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辛在一处新开的高档楼盘前,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上前取了一张海报,将它折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宋范范最近跟梅辛闹不愉快,从单位里拿了一只VIP客户的水晶钥匙扣赠礼来向她献殷勤,他将梅辛的钥匙从包里翻了出来,随带着将那张海报也给翻了出来。“这个楼盘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宋范范拿着海报有些忐忑。梅辛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擦着手上的水:“本来也不是让一般人买的,我是替许多拿的。”“许多要买房子?”“如果要结婚的话,当然要买婚房了。”梅辛回答。宋范范诧异地道:“许多要结婚了?跟谁?”梅辛拿过海报:“你就别打听了。”“她要结婚,她跟她的那位自己不会看房啊。”“我就是帮他们留意一下,房子要比较开发商、交通、地段、绿化,最后还要看配套,跑起来挺费时间跟精力的。”宋范范凑了过来小声地问:“是不是姜珬?”“都说了别打听。”梅辛不理睬他,宋范范悻悻然地缩了回去,拿起笔记本刷起了网游。梅辛平日里总会因为他浪费时间,不求上进而不悦,今天却格外心平气和。她展开海报,很有序地将这个楼盘的名字填写在一张表格里,这个表格细致地分类着她刚才说过的那些要点。客厅里,范珍打着毛衣说:“我今天去银行看过了,欧元又涨了呀!”宋父在旁边替她削着苹果赞同老妻:“现在美国经济危机,美国不景气,大家肯定都换成欧元,欧元有得涨了。”范珍的心情曲线就跟欧元K线图一般,欧元涨一天,她的心情就高扬一天,连带着看周围人的目光都宽容了几分。梅辛将表格填好,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内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许多。那天梅辛正在房里背英语单词,左妈妈大喊了声:“梅梅,那个卖菜的又来了,咱们快点去抢!”巷子口时不时会有郊区的农民挑担来卖菜,价钱要比菜场便宜不少,往往一出现,里弄的老阿姨们就会一哄而上,先将卖相好的菜抢到篮子里。这天来的菜贩是卖黄瓜的,梅辛替左妈妈挎着篮子,两人一买一提相互配合,饶是如此,梅辛还是被刁钻又手脚麻利的申城老阿姨们推搡得头昏脑涨。“我只听说有人囤西瓜的,没听说过囤黄瓜的,吃不掉会坏的。”梅辛寻着声音抬起头,就见台阶上站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子,她双手抱臂站着,脸上带着真切得不可思议的表情,居高临下地微微弯腰看着她们在台阶下抢黄瓜。左妈妈有梅辛提篮子,比别人多出一只手,抢了不少鲜嫩的黄瓜在篮子里,连声笑道:“吃得掉,吃得掉。”“就算吃得掉,反正过了今天就不新鲜了,你们到底在抢什么?老阿姨,把你们的腰闪了就划不来了。”这个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将梅辛藏在心中的腹诽每个字都说出来的女孩子就是许多。左妈妈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反而拿着篮子给许多看里面的黄瓜灵不灵。这种坦然到随心所欲的态度让梅辛感到放松,可是不管她有多么羡慕,许多只能是许多,就像她也只能是那个满心腹诽却在台阶下抢黄瓜的梅辛。然而话又说回来了,谁又能真正随心所欲而心想事成地活着。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是真谛,凡人不过都是碌碌的麻雀,飞得再高也飞不过九重天,更别提生活的暗处里还到处都是防不胜防的弹弓。不断地修正自己的目标,挑个性价比最高的将来,这才是人生的智慧。好比眼前,许多想要的是曲择林,然而她的最佳选择其实是姜珬。梅辛将那张表格折叠好放回包中,拿过旁边的书籍看了起来,宋范范见她写完了,又按捺不住好奇地凑过头来:“姜珬,对不对?”他见梅辛不答,便自顾自地道:“姜珬人是不错,只是做事情太磨叽了一些,我要是许多,就会喜欢上别人。他也不想想,从来只有马拉松的婚姻,哪有马拉松的爱情。”梅辛以为宋范范知道了点什么,转过头见他只是在专心地下副本,像是说了句无意识的呓语,却又一言道破了真相。姜珬办生日宴会的地方离左小西家不远,据说当年许多来参加他的第一个生日宴会就是在那里,只不过老地址上的卡拉OK店如今变成了中式私菜馆。“我看见姜师兄藏了很多花球在后面。”左小西偷偷跟梅辛说。