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没有人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他说得没错,若是姬玉京有知,或许也会羡慕他。 他很好,然而他是姬少殷,再不是姬玉京,再不是那个别扭的,总是用刺把心意层层包裹的少年。 海làng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cháo水渐渐涨上来,漫上冷嫣的脚背,然后浸没她的脚踝。 他说光yīn如海làng,会带走一切。 沙滩上的足迹已看不到了。 可是有一个念头牢牢长在她心里,如这亘古伫立海边的礁石,无论海làng冲刷多少次,都带不走。 她的小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身后有水声哗然,有人涉水而来。 冷嫣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若木走到她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赤足拍打着海水:“为什么不告诉他?” 冷嫣答非所问:“你知道了?” 若木“嗯”了一声:“只要是本座想知道的事,都能知道。” 冷嫣没看他,只是伸出手。 若木也不问她要什么,把那把锈迹斑斑的剑放到她手上,然后嫌弃地掏出微霜绡的帕子使劲擦手。 冷嫣捏个诀布下结界,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叠纸人往海面上一撒。 纸人散开,化作八个炼虚期的修士,提剑从四面八方向她攻来,一招一式都来自重玄门的六十四卦剑法。 冷嫣将自己修为压到元婴,提起剑,踏着海水,凌着风,如鹏鸟振翅,掀起滔天巨làng。 傀儡的修为都来自冷嫣自己,六十四卦剑法已入化境,冷嫣的修为却被她刻意压到元婴。 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jiāo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很快,她身上添了第一道伤,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伤口不断增多,又不断愈合,她始终握着剑,直到海天相接处出现一道白光,无数道剑气jiāo织成的罗网终于被她的剑光撕开一道口子,八个傀儡人被她削成无数碎片,化成白蝶四散在海làng中。 冷嫣在晨曦中拄着剑面海而立,她也已成了个血人。 若木始终坐在礁石上,托着腮静静看着。冷嫣每晚都会练剑到天明,但他是第一次看。 他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两百年间她能从一个残魂成为归墟主宰,甚至敢向神明挑衅。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第27章 翌日, 重玄一行去凌虚三岛中最大的蓬莱会见凌虚派掌门孟长亭,掌门大设筵席款待贵客,凌虚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除了左右两位长老还有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重玄四人被奉为上宾, 凌虚派众人对金相阁中那场不愉快只字不提, 似乎随着那几个弟子的人头一落地, 这件事便算了结了。 姬少殷只提了一个话头,孟长亭便忙不迭地敬酒赔罪:“那些孽障胆大包天, 竟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勾结jian商搞起这种勾当,还冲撞了几位仙君仙子,实在是死有余辜。” 他瞥了一眼宋峰寒,嘴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也就是峰寒心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要是落在老夫手里,非扒了那些孽畜的皮不可!姬仙君,不提这些败兴的孽畜,饮酒, 饮酒。” 姬少殷却不肯就此罢休, 坚持道:“金相阁在贵派管辖之下,私自做出罔顾人伦、令人发指的恶事, 不知孟掌门打算如何处置?” 孟长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gān笑了两声道:“一早听说夏侯掌门高足年少有为, 侠义心肠,今日一见, 果真名不虚传。仙君放心, 金相阁的所作所为, 敝派绝不姑息。” 他向宋长老道:“峰寒,金相阁之事你派信得过的弟子去彻查,务必将那些暗线连根拔除,别的地方我孟长亭管不着,凌州地界绝不容许再出这样的事。” 宋峰寒立即起身道“遵命”。 孟长亭向姬少殷笑道:“姬仙君放心,敝派一定会给诸位和夏侯掌门一个jiāo代。” 姬少殷自不会天真到不知金相阁受凌虚派庇护,他明白金相阁敢公然违背九大宗门的约定,草菅凡人性命,做药人、药鼎的买卖,凌虚派不会一无所知,看葛长生等人的做派,说不定凌虚派在这些买卖里也掺了一脚。 但既然孟掌门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不能再不依不饶,至少接下去一段时间内,他们的行事会有所收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碰这些东西。否则只要重玄能抓到切实的把柄,便能名正言顺地发难。 从凡间诱拐或买卖贫苦少男少女,做成药鼎供修士取乐或修炼,这种勾当不止凌州一地有。虽说维护凡界安宁是所有正道宗门的共识,但在许多修士眼里,孱弱短寿的凡人与蝼蚁无异,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加上有利可图,自然就会滋生出许多邪恶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