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别开视线,垂目道:“你知我……并不在意那些。” 燕鸢哑声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可你不喜欢我吗?” “那我们就继续在一起啊……你莫要离开我,你若走了,叫我日后怎么办。” 玄龙不肯看他:“你已有皇后。” “那不一样……你与他,你与他是不同的……”燕鸢弯身去抓玄龙的手。 玄龙微微侧过身去,躲开了燕鸢的碰触。 ……的确是不一样的。 燕鸢待他的皇后,是真心疼爱,而待他,唯有欺骗,索取,利用。 “阿泊……”燕鸢僵硬地站直身体。 深爱人的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玄龙是没办法做到不难过的,但许是因为他的心太小,眼中亦容不下沙子,无法在经历那些事情以后,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即便燕鸢爱他,他也做不到与旁人共享爱人。 何况燕鸢不爱他。 窗外的风涌入殿内,拂过玄龙面庞,他垂在身前的长发微微地动,左边袖袍中滴滴落下血,砸在深色木地板上。 “事已至此……我们,便算了吧。” 燕鸢哽咽着道:“不能算,如何能算?” “你答应过我的,你曾说过,不论今后我犯了多大的错,对你有多坏,你都会原谅我一回,你怎能食言?”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骗我。” 玄龙:“…是你先食言。” 是你先骗我。 是将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当作药引给旁人入了口。 他最最珍贵的心意,被这人随意践踏在脚下…… 曾向往的地方成了伤心地,玄龙已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他机械地转身,目光掠过殿中的家具,摆件,看着那些熟悉的物什,眼中暗淡如一潭幽绿的死水,再无半点光。 他傻傻以为,有燕鸢的在地方,便有他的栖身之处。 原来亦是错了。 至时至今,他终究是孤身。 唯有那暗无天日的千年古潭,能留与他方寸容身。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玄龙抬腿要走,燕鸢怕他如之前那般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冲上去从身后死死抱住他,怎么都不肯撒手,哭得浑身发颤。 “阿泊……阿泊……” “你别走……” “你不准离开我,不准离开我……” 玄龙未再犹豫,手中使了几分灵力,轻易将燕鸢的手挣开了,燕鸢摔在地上,抱住玄龙的腿。 “你不准走……” “不准走……” 他哭得这般可怜,好似真的很舍不下玄龙,玄龙一时无措,终是弯下身去,指腹抹过燕鸢的脸,沙哑道。 “你已不是孩子了。” “以后,莫要再这样哭了。” 燕鸢趁机抓住玄龙的手,也就是这刹那,玄龙看见燕鸢掌心闪过一道蓝光,随即那掌心缓缓绽开一朵淡蓝色的鸢尾,如同蝴蝶的翅膀,栩栩如生,令玄龙愣住。 他怔怔执起燕鸢的手,盯着他掌心。 一段淡得几乎快要消失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重现…… 近万年前,他被娘亲斩断龙角,逐出龙族,他绝望地拖着重伤的身体离开了龙界,可还未下山,便在半路昏倒了。 那日的雨下得极大,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弱小的身体上,以至于他倒下之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他以为自己会死。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之际,雨幕中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那人着一袭白衣,撑着把墨彩的油纸伞,踏着泥泞的山路朝自己走来。 他伤得太重了,除去断角的伤之外,满身血淋淋的鞭痕,以至于不论他怎么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清那人的脸。 只记得那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去,修长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那人的声音十分温柔,在磅礴的雨中令他觉得温暖,那人说:小龙,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看到,那人的手中闪过蓝光,掌心有朵淡蓝色的鸢尾花,与皮肤完美融合,仿佛生来就有,漂亮极了。 那是他昏过去前最后的记忆,再醒来时,雨过天晴,他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过,那人为他上的草药虽没什么用,但勉qiáng止住了血,令他得以存活下去。 那把漂亮的油纸伞被留了下来,挡在他蜷缩的身体上,为他避过一夜风雨。 当时他太弱小了,尚没有自保的能力,在离开龙族后几次险些被道士捉去抽筋剥皮,好不容易寻到千年古潭作为栖身之处,修出些道行之后,再入凡尘时,近百年已过。 他试图借油纸伞上的气味,寻到当初救自己一命的人族去报恩,然而多次未果,便知,那人已不在人世了。 万年时间,人间朝代更迭无数次,岁月长河缓缓淌过,足以淡忘很多东西,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