梅辛大致能了解姜珬的想法,假如许多今天给予的是肯定的答复,姜珬就会把这里重新布置,办成订婚宴。能在曾经开始的地方缔结一生的盟约,这大概足够让每个女人铭记一生。只是许多还没有来,连擅于统计的梅辛都无法推算出她到时会给出的答案。左小西懵懂却心又所感地问:“姜师兄今天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吧?毕竟多多刚跟曲择林掰了,这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啊。”“别瞎想了,那是明天别的客人订婚宴要用的。”梅辛立即否定了左小西的猜想。假如许多到时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就让这个没能实现的浪漫悄悄地掩盖在一场平常的生日宴之后吧,这也许是一个求婚失败的男人最体面的退出。许多没有开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她插在衣服口袋里的一只手将一只珠宝盒来回地在掌心里转了无数个圈。路边的巷子往往白天也不见得有多么艳阳高照,里弄的竹竿上晾晒着衣服,甚至菜干,静悄悄地向路人展示着这条老巷子的人烟味。随着“吱呀”声,一条狗从一扇门后蹿了出来,后面跟着穿了件黑色休闲毛衣的曲择林,许多顿住了脚步。在这个悠悠烟尘味的黄昏中,他们在这条巷子里再次狭路相逢。两人对视着,当中夹杂着毫无芥蒂的何保全,它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向许多摇晃着尾巴,如果没有曲择林手里的牵绳,相信它还会扑过来表达一番思念之情。然而只是一瞥,许多低下了头,径直从曲择林与何保全的身旁擦肩而过,留下了沉默的曲择林跟略有些困惑的何保全。对于狗来说,它与人每一次相处都是在向前递进亲密,许多想何保全大概无法了解人与人的关系不但可以递进,还可以倒退,甚至可以终结。“多多怎么搞的,现在还不到。”左小西望眼欲穿时,许多走进了菜馆的门,姜珬微笑着迎了上去,梅辛暗自松了口气。“你们都来了。”许多说道。左小西责怪道:“当然,就差你了,你怎么搞的,让寿星等,我主持公道,等会儿你一定要罚酒三杯。”“没事,这天都还没黑呢。”姜珬笑道。左小西开口道:“我可是饿了。”姜珬招手私菜馆的老板:“人都到齐了,开始吧。”“开饭啦。”左小西开心地拿过一瓶酒,众人正要入座,就听见有人气急败坏地道:“等等。”梅辛转过了头,就见白雪黑着脸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她先是扫了一眼私菜馆,或许是见私菜馆里的人并没有她料想得那么多,呼吸才算稍缓,梅辛却从白雪的脸上看出了她想要一次性解决事情的毅然决然:“我不同意。”姜珬急步走上前对白雪道:“妈,你先回去,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我自己的儿子要开订婚宴,我这个当妈妈的既没有人来征求我的同意,也没有人知会……”白雪一脸沉痛,“小珬,一个好女孩子,真心想要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她是会先想办法来博得他母亲的好感的,而不是让他去背着自己的母亲跟她结婚。”“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想的那样?!她跟别人好不成了,才拿你来当垫脚石,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媳妇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白雪情绪激动地道。梅辛上前缓和气氛地道:“姜伯母……”可是她刚开了个头,白雪就打断了她:“你叫谁伯母?我跟你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伯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打着许多的幌子过来接近姜珬,你当别人都是瞎子。”梅辛脸瞬间就涨红了,姜珬也怒道:“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白雪冷笑,冰冷而无情地道:“一个有夫之妇,心里头转的是对其他男人的念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就冲许多有你这样的亲密友人,我都不会要她当儿媳妇。”梅辛的脑海里有无数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但它们好像一起挤到了咽喉处,任她用尽全身力气,脸憋得通红,但是舌头好像打了结似的无法说出当中的一句。