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别了惠子,太阳已经升至了正空。天有些热,离促和薛昭从车站出来时都是一身汗,但是身上并不觉得黏痒,这是北方的特点,干燥、杂菌少。“惠子刚才跟你说什么?”离促问,单纯是好奇。“没什么。”“哦,那我们去开房吧?”离促只想着找地方洗个澡,说话没过脑子。薛昭惊讶地看着她,一怔,鼻血流了下来。“你……至于吗?”离促惊讶。他赶紧擦了擦,手上、脸上都是血。“这边气候太干燥了,别瞎想。”他努力保持镇定,脸色微微粉红,鼻血还在流,这个梗,看来是解释不清了。离促一把捏住他的鼻子,因为没他高,她只好踮起了脚:“仰头,用嘴呼吸。”就这么捏了五六分钟,他的鼻血终于止住了。他仰头喝了点水,发现离促在笑,她脸上难得出现这样的笑容,他反而有几分不适应。“你这点儿定性,出家我看是不可能了。”他分明是因供氧不足而脸颊泛红,被离促一笑,倒像是自己真的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无聊。”薛昭钻进吉普车里,想起了惠子贴耳说的那句话——“我若像离促,一定嫁给你。”两人最终住在了回民街,这里跟每个城市宣传册上的美食文化街一样,属于原住民不去,外地人扎堆的那种特色区,但好在能吃能看的很多,青年旅馆遍地。找了一家青年旅馆,仅剩一间双人间,不然就是四人间,别无选择,两人在前台抱了干净的床单被套上楼。离促进浴室洗澡,薛昭倒在自己床上休息。水声“哗啦哗啦”,薛昭注意到了自己手机上的提示灯在闪烁。是一条信息。“你不过来,我就过去。”发信人是薛洋,时间是昨天深夜。“可以了,浴室现在归你了。”离促从浴室出来,穿了件蓝黑色带亮片的短款T恤,露出了肚脐和马甲线,说不出的性感活力。她皮肤太白,薛昭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刚好撞上她的目光,生怕她又以此调侃自己,于是他赶紧别过头去。离促从背包里取出一双黑色带流苏的细高跟,一边穿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谢谢夸奖。”“谁夸你了?”薛昭脸一热,手机又响了一下,薛洋给他发了一个实时位置,距他所在的地方很近,于是他说,“我出去一趟。”离促点了点头,寻思着既然来了,自己就不能辜负了。薛昭一开门,却发现薛洋就站在门外。相比宽松T恤配工装裤的薛昭,薛洋的穿着明显要考究得多,单看他身上西装剪裁的精致度与上身的流畅感,便不难猜出是个大牌的高定。他的长相比薛昭阴柔,穿上这一身倒有几分奶油小生的味道。“你朋友?”“新嫂子?”离促和薛洋同时开口。薛昭谁也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外的薛洋。“哦,你弟弟。”离促反应过来,继续摆弄鞋子上的细带,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你来干什么?”薛昭板着脸将薛洋往外推了推。薛洋这才从离促身上收回目光:“你不肯来找我,我就来找你啊。怎么,哥不欢迎?不过,我要是能跟这样的尤物共处,我也迈不开腿。”他笑得轻蔑,挑了挑眉,暗示性十足。薛昭伸手就抓住他的衣领,拉近,语带威胁:“那是我朋友,你放尊重点。”很烂俗的一句话,离促却听得很舒心。薛洋也不恼,任由薛昭揪住自己:“这就生气了?看来你这个朋友的功夫比Dorris强多了。否则,你怎么会……”此时离促正好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见兄弟两人关系不妙,连跟薛昭告别都免了。薛洋侧过头,望着离促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地说:“秀色可餐呀!”离促的身形顿住了,又回头退了两步,薛昭隐约觉得大事不好却没有阻拦。她退回来盯着薛洋看了许久,忽然冲薛洋嫣然一笑。薛洋回应的笑还未爬上脸,表情就已经因为剧痛而骤变。离促的高跟鞋后跟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他脚背上,她用的力度刚刚好,足够疼,却不至于流血骨折。薛洋的脸疼到扭曲,他急忙从薛昭手上挣脱,去脱鞋看脚上的伤口,如此狼狈之下一身西装革履的他更像一个滑稽的小丑。薛昭冲离促笑了笑,算是赞许她干得漂亮。“希望你现在还觉得我这个尤物功夫了得。”离促将头昂得高高的。方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本想卖薛昭一个面子,看来不必。“老薛,门卡留给你了,一会儿早点回来。”她冲薛昭点了点头,走下楼去。“啊!这女人,真是……”薛洋弯着腰指着离促走的方向,满眼怒火。“罪有应得。直说吧,你找我干什么?”薛洋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边努力忍痛,边弯着腰抬头道:“找个地方,边喝边说。”