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舟说:“怎么, 你俩又吵架了?” “没有。”凌修潇洒地往文件上签字。 顾飞舟狐疑道:“队长,你是不是又喝人家的牛『奶』了?” “我又不是闲得慌。”凌修把文件往旁边一丢,“你哪里看得出吵架了, 他这不刚刚才来过吗?” “我也不清楚。”顾飞舟嘟囔,“就感觉氛围怪怪的, 像是回到你俩刚认识的时候。” “我们也没认识多久, 大半个月。” “反正就是不同。” 凌修耸肩。 这实际上确实是件小事情,他大可不必挂念在心上。 就是不知道怎么,格外在意。他隐约觉得, 江崎不是在意他的举动, 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门被轻轻敲响了。 他说:“进来。” 江崎推门进来, 拿着一沓纸:“蝴蝶的第一份报告出来了。” 这几天, 炼金师们在着重研究蝴蝶丧尸, 但遗憾的是, 样本和时间都不够, 进展不是很顺利。 凌修接过来, 蝴蝶的模型同时被终端投影到空中, 翩翩展翅。 这些只是寻常的蝴蝶,但生命周期非常短。 正常来说,从卵开始计算, 蝴蝶的生命周期在一个多月。但它们从孵化到死亡,不超过24小时。 江崎说:“它们的元素非常混『乱』,就像是我在于艳身上感受的一样,没有单一突出的元素,是四种的混杂。炼金学上,我们将它称为‘混沌体’,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很快就会消散。” 凌修看着报告:“能知道,为什么它们能在摩托油箱里出现吗?” “是口器。”江崎将一张图放大。 上头是一只普通大小的蝴蝶,尖细口器却有近十厘米长。 它们的口器由两个部分组成,除了传统的虹吸式口器,还有额外的中空管道,是一条特化的产卵管。 他继续讲:“部分蝴蝶的口器长且尖锐,就连钢铁都能刺穿,就是这样,卵出现在了以太燃料之中。这也和我们在叛军营地中,看到的大型蝴蝶的行为吻合——它就是用长足缠住人类,然后口器从眉心刺进去。此外,蝴蝶丧尸都是大群出现的,可以怀疑,具有某种传染『性』。” 凌修无声地把报告看完了。 然后,他往椅背上一靠,说:“那就可以确实是大规模的异变种了。” “嗯。”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两只特殊丧尸的问题。我们对丧尸大规模异变的概念,一直停留在速度和力量上,以为攀岩走壁,就已经是它们的极限了。”凌修『揉』『揉』眉骨,“看来,这不是它们进化的终点。但是为什么会接近昆虫呢……” 江崎摇头,又说:“关于盲蛛,我们还没有更多信息。” “我知道了。”凌修起身,“我去找张晚风。” 他出去的时候,江崎在他办公室里开始收拾文件。 依旧是非常安静,在一众调查员中是很听话的那种。每次东西都被他整理得整齐,报告一个不落,会议时间表更是周密详细。 哪怕是作为副手来说,都是远超水平线的。 很完美的一个存在。 看不出来他犯过什么罪。 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地要上战场。 …… 张晚风养伤养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也出去简单带队。 凌修去到的时候,他正对着蝴蝶的报告发愁。 凌修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怎么办?” “能源塔的事情,队里已经快解决了,很快铁幕的能源就能回来。”张晚风皱眉,“但不论那蝴蝶也好盲蛛也好,只要它们还在,升起铁幕也不过是把我们关在了它们身边。”他叹了口气,“要是它们好端端的就在那里,不会消失,事情就好办多了——终归会有杀死它们的办法。按照这情况,我们很长时间都夺不回m市,甚至要抛弃它。” 凌修笑了:“难得见你唉声叹气的样子。” 张晚风伸手,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 烟的外包装有雄鹰的图案。 以前在军校,星际雄鹰牌的烟是最热门的抢手货,价格昂贵,辛辣上头。赌钱太明目张胆,男生们偶尔偷偷下赌注,就会拿几根烟作筹码。 赌今晚热水会不会断。 赌格斗考试谁是第一。 赌那姑娘最后喜欢上了谁。 张晚风也笑:“最纯正的雄鹰,你应该也喜欢。” 他递给凌修一根烟。 凌修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感慨说:“还是老味道最好。你从哪里弄来的?生产线停了之后,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了。” “认识一点人,恰巧手上还有点。抽完就没有了……我也不想唉声叹气的,但毕竟上了年纪了,队里我连个能放心交任的人都没有。你的下一任是谁?有想好吗?” “就没想过,可能是陆艺吧。”凌修直白道,“真要换人,就意味着我都死了,我才懒得管那么多,星盟决定就挺好。” “也是,你连三十都不到,和我这种快能退休的老人不同。”张晚风微微垂眼,皱纹在眼角蔓延开来,“加入净化队的人,每一年越来越少了,凌修,我们没有时间了。” 凌修说:“我们什么时候有过时间。” 张晚风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是,星盟的舰队还没有来。” “没来就继续等。”凌修叼着烟,“我会把宋与良找回来的。有了他,管他什么蝴蝶蜘蛛,m市就能回来了。” “那群叛军都说没见过宋与良,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下午就有一个特别调查员要来,他叫季思明,擅长侧写,对审问犯人帮助很大。再试试吧。” “我听说季思明的脾气很差,不愿意配合。” 凌修笑:“平时确实是这样,但是巧了,这里有个克他的。” “谁啊?” “你会知道的。”