗坦直,在此世就是少年心性,谁看来都的确不似心急深沉的主。 任何方带剑戴面具,就是要露出些生嫩。席间像个少年般适度欲露未露些好奇,而后慢慢接了几句口,急急问了句属下的事。 那池徵雍只说已经叫人放了消息出去找了。 任何方当然晓得这信不得,面上却是笑,话语里带了喜色,追问了句大概什么能来。 "不出五日。" 池徵雍笑答,而后夹了筷新上的菜。那菜调料微辣,他轻轻咳嗽了一串。 "......"任何方犹豫顿了会,道,"我帮你诊一诊?" 于是...... 一个半垂了头合眼凝神,小心听脉,心里想的是,刚才那几分犹豫同情善意接近,拿捏倒还妥当。 只是这方子,得怎么开呢?要能好,又得能不好全,还得没人能看出问题来。 一个看着面前少年闭眼拘谨的模样,嘴角不由勾出一抹笑,心道,开始上钩了。 只怕,旧毒尽排,才是第一桩小小的好处甜头。 池徵雍年纪轻轻,虽身染旧恙,倒底也是玉树临风,加上诗词满腹,熟知人心,房中云雨娴熟,自以为把个少年的身子心思哄到手,教他往后服服帖帖归了自己,不成问题。 而后就可以指使收用少年身后的那些人了。 奈何池徵雍不是糕点,任何方在池徵雍算计的那些事上,从来和少年两字不沾边。 -- -- -- -- -- -- "方大夫,天色晚了呢,方子明日再继续开吧。" "就好了,还差琢磨个引子。"任何方在一旁敲着手指,凝神神思。 "方大夫真是用心呢。我家王爷,这次可是能好了。说来,王爷身子好好坏坏都一年多了,要是早些碰上大夫就好了......" "嗯......"任何方漫不经心应了声。 "方大夫?"那婢女试探地问,"将歇了,方大夫要不要换壶淡茶?" 任何方没有听到,拿笔,悬腕,而后落下字去。 婢女端了茶盘下去了。 不会会,又端了壶上来。 任何方又在方子上添了一点,继续想,一边端了杯新茶。 茶到嘴边,浅浅尝了点,他忽然又放下,在那方子上刷刷添了两味药,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笑,"好了。" 这才端了那茶悠闲喝。 那婢女收了方子,礼过,急急出去叫人抓了。 任何方放下那半杯茶,起身打了个哈欠。 而后,歇了。 他朝里躺着,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搁在枕头旁边的手,似乎能看到那杯茶里头的东西一丝丝渗入脉搏。 他知道那里有温柔香。一种和茶香一样的奇特chūn药。但他还是喝了。因为,如果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肯定不会警觉到。 温柔香...... 温柔乡,香英雄。 丝丝绕绕缱绻枕。 二八女子白骨冢。 此物药力极其隐秘诡异,和自然情欲几乎无法辨别,脉上也变化不大,中者以为是自己情动难抑,所以有诱拐女子一用。 但是千金难求,在皇贵之间被称作罕见的"雅香",价值可谓连城。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待遇。 这药近乎无毒,即使中过多次一般也不能察觉。却不解不得罢休,常人也是中毒后几日没有抒解,依此想到此上头去,找了江湖上老到的大夫脉了,才能确定发现的。 事实上,中了它的人,少有吃药解的。 任何方能辨别,乃是因为师父们担心丁兰慧叫人占了便宜骗了心去,除了把江湖上那些药物搞出来讲过外,还把最希罕厉害的十数种都给细细解说了。这本属于针对性很qiáng的教授,不过也不会禁止另三个一起学,任何方自然不会漏听了。 当初,他可是喝了好几次温柔香,才记住了那种茶香味的。山上的时候,二师父自然备了解药才会叫他们试毒记忆。温柔香难得,解药也难得,等他们一一记住那味道,剩下不过两三份,也就都给了丁兰慧。 此药药力不至于大碍真气,二师父一时又弄不到配的材料,言下的意思,男子怎么解...... --还用说么。 任何方合上眼睛。 眼下,他内息三毒的麻烦还大着呢,需要好好处理,和诸多高手人jiāo手,是不能的了。 所以,只能等。 纷争纠往断绝然 五 第三天。 "第一楼的?"任何方已经摘了面具,坐在廊边,看着身旁那个盘子里花色不同的糕点,细细欣赏了下糕点上形状jīng美的花纹,抬头问池徵雍。 那花纹,是英文字母的变形,jīng致,美丽,统共就是here的颠来倒去。 池徵雍逗了逗笼里的雀子,转头朝他带了些宠溺一笑,道,"嗯。你不是喜欢吗?" 茶盘里,和池徵雍身上,都带了淡淡的茶香。 任何方面上晕红了一点点,局促地站起来,慌慌找了个借口,道,"我去第一楼。" "点心厨子请过来了,就在府里。" "我......我去吃包子。"任何方急急转身就走,"点心吃腻了!" "好,让他们两个赔你去吧,省得有不长眼的生事。"池徵雍一点也不因为自己一番心思被抛在这里生气,对着逃窜的少年温柔道,向院子里远远守着的两个随身侍卫打了个手势。 看着任何方的背影拐过走廊,消失,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已经开始逃避了。 任何方心里诅咒,你个臭粪池,每天在自己身上撒一些温柔香来和我说话,竟然还敢扮情圣! 一边却催了催内力,脸上于是红得不成样子,一直往颈子耳后红下去。 他脸上的红,自然逃不过王府旁人的眼睛。 -- -- -- -- -- -- 半杯茶后。 一行人到了第一楼。 任何方叫了个二层雅间,自己一人坐里面对着十几碟各色包子发呆,挥挥手把跟着的两人往外赶,叫他们自己吃点东西。 两个侍卫看看他面具旁边红得熟透的耳朵,什么也没有说,合上门,在雅间外面的附间里坐了。 当然,没有喝茶吃东西。 不一会会,他们软软滑下了椅子。 三楼。 丁兰慧乔装了在宴客,看看新上来的一道rǔ鸽子,笑道,"鸽子出笼了。" --这里的,出蒸笼,盘中餐。 --那里的,出囚笼,从此天高自在飞,再无低栖时。 在座的十数人,对着新上的好菜,赞溢之词四起,接着,觥筹纷纷jiāo错。 同时。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出了内城。 任鑫递过暖玉,把湜匡放到任何方身边,低低道,"公子,接应已俱全,公子三师姐和任垚坐镇调遣,公子无须挂心。" 前年年底任何方探明的地图,细细勾出了皇城大街小巷,暗弄窄路,任十五人都是记熟的。本来不过备用计划里头的需要,后来他们分头立业,间或有来到此地的,零零散散有些用到。 眼下,则派上了大用场。 至于面上的易容,都已经去了。刚好换出成没人认得的本来脸皮。 池徵雍的手下那里虽有他们的画像,却正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