左小西被眼前的情景给吓蒙了,只得拉着旁边的许多,反复地念着:“多多,多多,怎么回事啊?”许多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珠宝盒:“这些天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该怎么开口……”姜珬脸色微白地道:“我不着急,你可以不用今天就回复我,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甚至可以……一直考虑下去。”许多看着那只珠宝盒道:“要说我没有想过接受盒子里的戒指,那是说谎骗人的。我有想过,戴上这个戒指,嫁一个了解我且爱我的人,做对相敬如宾,配合默契,人人称羡的夫妇。可是,我突然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跟人微笑着谈起你看上了另一个女子。”姜珬急切地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是害怕你会喜欢别人,是害怕我的不在意。”许多抬起了头,清晰而明白地道,“所以并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没有那么爱你,所以不能够嫁给你。”她打开了珠宝盒,露出里面粉色的钻戒:“这是只漂亮的戒指,你应该送给那个,急切想要得到它,愿意为之付出一生,为你生儿育女,会全心全意爱着你,你也全心全意爱她的女人。我觉得人如果还有一丝机会,都该去选择为相爱而结婚。”许多拉过了姜珬的手,将那只珠宝盒放到了他的掌心。梅辛看到那只粉色钻戒的瞬间,所有郁结在喉口的话都化成了云烟。她忽然明白白雪是对的,没有人是瞎子,有的只是她这个掩耳盗铃的人。因此姜珬才会暗中替换掉了订婚戒,仍然选择将这只有着直接表达、直白浪漫的粉色钻戒给了许多,而不是她喜欢的那只代表着含蓄感情的白金戒指。因为由始至终,他想要求婚的人都是许多,根本就没她什么事。梅辛走出了私菜馆,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像她能行走在这个大都市的每一条马路上,但路边没有属于她的一寸地。即使她想要像左小西那样,寻求一场玻璃窗外假想获得的快感,她也做不到左小西那种收放自如,与人无尤的磊落。她能做到的,不过是在日落之后,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江边台阶,看着这座城市里最迷人的景色。隔了一会儿,却有人坐到了她的身旁,梅辛转过头,见是许多。她吸着夜色里从江边飘来的水汽问:“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一天里会换三种口音,跟同学说当地方言,跟老师说普通话,回家跟爷爷奶奶说宁波话。小西比我还不幸,她要换四种,因为她奶奶是苏北人。”许多脱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地上:“不管你从哪里来,最后你都会变得要精明,要脑瓜子灵活,要体面,别人的眼光怎么样不太在意,重要的是自我感觉要好。”梅辛轻笑了一声,许多也笑道:“所以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这座城市都会把你变成这里的人,而能像我这样保持一点与众不同的,那是很凤毛麟角的。”“你自我感觉是真好。”梅辛揶揄。许多转过头道:“梅辛,你知道的,我不会同你分享钞票,不会同你分享爱情,不会同你分享房子,车子也不会,但是我的人生可以……我愿意同你分享我每一点喜怒哀乐,你可以提意见,我有时接受,有时当没听见,反过来你也可以。来到这座城市,除了变成这里的人,希望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收获。”梅辛觉得眼泪在上涌,她掩饰地侧了一下头:“说得这么感人,可真不像你的水平。”许多感慨:“可是打了好久的腹稿。”两人笑了起来,靠在一起抬头看灯塔,左小西抱着三个杯子跑了过来:“关冬煮来了,关冬煮来了。”许多跟梅辛接过了杯子,吃了几口,左小西一掌拍在自己左手上:“有没有搞错,这还没到五月,就有蚊子了。别的不说,申城的蚊子真是蚊子里的战斗机,春天来就生,冬天还不死,不管刮风下雨,见缝插针就抽一口,比我还像当地人。”说着,三人都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许多笑说:“别人当蚊子是要怕巴掌的,你不用怕,你隔着玻璃呢。”