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情人

一个是都市才女,大家闺秀;一具是农家少年,心高气傲,他们由相爱而结全,斗转星移,昔日的家家少年已成家道殷实原巨贾,日子富有足面平静、忽一日,一香港巨富的千金闯入了他们平静的生活,由香港而大连,时空转换中,工于心计的少妇,敢爱敢恨的香港千金,加上风流倜傥的男主人公,一起出演了一部生生死死的情爱故事。 红尘有爱有恨,都市有歌有哭。

十二 等待惊蛰
蘑菇在梦中与石间抵死缠绵。
辗转地,饥渴地,一次又一次,将对方拥入自己的身体,不知怎样可以贴得更紧,怎样才可以贴心。
但是,总是差着那么一点点。
她不甘地、渴望地睁开眼睛,不愿意相信又回到人间,不愿意面对早晨。
石间不会在白天出现。
日子如水地流过,可是蘑菇一直未能见到石间。
大连并不大,他们双方也并非深居简出的人。不知多少次,他在假日饭店刚刚撤下的杯盘,被服务生收拾清洗过又端给了蘑菇;而她带着斯夫漫步海边拾起又抛下的贝壳,被小哪咤再次捡起示之父母。
但是他们两个,始终未能相遇。
缘来的时候,一个香港名媛,一个陕西楞娃,不远万里隔山越水地飞到深圳相遇相识;缘尽了,两人在同一个城市里天长地久地相处着,却没有一个四目交投的瞬间。
生命里多的是擦肩而过的错误。也许,只为本来就是一场孽缘。
蘑菇只有一直一直地生活在记忆中。身边的与心里的人,永远不是同一个。
蘑菇从不许诸葛天地在夜里开灯。
但是白天是另一种模式。
她不介意替他熨衣煮饭,他的衬衣永远笔挺,回到家来,餐桌上至少有两菜一汤。
他是她的老板,她总得付出劳动。
蘑菇一直喊丈夫做“老板”,不过诸葛并不欣赏她的这种幽默,几次黑着脸警告她:“你可以喊我‘喂’,但别叫我‘老板’。”
蘑菇微笑:“是,‘魏’老板。”
诸葛气结。
他娶到了蘑菇的人,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心。
但也许这只有更好。
大凡一个女人嫁给男人,总免不了抱着希望这男人日后会为自己改变;而男人娶女人,却多半贪恋那婚前的温柔,希望梦中可人儿最好永远不变。这解释了为什么好女人往往喜欢坏男人,而老男人总是迷恋小女孩的缘故。
但蘑菇与诸葛天地这一对是有些不同的。
在蘑菇,是眼里心里就只有石间一个,再也看不见容不下别的人别的事。她是醒着的时候心里想着石间,睡着的时候梦里念着石间,把白天和黑夜颠倒来过的。大白天里,昏昏沉沉心不在焉,到了晚上,却在梦中演尽悲欢离合爱恨纠缠。对诸葛天地,她压根儿在婚前也没有真正注意过,自然更谈不上婚后要他为自己有什么改变。
而在诸葛天地呢,则是打一开始就误会了蘑菇,把她的无奈何无所谓一厢情愿地当做是温柔婉顺。他所看到的蘑菇,只是他所希望的蘑菇,于是他要她高贵沉稳,她便高贵沉稳,他愿意她斯文含蓄,而她也恰恰就是斯文含蓄的,真正严丝合缝,可心可意,从不会走了样儿,三十年永恒不变的。
于是一对新人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恰可是天造地设一对好鸳鸯,虽不会如胶似漆,倒确是相敬如宾。
诸葛因此十分地踌躇意满,小肚子也渐渐地圆了,更加注意不到,蘑菇的心其实一直在过去沉睡,仿佛雪下冬眠的虫子,等待惊蛰的到来。
不过天气渐冷的时候,蘑菇的态度却越来越温暖了,较爱说话,而脸上常常有神秘笑容。
诸葛自然也是有些纳罕的,但并没有过多理会。女人从来都不可研究,他只对女人的身体了如指掌,至于她们的心,他觉得那原本就是一种增生附属物,可以忽略不计。
转眼便是圣诞,前一天下了场罕见的大雪,洁白厚实,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1998年12月25日,正是斯夫的整3岁生日,蘑菇和诸葛天地决定带他去麦当劳庆祝。
这也是大连近年来的新兴风俗,有孩子过生日,提前与麦当劳服务台打个招呼,届时他们会做稍微的布置,并赠送生日蛋糕和新趣的小礼品。
路上,不时看到有孩子在打雪仗,脸冻得红红的,异常可爱。
今天蘑菇看什么都觉得可爱。她曾私下里悄悄问过斯夫:“你渴望一个弟弟呢或是一个妹妹?”