凌修起身,“谢谢你的好烟。” “拿着。”张晚风说,把一整包烟丢了过来。 …… 季思明大摇大摆走进了三峰医院,来到地下二层,见到凌修,皮笑肉不笑的:“凌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凌修冷冷颔首。 在他们面前,单向玻璃后是叛军的俘虏——屋内一片雪白,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双手被拷在桌面,黑眼圈深重。 季思明扯出一个笑:“要是解决了这个人,给我减刑多久?” 凌修眼皮都不抬:“看你表现,最少三个月,最多一年。” “切,真小气。”季思明笑,“不如这样,凌队长你和我赌一局。你赢了,我不要减刑,还帮你多审几个犯人,我赢了,你给我减三年。” “你有资格讨价还价?” “好玩嘛,还是说——你不敢玩?” 凌修略一思索:“赌也可以,不是我和你赌。” 季思明一愣:“那是谁……?” 江崎在他身后说:“你好,我是特别调查员江崎。” 季思明一听这嗓音,本能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崎给他留下的怨念太深,根本忘不掉。 他回头怒道:“当时是我没反应过来,你小子唬人还挺厉害。要不是我少玩俄罗斯转盘,早就看出你怎么出千了!看你跟个小绵羊一样,竟然那么虚伪!” “没被抓到的作弊,就不存在。”江崎说,“这不就是赌博的乐趣么。而且,”左轮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即便是作弊了也难免会有失误。即使是告诉你技巧了,你敢为你的自信赌命吗?” 两分钟后,季思明安分地坐在单向玻璃前。 他蔫蔫的。 他擅长观察他人,自然也知道,江崎讲这话时非常认真,说到做到。 不是没有怀疑,江崎肯定留了他不知道的底牌。 但他就是本能不想和这个人杠上。 ——又或者说,他从第一次交锋后就意识到了,和礼貌的语气和无攻击『性』的外貌完全相反的是,江崎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 侧写可以从对方的行为方式中,分析出他的心理、『性』格、背景等。 他和江崎接触不多,此时再仔细一打量,判断出,这是一个身处高位过的人。 而且极度自信…… 不,季思明皱眉,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是曾经极度自信,带着骄傲。 偶然从那眼眸深处,能看到一抹锐利而瑰丽的光。 但它很快沉寂下去,垂眸,被那鸦羽般的睫『毛』一敛,消失无痕。 一个队员进去了,开始例行问话。 侧写和测谎实际是不同的。 但当这种敏锐的能力,用在观察回答者的身上,也是同样好用。 问话开始。 队员说:“你是什么时候进入m市的?” “两个月前。” “一直在10区活动?” “差不多,情况我真的已经和你们讲了很多次了。” 队员又在终端上写两笔,问:“在防线崩溃后,你们有遇见过其他平民?” “有。” “他们怎么了?” “我们没有发生冲突。” 季思明在耳麦中说:“他说谎了。” 队员不动声『色』:“那你们接触时,有没有一个叫做宋与良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带着金丝眼镜,身高177。” 囚犯皱眉:“我说了多少次了没见过!这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过!” 季思明吹了个口哨:“又一个谎言。” 队员立刻脸『色』一变,往桌上狠狠一敲:“还狡辩?!我们都已经查清楚了!” 审问继续。 江崎坐在凌修身边,打开终端,埋头写炼金式。 凌修专注看着审问室的场景——他实际上不需要在场,只是一贯尽职尽责。 偶尔一次回头,他看见那柔软的黑发就在手边。 他顿时心动,想『揉』。 毕竟江崎那么听话,被『揉』了也不会给他留下一手血痕。 但这举动,哪怕以他的直男思维来想也觉得奇怪。 ……虽然,说不上哪里奇怪。毕竟他还见过陆艺和顾飞舟光着膀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进行睡前的直男嬉戏,都没觉得奇怪。 他最终也没伸出手。 隔了一会,江崎没有思路了。 他吃了两粒薄荷糖,转而打开画册。 那上头是一副未完成的画。夕阳下是展翅的蝴蝶,连绵的街道,与高高飞起的黑『色』自行车。 他很耐心,一点点画出了细节,从空中的点点磷粉,到楼下那些吃瓜丧尸略显错愕的表情。 凌修问:“怎么开始画这个了?” “做一点记录而已。” 凌修看了一会,说:“挺好的。等几百年后,一堆考古队员挖开地下,找到这终端当作文物,你就出名了。” 江崎笑了笑:“终端的材料,决定了它留存不到那个时候。光是芯片的话也有点悬。” “说不定呢,不要那么悲观。你记得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这样他们也知道我了。” 他说着就起了兴趣,拿过江崎的笔,刷刷在单车前头那人的脑袋上打了个箭头,潦草签了个名。 江崎:“……” 江崎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无奈:“我邻居家的小孩都不会干这种事情。” 凌修耸肩。 这签名横行霸道,趴在画面上。 只要轻轻一点撤销键,它就会消失无踪。 但是电子笔在江崎手中转了一圈,没有点下去。 审问室里的队员已经站起身,几秒种后,匆匆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激动:“凌队,他承认了。有一队叛军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宋与良,往西面去了。” 凌修一愣:“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