许多回到家中,已经快十点,人却全然没有睡意,她翻身起床坐在电脑前打开了M软件,现在正是某些炒汇玩家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她无聊地跟相熟的汇友886聊了几句,这个汇友喜好固定做下午欧洲盘,对于晚上行情较大的美洲盘反而不是太有把握,于是问:“今天晚上的欧元你怎么看?”“一小时图在震荡,昨天就是下面那个点位反弹,下面支撑力强,到点就做多吧,反正大趋势是欧元在走强。”“我也是这么想的。”“欧元的趋势不是走强,只是阶段反弹。”突然有人插了一句。许多看着那句冒出来的话,是一个陌生的ID蓝猫,她回道:“这跟我的结论有什么区别?”“很大的区别,代表着完全不同的趋势,因为欧元不是走强,而是震荡下行。”许多打字道:“震荡能看出来,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它是震荡下行,而不是震荡上行,你未卜先知啊?”汇友886也插嘴道:“是啊,美元实行货币宽松,经济形势也疲软,欧元兑美元怎么会是震荡下行呢?”“因为美元是个已经引爆过的炸弹,而欧元是还没有引爆的,一个已经引爆过的炸弹,跟还没有引爆的炸弹,如果给你们选择,你们会选择站在哪边?”许多道:“这么说来,所有的经济体都藏着炸弹,那我们是不是都该买已经炸过了的美元?”“有些炸弹是可以通过时间将它分解的,可是欧元是颗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炸弹,就像你们所说美元在实行货币宽松,经济疲软,那么欧元为什么不是一路高歌,而是在震荡呢?那是因为它在更高级别已经不被人看好,即使市场上的信息是不对称的,但也不需要未卜先知,因为你打开月图,你就会发现欧元的天花板正在形成。”许多忍不住将K线图切换到了月图上,然后看见蓝猫又打了一句:“换句话说,欧元的做空条件已经开始成熟,一旦它进入更高级别的做空机制,那这颗炸弹就会被引爆,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今年年底。”“我只做五分钟的图,连四小时都用不上,日图我都很少看,哪里用得着关心月图?”许多打完了,嘴里嘟囔了一句,“更高级别,你怎么不去华尔街工作。”曲择林在电脑上打道:“做五分钟级别的图其实危险程度要远远大于做月图,因为那不是投资,而是投机。”可是他这句话才打出去,就看见旁边列表中HelloKitty的名字消失不见了。倒是汇友886对他很感兴趣,竭力想跟他交换QQ号,曲择林回道:“我没有QQ号。”那边的汇友愣了会儿,客气地道:“大爷申请一个吧,现在用那个方便。”曲择林随手将笔记本合上了,拿过手机将它打开,静静地看着屏幕上许多最后发来的那条短信——“晚安”。许多一晚上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早上听见许向文喊她起来吃早饭,她只好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门:“老爹,我昨晚没有睡好,今天真的很困,想在家里休息一下拜托你不要再让顾亚来了。”“你不是昨晚没有睡好,你是这段时间晚上都没睡好!”许向文叹着气给许多端来豆浆粥,“你晚上一会儿上床,一会儿下床,折腾来折腾去,你以为你爹我在楼下没听见啊。”许多扯着油条:“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去客房睡。”“曲择林就那么好吗?别人代替不了?”许向文问。许多反问呢:“老妈就那么好吗?她死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结婚。”“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是怕再找个人,对你不好。”许多不屑:“别拿我当挡箭牌,我看上去很像灰姑娘?”“你不像?你照照镜子,灰头土脸的,怎么看怎么像个灰姑娘。”“你不知道你家闺女美的是灵魂吗?”许多嘴里说笑,但看上去很食之无味地吃着碗里的粥,许向文又问了一句:“你真的就非那个曲择林不可吗?”许多看着碗里的粥,半晌才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他跟我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我是死也不会放手的。不过既然现实如此,我总不能不接受现实吧。”说完她垂下眼眸,长吸了几口气道,“我最近体重增了,要减肥,不吃了。”说完她就又上楼去了,但是一瞥间许向文还是看见了她微红的眼圈。许多进了房间,可是躺到床上,又开始睡不着,然后床头的手机就响了,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是那位用桑林换融资的何叔。