斯夫说:“妹妹,打不过我,我可以管她。”
但现在他忽然变卦,脸贴在出租车窗玻璃上说:“妈妈,我想要个弟弟,可以陪我打雪仗,滚雪球。”
诸葛天地愣了一下,敏感地问:“他说什么?”
蘑菇微笑:“圣诞节特别礼物,我本来打算晚上才告诉你的。”
“你是说……”
“马上就有另一个小安琪儿喊你‘爸爸’了。”
诸葛天地的脸阴晴不定。
蘑菇追问:“你高兴吗?”
诸葛答:“只要你高兴。”存心不提供答案。
今天他们的计划是给斯夫过生日,吵架不在日程。他决定改期另议。
斯夫这天得到的麦当劳赠品,是一架小小相机。到底是孩子,十分雀跃,奶油涂了满脸,便急着向妈妈要钱买胶卷。
蘑菇有些感慨,她想起当年自己在香港过生日的盛况,包下整个酒店大堂开PARTY,遍请本城名媛佳丽,满堂花枝招展,而以她为当然花魁。二世祖们以能够邀得她共舞一曲为荣,特别塞给摄影师小费,要求抢拍共舞镜头,以便过后骄之亲友。
蘑菇的生日礼物,通常是珠宝、华服、手提电话、甚至高档跑车。至于相机,最逊的一架也是奥林巴斯。
她曾享尽荣华,可是儿子,不过是一架小小塑胶相机已令他欢喜雀跃。他简直不像孔家的子孙。
怎么同一个在雪地上撒野的男孩子解释有个地方四季常夏,高楼如林呢?
大连已经很美,可是比起香港,总还是有股子暴发户的味道。父亲曾说过,三代出一个贵族。大连,做为一个城市统共也不知有没有三代历史。
但这仍不妨碍蘑菇选择大连作为终身寄居地,只要这里有过她与石间共处的历史就够了。
斯夫乱拍了一气,忽然跑回来说:“妈妈,我可不可以给夏叔叔打电话?我想跟他合张影。”
蘑菇看一眼诸葛天地,他一向不喜欢斯夫与夏瞳相处,觉得这个人在斯夫心目中占的地位太重,有损他一家之主的权威。蘑菇不愿与“老板”过不去,眼看诸葛天地脸色不对,赶紧说:“夏叔叔有夏叔叔的事,他很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
其实这次她倒是冤枉了诸葛,诸葛天地心里的确不大高兴,不过不是为了夏瞳,而是为了蘑菇的身孕。蘑菇怀孕了,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一向把日子计算得很准,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简直是对妇产科医生的绝大讽刺。
不,他不可以要这个孩子,这打破了他的计划。他的计划是:住满三年,将单位住房的产权拨归自己名下后,立刻辞职出来开私人诊所,至多到第五个年头,开始扭亏为盈,收入稳定,那才是养儿育女的合适时机。可是该怎样同蘑菇说这番话呢?
