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笑著摇头:“好吧,一小块儿。” 盛齐颜马上抓了最大的一块,跳下板凳,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盛宁笑著追在後面喊:“晚上没你吃的了。” 因为下雨,所以晚饭吃的也早。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擦黑,雨声淅淅沥沥的始终不停。 盛宁记挂著盛世尘书房里那些书。虽然是关著窗子,但是cháo气大,难免不坏了书。 回来跟他们说说,屋里放些吸湿的东西。 桌上还放著本写花卉的书。一边的砚台下,压著盛世尘走时留的字条。 盛宁抹了一遍灰。其实屋里也没有什麽灰。 只是这麽做的时候,空悬悬的心里觉得,会踏实一些。 这里处处都是盛世尘生活的痕迹。似乎呼吸间都可以嗅到他的气息。 盛宁打亮火折,把灯点上,再罩上纱罩。 屋里一团暖融融的,雨色的光。 仿佛这屋子的主人没有暂离,一切还是和平时一样。 椅背上还搭著一件盛世尘家常穿的衫袍没有收走。盛宁或许是没有留意,也许是觉得就让它留在那里,也没有什麽。 袍子本来是月白色,被纱罩的灯光一映,显得有些茫然的青。 盛宁把袍子拿了起来,握在手里。袍子的质料极好,滑得象水一样,握住的地方有些凉滑,然而手心里却是暖的。 衣裳上面有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清香。 是茶香?花香?书香还是墨香? 分不清楚。 盛宁在盛世尘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那件袍子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慢慢的合上眼,半仰著头的样子,面上是个仿佛献祭的表情。 在这样出神的陶醉中,盛宁几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柔和的灯光,连绵的雨声,给人一种催眠的暗示。 平时克制的那麽好,却在这个下雨的晚上,把心事摊开来,在灯光底下,一件件的翻看。 然後他还是听到了响动。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转头去看。 门不知道什麽时候打开了,有个人站在门口的暗影里。 盛宁眨了一下眼,突然跳起身来。 那人迈了一步,进了屋里。 盛宁嗓子里仿佛填了一大团布,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哆嗦著说:“先,先生,你回来了?” 那站在他面前的人,俨然就是盛世尘。 然而,盛宁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盛世尘整个人都是湿的,头发,衣裳,肌肤都在向下滴水,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他简直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象一条绝望的鱼。 盛宁的心几乎不会跳动,惊恐和狐疑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先生?” 盛世尘依旧不发一言,腿向前迈了一步,忽然身体毫无预警的软倒下来。 凡尘17 盛宁怔在那里,就这麽看著盛世尘的身体软软滑落,黑发白衣,苍白如一张淋湿的纸。 “先生!” 下一刻盛宁冲了过去,跪在盛世尘身侧,手伸了出去却不敢碰触他的身体。 盛世尘毫无声息,仿佛是在沈睡……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盛宁的手颤抖著伸过去,试了一下盛世尘的鼻息。 啊,还好。 “先生?先生?”急切而轻声的呼唤,盛世尘一动也不动。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真的很象…… 盛宁爬起身来,扑到墙边,拉了墙上的那个唤人的铜铃。 或许是雨大,或许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时候盛世尘会回来,而且会唤铃叫人。 铃响过之後,并没有来。 盛宁只觉得呼吸艰难,一步步挨回盛世尘身边,将他慢慢扶起,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身上。 湿透了的头发象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丰美海藻,闪著水淋淋的,带著一点暗绿颜色。 “先生?” 盛世尘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沾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荏弱。 盛宁只觉得这间书房中仿若静谷,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一声更比一声不安。手脚发软,口gān舌燥,他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托住盛世尘的背,将他半扶半抱起来,移到了书房的里间。 这书房中有一张便榻,盛世尘有时候会在这里午睡,所以旁边的箱中有两件替换的家常衣服,榻上也有简单的寝具。 就这样将他放在榻上是不行的,他比一条鱼还要湿。盛宁和他身体接触的部位,衣衫已经全透了,凉凉的贴在身上,那种触感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可是,让他战栗的,难道只是冷? 盛宁做了两下深呼吸,试图平复越来越脱轨的心跳,然後伸手去解盛世尘的湿衣。 虽然他贴身服侍盛世尘这些年,他的衣物,起居,饮食都是经他的手,从不假手旁人。但是,盛宁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盛世尘的身体。 盛世尘与他的距离是那麽近,但是,又那样远。 他事事听从他的吩咐,他奉他为主,为师,为友……他是一切美好感情的象征和寄托。 但是他不了解他,他不知道他的家族,他的心思,他……他的所爱。 湿了水的盘花钮扣显得特别难解,盛宁手又抖个不停,半天才解开一个。 盛世尘的肌肤隐隐透出一点青色来,盛宁明白,这个季节虽然太阳还暖,但是身子热时浇冷雨,却最容易害病。 心里一横,手上的动作顿时快了,麻利的将外袍敞开,拉开里衣的系带,一手轻轻托起盛世尘的後颈,一手将湿衣快速又不失轻柔的剥了下来。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的纯熟无比,仿佛练过许多次一样,工多艺熟,毫不迟疑。 然而到了腰间的时候,却对著那同样湿透的腰带和下裳烦了难。 书房的里间也有一条铃。盛宁知道,他若是伸手去拉,总会叫来人的。叫小僮来继续下面的工作,对他,对盛世尘,对……对每个人都是正确的。 然而手伸了出去,却在指尖碰到那条铃绳的时候,触电般缩了回来。 然後牙一咬,眼一闭,伸手向下,摸到了盛世尘的腰带上。 那里打的是一个双花结,并不难解。 伸手拉住绳尾的穗子轻轻向两边用力,感觉到那带子一下子便松开了。 然後,就是…… 盛宁眼睛闭的死紧,但是,他只能做到不去看。而接下来的动作,却不能一点不碰到盛世尘的身体。 其实他的动作很轻快,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可是完成了这一艰巨任务的盛宁,却一头是汗,脸涨的通红,仿佛刚跑完三公里越野跑一样气喘急促。 把湿衣团起来抛在地下,盛宁从chuáng头拿过一条柔软gān慡的大巾,从上到下替盛世尘擦拭。 那被雨水浇透的身体冷的象一块寒玉,那样紧窒,柔滑,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很浅的体香…… 盛宁甩甩头。 别胡思乱想了,这是香皂的味道,还是自己写的做法,自己调的料,自己教人提炼来的玫瑰jīng油,做出来的香皂上压著很漂亮的花纹,浅浅的紫,微微的huáng,还有琥珀一样的脂色……放在白玉的小匣子里捧到盛世尘面前供他取用的。 只是香皂的味道。 别胡思乱想。 身体擦gān了,再拿了一套gān净柔软的中衣替他穿好,抖开被子将他盖住。 做好了这一切工作,盛宁站了起来,狠狠闭了一下眼,用力之大,觉得眼睛与眼皮都一起发疼,象是被烟薰过,总有点涨涨的想流泪的冲动。 这个夜晚真的让人措手不及。 他咬著下唇,拉动榻边的绳铃。 隔了片刻,又拉了两下。 回过头来,盛世尘安静的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却也可以看出,刚才那种叫人心悸的隐隐的青色,却已经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