“上你们那儿去玩?”许多坐起来诧异地道。“是啊,我们刚好有车子来城里谈生意,本来顺道请你爸爸去我们那里看一下,毕竟你们是我们的投资者嘛。但是他说晚上还有课,让我们叫你去。”许多想了想道:“那好吧,我能跟朋友一起去吗?”何叔连声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们那里散散心,吃吃农家菜,搞聚会其实再合适不过了。”许多挂完电话就给左小西打了电话,左小西一听就问:“那我也是作为投资方去的吗?”“是啊,你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行了吧?”许多从床上下来,电话那头立时传来了左小西兴奋的尖叫声。果然左小西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还真又穿了套装挎上了那只爱马仕帆布包,许多无奈地道:“咱们是去乡下散心的……”“也是去查看投资情况的,不能让别人觉得咱们太随便的呀,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左小西指了指脸上道,“下次我要配一副平光镜放家里,这样才更有气势。”何叔带着司机如约而至,一路上都是左小西在跟他兴致勃勃地交谈,车子从天水湖边经过,许多默默地看着窗外。车子到了目的地,左小西看着眼前的桑林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地方不错啊,靠着湖,又有林园,到时他们要是还不上钱,咱们就收了这块地搞农家乐园。再不然多养些草鸡,现在正宗的草鸡买都买不到。”许多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左小西继续兴致勃勃地扮着大股东,指着林子里头的几只散养鸡问:“这园子里怎么不多养几只草鸡?”何叔略有些尴尬地道:“草鸡一般要养足12到15个月,投放太多的鸡,大部分就要靠饲料来养活,养鸡的成本只能靠出鸡蛋来回,鸡不喂激素,6个月才可以产蛋,养得越多越亏本,我们也就是养一些给自己吃,再加上给客户送点。”左小西干眨着眼睛,何叔在树上摘了些新鲜的桑葚递过来,她立刻又来了精神:“桑葚的价钱不错,一年能收入不少吧?”何叔笑道:“有时能卖几个钱,但毕竟不是橘子苹果,别人一年尝一回鲜,甚至几年尝一回鲜都够了,而且桑葚不好储存,多数分给村民。”左小西不甘心地道:“那为什么不做个现采现吃的游乐园什么的?”“那个呀……”何叔不好意思地道,“那样整个桑园的地面都要重做,这烂泥地肯定是不行的,卖桑葚的钱还不够做这地面的呢。”许多见左小西的整张脸都垮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左小西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地道:“你还笑得出来,这根本就是亏本买卖嘛!”“桑园那棵五百年的桑树在哪里?”许多问。“我带你们去看。”何叔立即道。许多跟着何叔踩着泥地,很快到了一棵高大的桑树旁,上面挂满了红色的丝带,何叔笑道:“这都是附近村民来拜树娘娘挂的,小青年都爱来这里求姻缘。”他找人要给许多挂红丝带,许多连忙摆手说不用,倒是左小西挂了一根,然后小声道:“要不然回头你设个门槛,付钱进来拜树神。”“我怕你收的钱还不够付看门人工资的。”许多小声回道。左小西想着不禁怅然地叹了口气,甚是遗憾,她忍不住问何叔:“这片桑林除了那棵五百年的树,还有什么好的?”何叔顿时变得满面潮红:“这片桑林在宋代的时候就有了,民国的时候开办过蚕种学校,培养了咱们自己的名蚕,结束了我们要从日本人手里求蚕种的时代。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有一半的蚕种都是从这里培育出来的。”左小西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现在不会都成历史了吧?”何叔摸了摸树略有些遗憾地道:“现在国家东桑西移,这里是冷清了,但这里我们是不能丢掉的。”左小西凑到许多耳边小声说:“罗马人说他们城里即使一块石头也是有历史的,看来你要为一块石头买单了。”她也不等许多回复,就又问,“何叔,那你贷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本来是开了一家制丝厂,东桑西移之后,附近的丝绸厂、印染厂都相继倒闭了,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它们都买了下来,组成一条龙产业线,走新的路。”