是祸躲不过,薛昭点了点头。陕西西凤酒,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可薛昭眼前的这一杯西凤酒,醇香浓厚却清亮不足,即便是真品,也不是上品,蒙不懂行的人罢了。他看了看,推到了一边。“还真是清心寡欲啊。”薛洋跷起二郎腿,依旧是满脸笑意,但笑得不够真切,像是喝了假酒。“说吧,我赶时间。”薛昭无心闲聊。薛洋放下杯子,从包里拿出一份协议,双手托住,放在了薛昭面前:“签了吧,耽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薛昭瞥了一眼,是父亲遗产中的公司股份分配协议,性质不同,故而从其他财产的分配问题中单独拎了出来。他们坐在二楼,又是复古的木窗设计,从上面可以将下面街道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薛昭注意到对面商铺前有一个流浪汉,嘴里正嚼着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羊蹄。“薛昭,你要不断学习,这样你长大之后才有能力创造更多的岗位,让这些人得到工作的机会,不至于成为社会的负担、浪费自己的生命。”他想起了儿时与父亲一起偶遇流浪汉的事情。“只是股份罢了,其他遗产到手,你一样衣食无忧。”薛洋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那个流浪汉,自以为读懂了薛昭的想法。“再说吧。”薛昭淡淡地说。父亲死了,他被证实不是薛家的孩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时候薛洋拿出这种东西,意图再明显不过,分明视他为劲敌,却又不愿意诉诸法律。他没证据,但直觉有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雪城。“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人生。”父亲最后一次在他的酒吧出现时这样说,并塞给了他一张地图、一把车钥匙。见薛昭沉默,薛洋以为他开始动摇,接着放狠话:“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别以为爸爸没留下遗嘱我就拿你没办法,别忘了,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要不是我妈不愿意打官司出丑,我……”“离促!”薛昭突然站起来,冲窗外喊,离促在楼下的柿饼摊前抬头。薛昭问:“你去哪儿?”离促头上罩着一顶有巨大边缘的草编遮阳帽,她扶住帽檐仰起了头。阳光强烈,她眯了眯眼:“四处看看。”他留意到她擦了口红,正红色,很热烈。“一起吗?我方向感不好。”她又喊道。他点了点头:“也行吧。”说完便结了一半的账下了楼。完全被无视的薛洋觉得有些窝火:“哈,狗男女,什么毛病!”(二)“有什么安排?”薛昭替离促结了柿饼的钱。“没安排,只是大发慈悲帮你脱身罢了。”离促指了指薛昭刚才站的那个窗口,“刚才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谢谢。”“不谢,我是收费的。”她咬了一口柿饼,大方地笑了,“我想在这儿玩两天,你急吗?”“不急。”说完他将手放进口袋里,又开始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她在前面走,他便在后面跟着。离促开心的时候跟普通的小姑娘无异,也蹦,也跳,吃点小吃,看点把戏。“先回旅馆一趟吧。”才逛了小半圈,薛昭便拦在离促跟前,突然提出了要休息。离促还未尽兴,但想着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便也听话地同意了。一到旅馆,薛昭让离促先上了楼,他与老板说了几句,又出了趟门,之后拎着一个纸袋跟了上去。“你,把这个换上。”离促将薛昭扔在自己身边的袋子打开来,是一双平底的黑色布鞋,鞋头部分参考本地特色绣了两个简易版的老虎头。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踝处已经被皮质的凉鞋带摩擦出了红红的印子,再磨下去便要破皮了。“哟!老薛,你这么暖?”她抱着鞋子眼神赤裸裸地盯着他。薛昭被她看得有些发慌,随口回:“捡的。”离促撇撇嘴:“那可真巧,捡到一双新鞋子,连尺码都跟我的一模一样,你可真有本事。”“穿不穿?不穿我丢了。”离促慌忙把鞋子套在脚上,看着两个小虎头,不由得晃了晃脚:“很可爱呀。”她说这话时却分明盯着脸红的薛昭。他走出门去,又回头喊了一声:“走啦。”“去哪儿?”“不是你说想在这边玩一下吗?”离促看了看房间里的镜子,将御姐范的正红色口红擦成了淡淡的元气红,大步跟了上去。