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很俊雅,像古画里的人,不着缤纷的笔墨,只是寡淡的水墨丹青,却绘得jīng致浓重。 他年岁不轻了,眼角有很淡的细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他脾气很好,很温和,但除工作之外,他与谁都不熟稔。 他腿脚不好,左腿截肢,三年前装了假肢,右腿动过手术,钢钉还没有取出来,很少会站立。 他坐轮椅,却从来不麻烦别人,在轮椅上,他放了一副拐杖,很少有人见过他拄拐杖的样子。 唐颖见过,他弯着腰,吃力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慢。 “我送您吧,”她终是不放心,拂了拂耳边的发,“外面下了雨,路滑。” 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别的。 要经历怎样的跌跌撞撞,才会这样心如止水。唐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离开,再见到他,是在电视台的门口。 他的轮椅停在台阶上面,门卫上前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拒绝了,拿起了放在轮椅上的拐杖,撑着腿艰难地站起来,只拄了一根拐杖,用另一只手去抬轮椅,一阶一阶搬下台阶,因为吃力,手背的青筋隐隐凸起。 路灯落在湿漉漉的地面,将人影磨平了棱角,雾蒙蒙的,水蒙蒙的。 他的住处离电视台不远,他放好轮椅,坐下,缓缓推动,路程是不远,只是回家的路上有一段上坡的路,夜里下了雨,路面滑,坡面上了一半,轮椅就往后滑。 一只手从后面抵住了下滑的轮椅。 周清让回头,逆光里,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见得清她穿着黑色的衣服。 “谢谢。”他说。 她帮他把轮椅推上坡顶:“不用谢。” 是年轻的女孩子。 他又道了谢,手抓在轮环后部,推动离开。 就是他啊。 周徐纺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把无线耳机戴上:“帮我切断海棠湾的监控。” 耳机里是人工合成的声音,机械、利索:“你要做什么?” 她答非所问:“他腿很不好。”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她跟在周清让的后面,边走着,边把背包里的外套、帽子、口罩一样一样戴上。 “他腿不好,我得管到底。” 霜降没有多问:“我知道了。” 不到半分钟,周徐纺的耳机里再度传来霜降合成的人工声音:“海棠湾离电视台只有八百米,沿路的摄像头有四个,我发了gān扰,你有五分钟时间。” “嗯。” 她压了压鸭舌帽,一跃至屋顶。 因为路滑,平时十分钟的路程,周清让用了二十分钟。 守夜的门卫老纪在小区外面抽烟,看见人后,把烟掐灭了:“周先生回来了。” 周清让颔首。 老纪六十多,上半年刚从制药厂毕业:“保安室有您的快递,要本人过去签收。” “谢谢。” “我推您过去吧。” 他没有拒绝:“麻烦了。” “客气什么。” 周徐纺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轮椅进了小区。 “徐纺,有情况。” 周徐纺抬头看了看小区围栏的高度。 耳机里,霜降说:“海棠湾正门以北三十米有两伙人,其中一伙是天星的人,还有一伙人身份暂时不明,九栋所有的电梯口和安全通道都有人。” 周清让就住在九栋。 她们才刚把东西送过来,就有人找上门了。 “怎么办?”霜降问周徐纺的意思。 她估计一下高度,往后退,弯腰一跃,跳过了围栏:“没办法了。”她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雨水,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只能打人。” 九栋一楼楼梯口。 男人从门后出来:“周清让已经上去了。” 地上的影子健壮,男人穿着黑西装,国字脸,眼窝很深。 耳机里,是女人的声音:“别打草惊蛇,先确认一下东西在不在他手里。” “明白。”眼前,一道暗影闪过,男人立马回头,“什么人?!” 后面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声音,这一层的声控灯被做了手脚,只有负一楼的光漏过来,昏昏暗暗的。 “怎么了?” “没什——” 男人话还没说完,脖子被掐住了,他猛一抬头,瞳孔骤缩:“你、你、是……” 对方戴着口罩,脸不过男人的巴掌大小,脚下是一双鞋码很小的帆布鞋。 是个女人。 她什么时候到他面前的? 男人欲张嘴,抵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就加了一分力道,她扯掉他的无线耳机,对着里面留了一句话:“不管你是谁,别再来找周请让麻烦。” 说完,耳机被她摔到地上,一脚踩碎,然后她抬头,松了手。 男人往后趔趄了两步,摸了摸脖子:“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