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查验及登记贺礼的道士,在清乐宫单辟出一个空屋存放礼品。但凡发现有贵重之物的,按照楚灵均的意思,一律谢绝退回。 婚期定得有些急,幸而道家婚礼不讲奢靡排场,只求庄严肃穆、礼制齐全,因而观中上下齐心一致,倒也赶在婚期来临之日筹备妥当了。 叶昕在婚礼前一日激动得难以入眠,直到点了安神香,才缓缓睡去。 翌日,晨光熹微,叶昕方起。待他洗漱完,崔仁来了。 与女子不同,叶昕是男子,无需化妆。崔仁与叶昕颇熟,因此叶昕的戴冠着装之事便由他照料打理。 楚灵均位列上公,且"新娘"叶昕与他同为男子,故而婚服形制皆随了他的。崔仁将一套婚服逐一打开,摆平置于叶昕的榻上,竟将他尚算宽敞的木榻盖得严严实实。 叶昕瞪着眼前华丽的锦缯十二色重练袍,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幸亏山中清凉,幸亏已至深秋,不然他穿着这么多层衣服一整日,还得走来走去,又是祭神又是行礼的,不得直接被热晕过去才怪。 "新娘"是男子,可省了崔仁不少事,不用请喜婆不用请妆娘,洗完脸换个衣服就能出房。"愣着作甚?你该庆幸自己是男子,成婚可比女子省事多了。" 叶昕一边梳头一边抽了抽嘴角,心有余悸。"你说得太对了。" 崔仁瞧见他一头青丝如瀑,背影纤婀不输女子,不由在心中暗赞道:男子又如何,照样倾国倾城,美貌无双。他心中这般想,嘴上便坦然说道:"叶师傅貌美,还极能赚钱。师兄果然艳福不浅。虽是大龄晚婚,能娶到如此"娇妻",倒也颇值得。" 汉室男儿多早婚,家中不缺银钱的,十四岁至十七岁成亲的比比皆是,楚灵均都二十有六了,倒的确算得大龄晚婚。 "我美吗?"叶昕梳头的手一顿,皱起眉头有点不太赞同。"我倒不觉得我这相貌是何好事,没少坑我。男子相貌还是应如楚大哥那般英气俊雅才好。"管你大龄不大龄,夸自己夫君才是首要大事。 "哎。此言差矣。没哪个男子不想自己心仪之人长得貌美的,至于护不护得住美妻,那得各凭本事了。"崔仁悠哉地靠在一旁,一边看叶昕梳头一边说道:"你且放心。若我师兄还护不住你,普天之下便无人能护住你了。" 叶昕一听,眉头舒展,痴汉般笑道:"嘿嘿~这可是大实话。楚大哥特别厉害,跟他一块儿我可有安全感了。" 崔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本以为叶昕能稍微谦虚两句,没想到他还没嫁呢,chui捧自己夫君的本事却是一流。 两人闲聊几句,不一会儿,叶昕便将头发梳好了,在崔仁的帮助下,戴上玉冠,还顺带将楚灵均送他的白玉簪也一并插在发髻之中。 崔仁帮助叶昕穿戴整齐,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为他打开房门。 屋外天光还未大亮,朦胧间,叶昕一眼瞧见立于绚丽霞光中的挺拔身影。 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迎亲队伍。屋外仅有一位与自己着装一摸一样的俊雅新郎。叶昕看他看得一阵脸红心跳。 楚灵均卓然而立,灿然眼眸凝视叶昕良久,而后如沐chun风般一笑。"去祭坛。"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牵住叶昕的手。 "嗯,好。"叶昕静静任他牵着,心中仿若喝了蜜一样甜。 旭日东升,朝霞绮散,道路两旁站满了安静观礼的道徒和杂役。 晨风夹卷着秋露的cháo气拂面而过,耳旁响起的是飘过飞檐屋椽的编磬之声,舒徐清寂,古韵悠扬。 叶昕原本有些紧张茫然的情绪,被这涤dàng心灵的古朴乐曲洗得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是他的大婚之礼,从今往后,他与另一人的命运就会jiāo缠相融,彷如编入一束的两股红线,永不分离。 念及此,叶昕的心怦然一动,忽地抬眸,望向身边人。 楚灵均似是有所感应,也侧头望向他,悄悄握了握牵在一起的手。两人此时心意相通,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所思所想,即便不言不语,也能仅凭眼神就让对方知晓。 婚服重且长,快到祭坛时,叶昕不小心踩到裳摆,差点绊一跤,羞得恨不得当场变鸵鸟。楚灵均单手稳稳搂住他的腰,鼓励似的轻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抚道:"莫慌,我在。" 叶昕呼了口气,感激地再次抓紧了他温暖的大手。 楚灵均是修道之人,叶昕与他成亲,第一件事不是要跪拜父母,而是要祭道家诸神。 两人来到祭坛时,四周已成排列队地立着许多道士,其他三位宫主则立于队首。观主李云清站在祭坛旁,手持竹简,亲自为两人引礼诵经。 在其吟诵之下,三位宫主及百余名道士亦跟着一同吟诵经文。 一时之间,祭坛之上,钟磬齐鸣,香烟缭绕弥漫,庄严的吟诵祈福声不绝于耳。诸般一切,皆为这肃然的大婚之礼拉开徐徐序幕。 若不是亲身体验,叶昕完全不知道汉代的婚礼,当真是一种"礼"。有别于他以前所在的现代时空更偏重于娱乐性和亲朋互动性的婚礼,叶昕直到入dong房之前,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那种一环接一环的古礼也不允许他说话。 成亲的礼堂设在紫微殿。梁柱之上悬满红缣,三十六盏鎏金青铜桃花灯悉数点燃,照亮了紫微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窗户上,都插着一节细细的桃枝。 叶昕也是穿越到这个时空,进入玄元观后,才知道桃花是道教的教花的。此时再看那些桃枝,便觉得既làng漫又神圣。 叶昕无父无母,勉qiáng能算得上"自己"长辈的,只有师兄郭通。郭通感念叶昕的恩情,当楚灵均拜托他时,他便一口应下了。 行送贽礼和醮子礼时,都是郭通出面为叶昕完成的。 祭礼之后,紧接着便是同牢合卺,解缨结发,叶昕在无上宫宫主曾净及崔仁的帮助下,得体的完成了一道又一道的仪式。 大婚仪式之隆重繁琐,使得叶昕的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状态。 直到与楚灵均一起,跟随礼者一起走向玉衡阁时,偶然一瞥,瞧见楚灵均红彤彤的耳朵尖,叶昕才倏然意识到,他们马上就要入dong房了。 既然是"嫁",叶昕今后就会与楚灵均一起住在玉衡阁。 几日未进"新房"玉衡阁,此刻再进,其内陈设已有变化。无论是正堂还是卧房都用红缣悬以装饰,原先的普通木榻也已换成了镂雕huáng花梨木榻,榻上并排放着两只玉枕。这新榻与玉枕都是新帝送来的大婚贺礼。 "新娘"不是女子,故而新房之内,也无女子。放眼望去,包括临时被拉来充当喜官的无上宫宫主,皆是男子。进得卧房,婚礼的仪式基本已结束。仅剩一项,便是辟邪煞、保佑新婚夫妻的撒帐礼了。 青岩与柳不尘领着两名小童子往榻上撒了不少红枣、花生、桂圆和赤豆,一边撒,青岩还一边小声问柳不尘:"叶师傅是男子,撒红枣会否不妥。" 柳不尘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嘻嘻笑道:"师兄,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看看我们紫微宫,小童子是不是最多的?你还怕师父以后会缺徒子徒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