“伙计,鞋子买着了?你女朋友穿很好看呢。”老板见他们下楼,望着离促的鞋子调侃薛昭。“伙计”在当地话里是小伙子的意思。离促看着薛昭窘迫的模样倒高兴了。薛昭叹了口气,低头冲门外走去。“老薛,看不出来,你还挺小男生的嘛。”她故意在他面前展示她穿的虎头鞋。“我是怕你踩着我才买的。”他回头看她。这女人与人不熟的时候冷得能怼死人,熟悉了话多一些又气死人,令人捉摸不定,却新鲜。“哦,不是捡的了?”薛昭对她见缝插针式的追问毫无办法,只得努力转换话题:“快点吧。”“我们去哪儿?”离促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七点多了,景点差不多都已经歇业了。“大雁塔。”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一直向前走着。夜晚的大雁塔每一层都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广场处两个九米高的万佛灯塔与大雁塔遥相呼应。离促站在广场中的一根大唐文化列柱之下,数着大雁塔的层数。“七层。”离促掰着手指自言自语。“嗯,其实最初只有五层,仿照的是印度礼佛高塔佛陀伽耶,后来……”“行啊,这都知道。”离促用胳膊肘捅了捅薛昭,想起了他要出家的玩笑。“这不重要,好看的在后头。”薛昭看看手上的腕表,“差不多了。”他话音刚落,成百上千的水柱便从石阶之后的地底喷射而出,配合着灯光效果在空中形成华美的喷泉礼花,前来观赏的人越集越多。“真美!”前排的人都笔直地挺着身子,离促个子不矮,但在这一群北方汉子的遮挡下也只得踮起脚来。“这是亚洲最大的喷泉表演,一共由一千零二十四个喷头点组成,节目分为……”薛昭站在她身边,毫无身高压力地观看着表演。“老薛,帮帮忙。”这时离促兴致颇高,却被遮住视线看不完全。薛昭扭过头,没明白她的意思。“蹲下。”离促冲他招了招手。薛昭身子微微一蹲,她径直跳到了他背上,双腿夹住了他的腰,两只手恰到好处地环绕着他的脖子。他感觉到她肌肤的柔软和身体的温热,有了成年男性都有的反应。“你下来。”他不禁说。“哇!真漂亮!”观众随着表演的进行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叹,离促没听见他的话,待在他背上看得津津有味。一朵、两朵……水柱不断交织变幻,在地面开出了一片花海。薛昭只好隔着裤子用手托了托她的小腿,生怕她不小心摔下来。“老薛,你刚才说这个节目叫什么?”离促问。“花绽芙蓉。”薛昭大声回答,仿佛身体中涌动的热流正通过这一声向外排解。魅蓝色的灯光与水色映照在两人脸上,竟然意外的和谐美好。“来了!来了!”人群中传出一阵呼声,喷泉表演达到了高潮,最高的水柱上升至八十余米。离促也跟着仰头去看,却没留意到前排的观众正以小碎步连连后退。“哗啦!”水柱落下,随之溅起的水花朝两人劈头盖脸地浇去,居于“高位”的离促更是淋成了落汤鸡。薛昭赶紧将她放下来,没有手帕,便用手在她脸上糊了一把:“没事吧?”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睫毛上沾着几颗小水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刺激!”说完又拽着薛昭的胳膊,跑到了最前排。他看着她一脸的兴奋,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自己,脖子上还有她胳膊上残留的温度,黏黏的,在心里发痒。“阿嚏!”夜里到底温度低,表演刚结束,离促便打了个喷嚏。她穿着深色的衣服,不透,但湿漉漉的衣物更贴合,把她火辣的身材曲线包裹得性感撩人。“你过来。”离回去还有一段较长的距离,薛昭朝四周看了看,拉着她朝一个公用卫生间走去。“薛三岁,上厕所还要人陪?”离促今天心情很好,从语气便听得出。薛昭快速走入男卫生间,不到两分钟,又走了出来。“这么快?肾不好?”她眨了眨眼睛,接着又打了两个喷嚏,晚风吹过,她觉得有些冷。“去把这个换上。”他递过来的是自己的T恤,上面还有淡淡的余温,是刚脱下的。他穿了件外套,刚才的水花才没能溅湿贴身的衣物。离促又打了一个喷嚏,才抱着衣服走进了女卫生间:“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她下意识地闻了一下,他的衣服上有肥皂香味,简单干净,她并不讨厌。“老薛,你都不知道里面排的队有多……”她穿着他的T恤出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外面空荡荡的,人早已不知去向。离促拿出手机拨他的电话,铃声却从一旁的绿化带中响起。她赶紧找了过去,只见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闪着冷冷的光。于是,她心下一紧。