左小西顿时来了精神,凑过去跟何叔谈到了一起。许多则回过了头,阳光下心形的桑叶层层叠叠,聚成了一片浓绿,枝间是短短长长的红丝带,纤细地迎着风吹。此刻的曲择林正在给自己戴领带,然后弯腰拿起了床上的外套出了门,下了楼坐进了沙林的车子里,将资料夹又拿起来翻了翻。“今年的金融新政策在这里。”沙林指了指文件夹上的某一页。曲择林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夹,沙林发动了车子,直奔今天由政府主导的那个经济论坛的地址。开车的时候他悄悄瞄了一下曲择林的衣着,黑色的西服,素色的领带,衣角熨烫服帖,毫无花俏之处,沙林心中却在暗想,难道说人在外面一本正经得太久了,就会在私底下渴望放纵一下,要不然老板有什么道理要找一个女人来包养自己?“你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曲择林突然问了一句。沙林脑子还处于浮想联翩状态,乍然被问就脱口道:“那个许小姐真的包养过你吗?”曲择林抬起头看向了沙林,沙林忍不住惊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曲择林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沙林心里暗自懊恼,暗暗发誓以后跟曲择林相处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瞎想了。可是顿了那么几秒,他突然发现曲择林居然没有反驳他刚才的那句问话,心里瞬间又拉起了瞎想的高音符。等许多扭过头,左小西跟何叔居然跑得不见了踪影,她便干脆自由自在地在林子里随意逛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风了的缘故,许多开始觉得林子里有些发冷,她抱着双臂开始朝回走,隐约间却在树后听见了一声不是很清脆的树枝断裂声,她忍不住开口问:“谁啊?”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许多慢慢地走过去,探头看向那棵树后,树后空无一人,就在她松了口气收回身体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用白色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强烈的乙醚味道刺激着许多的口鼻,一瞬间有股浓烈的危机感充斥了许多的每个细胞。她几乎没有任何考虑,横肘撞向了身后的人,只听身后人传来吃痛的闷哼声,手一松许多就从臂弯中挣脱出来,可即使如此她也只是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就栽倒在了林间落下的那层枯树叶中。“这丫头倒是很凶悍。”那人捂着胸道。“快别废话,带走。”另一个男人道,两人走过来架着许多向一边走去,并很快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离开了桑园。许多是被一杯冰水泼醒的,她睁开眼,从趴着的桌子上竖起身,发现自己被反绑双手关在一间破败的仓库里。而桌子对面坐着个满面凶相的男人,他手里轻轻地敲着匕首,似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许多。她轻轻咽了口唾沫,然后开口道:“开个价,除了钱你最好什么也别碰,对你我都好。”那个满面凶相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是拿出手机道:“别担心,我们要找的不是你,是曲择林,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救你,我保证你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许多立刻道:“那你抓错人了,我跟他没交情,不但没交情,我们还有仇。”“有没有抓错人,要试过才知道。”男人拿出了许多的手机,看了她一眼,拨通了手机里曲择林的号码,然后将手机递到了许多的面前。许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曲褒以”,心跳前所未有得快。曲择林正被风雪江引领着跟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要员拿着酒杯道:“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国家金融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差的时代,我们很需要一批像你这样有着国外先进金融经验的归国人士,帮助我们的国家去建立一个更健康的金融系统。”