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盐帮漕帮 右首有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人,长声笑道:“郭头领何必着急?八臂飞鲸何震大小也算个人物,他既然说了要来,总不会食言而肥。” 郭头领干笑一声,喝了口酒:“那就再等一会儿,稍候可要麻烦裘老师及众位帮忙了。” 那中年人姓裘,是扬州城外的知名拳师,有铁拳无敌之称,听说年轻时候能够一拳打断一棵柏树,如今仍当盛年,内外功夫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韩龙曾见识过一次,只能说“不过如此”四个字而已。武功练到再高,与他摧枯拉朽的异能相比,终究是没什么大用。 不过盐漕两帮谈判,盐帮叫来这么多高手做什么?除了裘拳师之外,另外几个客座之人也都是扬州城中与盐帮交好的武林人物。韩龙蹙眉,觉得果然是宴无好宴。 果然裘拳师大笑道:“贵帮帮主传令,我们岂敢不从?郭头领尽管放心,吾等定然不负所托。” 他身边有个一脸倨傲的年轻人,抱着一口古剑,脸上的表情更是跃跃欲试。 这是盐帮想向漕帮动手?韩龙心惊,屏住呼吸,静观其变,等待漕帮何震的到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盐帮终于与韩龙在等待的时候,赵飞凤正在与父亲吵架。 她那天见了韩龙的真容,大为所动,就起了将画眉许配给她,一边为其撮合姻缘,一边自己脱身的意图,自认为妙计。 但她试探着把这话头与赵东虎一提,就惹得赵东虎动怒,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嫌弃龙儿丑陋,怎么要推给画眉?我平日是如何教你来?你既然觉得画眉嫁得,那你也嫁得!此事毋须再议,我自有主张!” 赵东虎觉得女儿以邻为壑,这人品出了问题,故而痛心疾首。赵飞凤瞠目结舌,心里有苦说不出,心道我哪里嫌弃韩龙丑陋了,他明明好看的不得了,所以才想给画眉做个福利。 如今这话却没法与父亲说,她又急又气,还怕父亲真的一意孤行,定了婚约那可不好反悔——韩龙虽然答应了她,但终究还是不保险。 她回到房中思来想去,觉得得出去避避风头,便拉着画眉道:“不能就这么听天由命,画眉,收拾东西,我们得离家出走!” 画眉吓得魂不附体,“小姐你说什么昏话,大家闺秀哪有离家出走的道理?” 赵飞凤毫不在意,“我们是江湖儿女,哪儿算是大家闺秀?再说我就是收拾包袱去姑姑家住几天,你以为真去浪迹江湖啊!” 她又不傻,一个孤身女子上路,就算世道太平,也是充满风险。大小姐好歹也是跟着父亲走过好几趟镖的角色,怎么会不自量力。 画眉松了口气,“原来是去求姑太太帮忙,小姐你也不早说,吓我一大跳,那我去收拾东西。” 其实收拾包袱倒挺快,因为赵飞凤有一颗浪迹江湖的心,随时随地都让画眉带好换洗衣物与细软银两,出门方便的很。本来去姑姑家得和父亲说一声,但这会儿吵了架,赵飞凤也不想再说,就留了张条,提溜着小包袱带着画眉就出门。 她哪儿知道今晚扬州城龙蛇混杂,正要上演一出大戏。 大戏的核心舞台,就在小仙楼。在郭头领焦躁不安,喝到第三杯酒的时候,漕帮江南分舵舵主八臂飞鲸何震终于到了。 何震身躯六尺来高,黝黑瘦削却精干,一看就是常年在运河上讨生活的汉子。脸上带有风霜之色,眼神却十分精明锐利。 他踏入小仙楼之前,迟疑了一瞬,但终究还是不后悔的昂首而入,直上三楼,一进雅间目光一扫,心中便有数。 盐帮邀了这么多武林人物来,只怕今天不是想好好谈判,是要以势压人了。 这情况他事先也预料到,但上头的意思是总要试探一下盐帮的态度,他这个过河卒子又怎能拒绝?既然来此,不如干脆大方些。 何震冷笑而入,施施然在主客的位子上坐下,朗声笑道:“诸君聚集于此,是想强逼我漕帮就范乎?” 郭头领一愣,没想到这人开口拽文,却一口道破他们的意图。 他本来口舌顿讷,本来今天别人都教好了他该怎么说,对方开门见山,他也就干脆把之前的那一大段套话都抛弃了,直接道:“何舵主,你是条汉子,咱们盐帮也不多废话。你既然来了扬州,就请多住些日子,等咱们两帮的生意谈妥再回去,你看如何?” 郭头领顿了一顿,又道:“酒和女人,管够,咱们不会亏待了何舵主你!” 这就是赤裸裸要将人扣下。何震意料之中,冷笑道:“盐帮如此行事,也不怕江湖上朋友齿冷?扣住一个无足轻重的我,又怎能影响我漕帮决策?我家帮主有命,若是盐帮不能答应我们的条件,今年盐运,就请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韩龙在外听得震惊,要知道漕帮主要做运输,而运盐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生意,盐、漕两帮合作,中间牵扯利益极大,这时候漕帮居然说要停了盐运,这中间究竟出了何等大事? 