(三)离促顿时感觉到一丝不安,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离开,怎么会把手机落下。“薛昭!”她捡起手机朝四周喊,有风声,没有他的回应。手机屏幕还未锁上,可见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她连忙翻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除了自己刚打的那一个,十二分钟之前还有一通已接电话。“Dorris……”她看了看那个名字,桃丽丝,应当是个女人。“薛昭!”她又喊了一声,耳边依然只有嘶嘶的风声,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嘟……”她将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通了,那边却没有声响,就像是彼此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离促屏气凝神,隐约听见了一片杂音之中有一道低沉的呻吟声,很痛苦,而后便是一个男人说了一句什么。电话就此挂断,她认得那个男人的声音,是薛洋,她先前见过的。尽管没有十足的依据,离促也可以大致推断这事跟薛洋有关系。薛昭和薛洋之间明显存在某种矛盾,这是动机;其次,这个号码的主人并不是薛洋,薛洋却和号码主人在一起,这是疑点;最后,薛昭不见了,这是最后一通他接过的电话,这是一种指向。离促一条一条地想着,等她准备再次拨通这个电话问个清楚时,对方已经关机了。她又想起了那声痛苦的呻吟,心头一紧,一定有问题。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决定还薛昭这个人情。“杂音!”她灵光一闪,仔细在脑海中想了想,“是KTV!”她打开地图,大小KTV西安市遍地都是,但是以此为出发点行程在十二分钟内的,便只有一家了。她将薛昭的手机揣在怀里,径直朝地图上标注的那个位置赶去。“你好,请问这边有没有一位叫薛洋的客人?”离促靠在前台问道。前台的两个服务员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KTV不需要登记客人的身份证,客人的名字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个很高,长得偏阴柔,穿浅色休闲西装,说话油腔滑调的。”听完离促的形容,他们依然只是摇头。“是你的朋友吗?”其中一个服务员问。离促想了想,决定撒个谎:“嗯,说好一起来玩的,结果我有点事情耽误了来晚了。”“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吧?”另一个服务员建议。离促看了看薛昭的手机,不知怎么办才好。“Dorris?你们是一起的?”一个眼尖的服务员发现了薛昭手机壁纸上的女人。离促原以为那只是某个韩团女明星的壁纸,现在看来真有其人,她赶紧点了点头。“3206豪华包厢,我正好要给你们送果盘。”那个服务员笑嘻嘻地说,他对那个女华侨的口音印象格外深刻。“我将果盘带上去吧。”离促笑着回应了他,扭头便挂上一脸冷漠。她一只手端着果盘,一只手顺手从前台拿了个硕大的玻璃啤酒杯,掂了掂分量,防身或者攻击都很称手。包厢里开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光线十分昏暗。“你好,你们要的果盘。”离促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门才慢慢打开。“你不用进来,给我吧。”薛洋没看清她的脸,只从门缝中伸出了手来。开门的正是薛洋,听声音她便知道。离促将啤酒杯往墙上一甩,破碎的玻璃制品形成一个尖锐的缺口。她另一只手端着果盘往前面一撞,毫无准备的薛洋便被她推搡在地。她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左腿紧紧地压在他身上,手上残缺的玻璃杯瞄准了他的右眼,动作流畅,没有一点儿犹豫。“薛昭人呢?”她问。包厢里的女人连忙打开了照明灯,恶狠狠地盯着离促。离促这才看清,这两个人衣衫不整。“你别乱来!”Dorris喊道。离促打量了一下Dorris,尽管发型不同,长相却跟手机壁纸上的女人一模一样。“薛昭人呢?”她又问了一声。“叫我干……”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打开,薛昭到得比她晚。两人面面相觑。“你怎么在这里了?”看着房间内的场景,薛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离促起身,将手上残损的玻璃杯扔到一旁,倒是自己白担心了。薛洋拍了拍衣服,方才被她掐紧的脖颈上还泛红:“玩砸喽!”