他很想婉转一点,但这实在不是他的特长,最后话说出来还是有如命令:“我的意见是,先把这个孩子拿掉,等斯夫大一点我们再要小孩。”
说这话时已是次日清晨,诸葛天地上班前,一边打领带一边似乎是随口提及。他那随意的样子就好像在说早晨的稀饭有点烫,咸菜不大可口,听不出一点情绪的激动。可是他在谈的,是结束一个生命。
蘑菇要愣半晌才弄明白丈夫所言何指,但一时仍反应不过来,只是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
“现在不合适。”诸葛天地的口气仍平淡而具权威性,每一句都在下结论,“目前我事业未定,不易添丁。这个孩子,还是拿掉的好。不用害怕,手术我可以亲自给你做。”
蘑菇呆呆地看着丈夫,倒吸一口冷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说你要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你讲得这样轻松!”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诸葛天地有点不大耐烦,他看一眼表,上班要迟到了。也许,不应该选在这个时间谈判,但他还是仁至义尽似地对妻子尽量耐心地解释,“孩子在出生以前准确地说根本不能叫生命,它只不过是一个细胞,拿掉很简单。相信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相信我,剪掉一寸头发不会难看。相信我,试试这种牌子的洗发精没关系的。
蘑菇仿佛回到洗头房,诸葛天地说做掉孩子就像理发师说剪头。反正头发剪了还会再长,孩子拿掉了以后也还会再生。可是,那毕竟是个人,尽管他还没有出生,或许就如诸葛天地所说,他还没有生命。可是,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细胞,他就应该有权继续生存成长,成为一个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或一个漂亮的姑娘,然后,他会恋爱,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难道,就为了诸葛轻轻的一句话,就让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扼杀完结了吗?
她还想同他再讨论,但他已经走了。他要上班,总不至于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耽误了工作。那不是诸葛天地的习惯。
蘑菇推开窗子,即使是冬天,她也仍让屋子每天有新鲜空气流入,宁可过会儿再开空调保暖。
外面雾蒙蒙的,太阳影绰绰的,红得挺鲜艳,但没有暖意,只像一盏灯,或者,是患感冒戴上了口罩。总之离得人很远,看了只会觉得更冷。
蘑菇站在窗边想,诸葛天地让她把孩子做掉呢,他不许她的孩子来到世上看太阳,即使是感冒的太阳也不允许。
她忽然觉得很愤怒,当年她是人家的妾,夏扶桑与夏瞳逼在医院里命她堕胎,不许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如今她也做了人家的妻了,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可是,她的孩子还是不被获允出生。
为什么?命中注定她不可以做一个光明正大的母亲,一定要偷偷摸摸地让她的孩子来到人世吗?难道上帝不仅放弃了她,也决定放弃她的孩子,注定她的孩子的出世得不到祝福。她和她的孩子,都是上帝的弃儿?弃儿!
蘑菇几乎是扑到电话机前,她颤抖着手拨通诸葛天地的号码,冲口便问:“你说过你是一个医生,你说过的!”
诸葛莫明其妙:“我当然是医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蘑菇开始冒冷汗,她并不习惯违逆诸葛,这令她紧张得几乎口吃起来,“你说过别的医生会医‘死’,而你却是一个真正的医‘生’。你的任务是让所有的孩子安乐地来到这个世界,而不应该是杀生!”
“我说过一个月大的胎儿根本不能算是生命……好吧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回家再谈。现在我要上班……就算真的做手术也要等到3个月,你何必这么紧张呢?”