盐帮为此甚至不顾江湖规矩,把漕帮何震叫来,居然是想要扣人?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郭头领嘿然一笑:“何震,我早知道你会不乐意。不过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八臂飞鲸好大名头,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出了这个门!” 他一拍桌子,旁边裘拳师等人都站了起来,暗中封锁了何震的退路,只有那个白衣女子岿然不动。何震早有准备,将桌子一掀,身形不退反进,竟然是冲着三楼的窗户一撞而出! 他生性精明,又深谙死中求活的道理,知道盐帮在门口必有埋伏,自己想杀出去千难万难。从三楼窗口跃下,虽然危险,但总有逃脱的可能。 盐帮几人确实没防他这一手,眼睁睁看着他冲出窗户,正要追上,就听窗外何震大叫一声:“盐帮不讲江湖道义!英雄救我!” 原来何震穿窗而出,正好撞上了站在飞檐上的韩龙。他还没看清韩龙是谁,但见他一袭黑衣,藏在暗处偷听,想来是盐帮的对头,便发声呼救。 韩龙也颇为意外,他本来并无意介入漕盐二帮的纠纷浑水,只是这一次盐帮的手段确实有些下作,与他侠义的心性不符,这何震又有缘求到他面前,便颔首道:“你放心,我必保你离去。” 何震听他语声沉稳,全无惧怕之意,惊喜之余抬头一看,只见对方戴一副狰狞青铜面具,双目如电,心中一凛,暗想道:原来是他!这次真是侥天之幸,大难不死! 夜罗刹之名,雄于淮扬道上。何震身为漕帮舵主,自然是对其印象深刻,知道这夜罗刹本领高强,手段凶狠,号称扬州第一高手。 原来他与盐帮没关系,还愿意帮自己,这可就得救了! 何震本来有拼死之心,如今得了靠山,这一口气也就泄了,这小仙楼甚高,他低头一看心中胆寒,就没敢往下再跳。 这时候室内之人也都听到了韩龙的话,尽皆变色,裘拳师冷笑道:“原来还有人敢来捣乱,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敢夸下这般海口?盐帮之威,敢冒犯者死!” 此刻小仙楼中,有精锐盐丁百人,再加上他们几个高手坐镇,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谁有底气敢保何震脱身? 他既然有心投靠盐帮,当然是抢先站出来表明立场,顺便轻轻巧巧拍个马屁。郭头领微笑点头,觉得说得甚为有理。 裘拳师更是得意,挑衅大叫道:“屋外偷听的朋友,你有种便进来,难道还要我们去迎你么?” 楼下也有布置,要是外面两人真是不知死活跳下去,不摔死也就罢了,被百名盐丁一围,还是插翅难逃。他老江湖也不用靠再出手扬名立万,巴不得让别人去拼杀。 韩龙嘿然一笑,伸手一夹,挟着何震飘然而入,站在窗边环视众人,淡淡道:“是我要保下这何震何舵主,怎么你们有意见么?”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有人叫道:“哪里来的狂妄小子,居然敢大言炎炎!待会儿血溅五步,才是你后悔的时候!” 几人鼓噪,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抢着动手,尤其是几个年纪大有见识的,一看到韩龙这青铜面具,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默然无言。 刚才叫嚣最凶的裘拳师也变了脸色,干笑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是您老人家,早知老人家在此,我岂敢造次?” 他惊慌失措,双腿膝盖都不断打着摆子,害怕之极。一路不停向郭头领使着眼色,害怕他有眼不识泰山,惹上了这个煞星。 裘拳师是亲眼见过夜罗刹杀人的。 那是一个江洋大盗偷袭夜罗刹,却见那夜罗刹飞奔前行,迅捷如鬼魅,然后伸手一切,便将那横练功夫登峰造极大盗徒手撕成两半,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裘拳师远远看见,吓得屁滚尿流,知道自己再练一辈子功夫也不可能有此境界,再看那尸体的惨状,更是差点连苦胆都呕了出来,从此留下极大阴影。 如今看见这青铜面具,哪里还敢动手,只恨自己刚才出言不逊,生怕这煞星发怒。 韩龙很满意夜罗刹能够震慑全场的气势,便从容道:“我与盐帮无冤无仇,只是这何震求到我头上,我帮他一把。你们若无意见,我就带他离开小仙楼了。” 说罢转身,正要扬长而去,就听后面有人怒喝:“鼠辈找死!看剑!” 旋即一道剑光朝着韩龙的腰背急刺,阴损狠辣,下手绝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