他本想让Dorris将薛昭骗来好好受受刺激,这个房间四处都是摄像头,只要拍到薛昭对他动手,他便有办法对付薛昭。没承想薛昭没到,这疯女人倒先找了过来。薛洋看着离促身上的T恤,倒没有生气,从桌子上倒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说:“找我哥不如找我,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他说得小声,像蛇吐信。她美丽、刺激,是个男人便会喜欢的。“给。”离促将手机抛向薛昭后,夺门而出。薛昭握着手机,摸了摸口袋,原来被她捡了去。若不是自己半路发现手机不见了折了回去,他必定先到这个包厢。“离促。”他叫她,她没有回头。看了看屋子里衣衫不整的两人,他愣了一下,也追了出去。有些事情,突然就不在意了。“洋,那个女人……”Dorris忍不住出声。“我不喜欢吃醋的女人。”薛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从沙发旁提着一只箱子走出大门。他没时间跟Dorris费口舌,今天晚上,他还有笔大买卖要做。夜来风凉,离促疾步走在前头,薛昭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明明很近,却似乎够不着。薛昭解释:“等了一会儿,有事,我就先走了,本以为你会自己回去的。”“用不着解释,你借我衣服穿,我捡手机还你,两清了。”明明两个人之间关系很简单,司机跟乘客,一个游子跟另一游子罢了。可当薛昭推门看到离促拿着玻璃瓶威胁薛洋说出自己的下落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猛地揉了一下。他往前追了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四肢一颤,猛烈地朝后缩了一下,蹲在了一旁,满脸惊惧。“别碰我!”她朝他大喊,不适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你怎么了?”他慢慢蹲在了她身边。她警戒地看着他,半晌,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像是忍受了什么东西。他看着她鼻翼微抽,觉得她很像一只狼崽,有尖牙利爪,也是血肉之躯。“我们回去吧。”他站了起来,朝她伸出手。她不愿意说的,他不问。情绪缓和,她高高地昂着头,站起来转过身,自顾自地走。他抿抿唇,紧走几步想要解释:“我总是一个人,去哪里、做什么,没人会在乎,所以……”所以他以为自己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现在却很过意不去,这样在乎自己安危的人,她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了。“我也不在乎。”她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高楼传来,很缥缈,连自己都觉得半真半假。不过是还个人情,刚才自己生的哪门子气!离促想一想,得知了他是主动不告而别时那种失落的情绪,来得实在有些可笑。“无论如何,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他走到她身边,像许一个承诺。“明天有什么安排?”她停下脚步问道,装作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的样子。“吃饭,睡觉,满长安城遛你。”他见她语气好一些,便有意逗她笑。“好。”她离他远了一些,眉眼藏不住那一瞬间的愉悦。回到旅馆时已经是深夜了,蹦跶了一天,洗了个热水澡,离促侧身躺在床上。“你得回来,我给你找了个更好的,工作相貌都顶尖,你会喜欢的。”是她母亲发来的信息。“不需要。”她回复。“我是为了你好。”离促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她扔开手机,也不管是砸到了哪里,埋头扎进被窝里。房间里光线昏暗,薛昭只看到她单薄的背影,她很伤心,他能感觉到。“离促,我给你放这儿了。”他起身捡起她的手机,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柜子上。离促没有说话,但摸索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她是在剥糖。“以后,别再联系了。”薛昭重新躺回自己的床上,给Dorris发了条信息,一返回,壁纸上跳出了一双可爱的黑色小虎头鞋。“幼稚。”他嫌弃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做任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