蘑菇不再说话。诸葛以为她已经挂掉,对着电话筒“喂喂”了两声,却又听到蘑菇在彼端幽幽地叹气:“老板,你真的爱我吗?”她问。
诸葛不悦:“我娶你娶得很艰难。”
“但那只是因为你想娶我,并不代表你爱我。”
“我听不出这有什么区别。”
“很大的区别。最起码,你甚至不想和我生一个共同的孩子。”
“喂喂,我并不是不让你生孩子,我是说不要这么早要孩子。”诸葛天地声音大起来,“蘑菇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电话那端却又沉默下来。诸葛等着蘑菇的再一次反驳,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听到“咔”的一声,电话已经挂断了。
诸葛天地放下电话,眉头不禁皱紧起来。看来,同蘑菇商议堕胎的难度要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她完全不接受解释,也根本不打算理智地考虑问题。
诸葛天地烦恼起来。
整整一天,诸葛都在考虑同蘑菇和平谈判的方式。但是一回家,他就知道无论什么方式都不适用了,他根本开不了口。
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换了新台布,当中还插着一瓶天堂鸟,结婚时朋友送的、一次也没用过的铬银烛台被取了出来,红蜡烛一边流泪一边微笑,跳动着温暖而微小的火焰,桌上摆满佳肴,水晶杯里盛着琥珀色的酒,而蘑菇在烛光里冲着他温柔地祈盼地笑着。
诸葛当然明白蘑菇这样用心良苦为的什么,他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一张笑脸。
不但不能拒绝,他还必须对爱妻的努力给予回报。
这天晚上诸葛天地努力吃得很多,对每一样菜都赞不绝口。临了还稀罕地帮蘑菇收拾刀叉,又把地拖了一遍。
蘑菇过意不去,说:“你累了一天,家里的事我做就好。”
“不不,”诸葛亲昵地说,“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我应该多干点。你只要安心养胎就好。”
蘑菇惊喜,抬起头来:“你答应了。”
“答应。”
“你不是说……”
“是,”诸葛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摊摊手,“我本来是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了,可是已经有了,你又不愿意拿掉,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你绑到医院做手术。只好接受啦。说到底,也是我的骨肉嘛。”
蘑菇笑起来:“真的,那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还有,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吧。”诸葛大度地说,“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斯夫了吗,这个要是女儿就刚刚好,一儿一女一枝花吗。哥哥叫斯夫,妹妹就叫斯姝。”
“斯姝?挺雅致的。”
蘑菇一心一意地高兴起来。她想,她就要与诸葛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了呢。难得他也这样高兴。真好!生命真好!
她忍不住想报喜,可是想来想去,她的朋友也不过一个陈百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蘑菇才和陈百合联络上,只说了一句:“我又怀孕了。”电话便断了。
晚间,蘑菇正在煮面,百合却回了一个电话,喜气洋洋地说:“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听了可别跳:我最近可能要去大连常驻呢,总部有意在大连建立分公司。”
“真的?!”蘑菇大叫一声,还是高兴地跳了起来,“什么时候?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你可别骗我!”
百合的声音里满是纵容的笑:“都要第二次做母亲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就是最近的事儿了,我本想突然来到给你一个惊喜的,听说你有喜了,想让你心情愉快点,就提前泄露天机了。我们真是有缘,看来,我又要亲眼看着你这第二个孩子出世了。”
蘑菇忍不住双手在胸前抱了抱,宛如祈祷。这样巧?简直顺心如意得离谱。蘑菇追问:“我才不信只是偶然,一定是你强烈要求来大连的是不是?你是为了我才要来大连开分公司的是不是?”
百合笑,停了一下终于承认:“我真正的朋友并不多,被人需要和信任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蘑菇感动得几乎落泪。自从石间死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地感到高兴。她现在觉得生活中什么也不缺了。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有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疼她的丈夫。蘑菇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是真的开始了,连诸葛都比以往可亲。
诸葛严格地规定她的食谱,又开列出一张孕妇忌食的单子要她注意,并从医院给她拿来了各种补药,叮嘱她按时服用。蘑菇觉得诸葛真是无可挑剔。结婚快半年了,她始终觉得诸葛远,同床共枕也仍然远,远如陌生人。他始终走不到她的心里去,走不进她的生命。她的生命一直活在过去,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们就要共同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它将把他们两个真实地具体地形象地紧密地联系到一起了,当这个新生命来到世上,蘑菇相信,她自己也会随之复活,她的婚姻的新生也会随之开始。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又会真正地笑真正地开心,为哪怕吃到一顿正宗的三成熟铁板牛排而高兴半晌。
小寒而后大寒,大寒而后立春,雨水而后惊蛰。如今,她生命中的寒冷都已过去,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蘑菇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仿佛冬眠的蛾等待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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