“曲总。”曲择林还没有回话,另一个穿黑色西服身材微发福的男人挤了过来,风雪江介绍道:“这位就是跟我们中诚有合作关系的南方公益基金的首席运营官,顾总。”“幸会!”曲择林伸出了手。那名顾总立刻握住了曲择林的手热情地道:“多多关照,多多关照。”这个时候曲择林的手机响了,他抽回了手低头扫了一眼,手机跳动的正是许多的名字,他捏着手机抬头笑着说了声“失礼”,风雪江吩咐道:“快去快回。”许多看着那个跳动的名字,然后在几乎窒息时看见手机接通了,里面传出了曲择林熟悉的声音,虽然只有简短一个字:“喂。”“说话。”那个凶恶的男人在许多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冰凉的匕首贴着许多的脖子,她却紧抿着嘴唇,男人略有些恼怒地重复了一遍,“说话,叫他来救你!”那边的曲择林也追问了声:“许多吗?”许多一声不吭,听着手机里曲择林说道:“我现在有点事,两个小时之后给你回电好吗?”许多却突然开口了:“别再打电话过来,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她说着一头撞在男人的身上,手机应声甩了出去,许多趁着男人退开,用脚狠命地踩着地上的手机,等那个男人冲过来拉开她,手机已经被踩裂了。男人弯腰拿起碎裂的手机,面色不禁有些恼火,许多喘着气道:“你别费劲了,开个价吧,这样简单点!”那个男人也不说话,打开了门,然后又有一个男人进来,两人用一根绳子将许多捆在了椅子上,许多叫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们!”最后那个男人拿出胶布,很干脆地将许多的嘴也封上。曲择林看着手机,刚才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激烈的碰撞,听上去像是许多发泄摔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手机就变得鸦雀无声,而且也无法再拨通。“4万亿,是个巨大的蛋糕,如何将它正确地分到国家需要的项目上,而不是被大小利益团体蚕食,我们的金融人要做到既像羊,又像狼,给农民以羊,对上豺狗,就要像狼,反过来将它们吃得一干二净。”台上有人在发表谈话。风雪江在一旁悄声地道:“这位在发言的就是我们今天要会面的郑专员,等会儿我给你介绍。”曲择林点头:“好。”他手里捏着手机,心头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这个时候手机又开始振动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很陌生的号码,可是那一刻,曲择林像是心有所感似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引人注目地来到客厅外面,将陌生来电接通。“曲择林吗?”“是的,你哪位?”“我是哪位你就不用打听了,我的手里有一个女人,她说是你的女朋友?”曲择林回答:“如果这个女人叫许多,那她是的。”电话被开着免提放在桌面上,那个凶恶的男人好似也没想到曲择林回得这么干脆,他微卡了几秒才道:“如果是的,那就好办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挂手机,听着我的指令过来。”“你想怎样?”“从现在开始,你离开你所在的地方,去外面的停车场,那里有一辆蓝色的汽车,坐上去。”许多拼命“嗯嗯”了两声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男人按住了,只听到手机里曲择林道:“好。”曲择林一边走出会议厅,一边给在外面等候的沙林打了个手势,让他拿出纸笔,这个时候凶恶的男人心有感应似的说:“别报警,要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女朋友在这里的后果。”“放心,我不报警。”曲择林拿过纸笔在条子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了沙林。沙林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你进去替我开会”,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再抬起头曲择林已经拿着手机急步离开了会议厅,隔着玻璃窗沙林看见他上了一辆蓝色的尼桑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