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火这群死猪,怎么这么沉?” “啰嗦什么,赶紧抬上来!” “来搭把手!” 十四具死尸,被摞成几摞,一起运到了焚烧坑。 焚烧坑是下城区疫病四起时挖建的,甭管人是怎么死的,扔进坑里,一把大火烧尽准没错,省事。 清道夫们把尸体往下一推,打头的说道:“走吧,累死了。” 他们只管送不管烧,为防野外失火,每日的焚烧事务有专人负责,一日只烧一次。 四个人推着空车走远了。 他们走后,焚烧坑旁边的一棵大树后忽然走出一道人影。 那人黑衣黑发,戴着面具,无声无息地跳下坑里。 焚烧坑长宽等同,大约五六丈,深则有一人之高。那人趁着四下无人,从袖口掏出一把药丸,找到胡冲山,撬开他的嘴巴塞进去一颗,又解下腰间水囊,在胡冲山的脸上泼了把水。 没多久,已经“死去”的胡冲山竟然猛咳几声,醒了过来。 “龙——” 胡冲山刚一开口,龙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三当家,让你受苦了。” 胡冲山摇了摇头。 “假死脱身是下下之策,我别无他法。”龙荧将余下的十三颗药丸递给他,说道,“我不便久留,其他兄弟你来处理。” 龙荧顿了顿,略带犹豫道:“不要把我的身份告知他们。” “……” 胡冲山虽然没死,但重伤不假,龙荧事先喂给他一种能使活人假死的毒药,做了一出戏,此时吃的是解药,这一毒一解也极其伤身,胡冲山聚了半天力气才顺过这口气,他道:“我有分寸,绝不会泄密。” 龙荧站起身,话不多说:“你们务必在天亮前离开。我走了,保重。” 胡冲山点头。 龙荧跃上地面,身影一闪,眨眼间消失无踪。 …… 夜静悄悄的。 胡冲山盯着龙荧消失的方向,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坦白说,他是后怕。 龙荧喂给他们的药掺在饭菜里,他自己都不知道吃了什么,“被杀”的前一刻,龙荧用手对他打暗语,他才明白过来,但那一瞬间已经来不及思考同意与否,是不是太冒险?万一剑刺偏了,他们可就丧命了。 这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胡冲山冷汗直流,被这荒郊的寒风一chuī,又觉悲凉。 荒火无法与飞光殿正面抗衡,一直小心谨慎。这回是因为洛都水灾,死伤无数,他们带物资匆匆赶去救人,却被内jian泄露了行车路线,这才战败被俘,否则哪至于此呢? 他又想到大当家的死,更是悲从中来。 更可悲的是,大当家唐chūn开活着的时候常骂他有勇无谋,力大无脑,他不当回事,现在却自责极了——他根本查不出内jian是谁,往后还能信任谁呢? 龙荧吗? “……” 胡冲山忍着伤口的巨痛,从焚烧坑里爬起来,抹了把脸,拿着药丸,救他的兄弟们去了。 胡冲山不知道的是,龙荧没走太远。 受蜃楼所害,龙荧又犯病了。 其实药效早已发作,他靠内力qiáng行压制才能保持片刻的清醒,方才压得有多狠,现在反噬得就有多严重。 龙荧的五官六感渐渐开始不听自己使唤了,他眼前一阵发白,有似真似幻的人影闪过。 他有点想吐。 这种药真令人恶心。不,根本不是药,是毒。 他自己也很恶心,明知不该,仍然为此着迷。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陷入幻觉了。 龙荧曾经有过一段把安神水当水喝的日子,后来喝得多了,作用就不显著了,要加量才行。 他早就知道蜃楼的存在,一直不想主动去碰。 今天谢炎送药上门,他的理智对自己说,是坏事,但为了便宜行事,不得不将计就计,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另一个声音说:放纵的机会来了。 真是令人作呕。 龙荧jīng神恍惚,自厌到了极点。 他踉跄前行,隐约觉得自己走的是进城的路,但走了不知多久,连埋星邑的影子也没见着。 他有点分辨不出身在何处了。 周遭的景色从眼前飞速掠过,黑夜隐去,雾气弥漫。 江白昼如往常那样,天仙下凡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龙荧。”他叫他的名字,嗓音仿佛浸透了chūn雨,cháo湿动人,“你回来了?” 龙荧鼻腔酸涩,心脏猛地揪成一团。 蜃楼给了他最真实的幻觉,可他不知为何仍保有一丝理智,知道这是幻觉。 ——像一个清醒梦。 因为是梦,龙荧很敢放肆。 他走到江白昼面前。 场景莫名又变了,是他家,他傍晚时才打扫过的房间,江白昼倚在门口,门上悬挂着一盏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