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与凤凰的战争(全二册)

欲望都市,金融男女,爱透了还嘴硬。

Chapter12 蝴蝶效应
“有人跳楼了。”随着一声大喊,人群开始跑动起来,很快楼下就站满了人。曲择林费力地想要挤进人群,他的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冰棍,但是挡在他前面的人如同高大的柱子,任凭他怎么推,也推不开他们。
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争抢着位置,踮着脚仰起脖子朝着高楼的上方看,像是在抢占着无座位号影院的前排位置。倒不是说他们真的泯灭良知,把别人的悲剧当戏看,而是人性里充满了各式猎奇的心理,尤其是别人的悲剧。归根究底,曲择林觉得那是人心在寻求一种更低的人生评比标准,对比别人的悲剧,要获得自身的满足感实在太容易了。
前面高楼上有东西坠下,发出“砰”的结结实实的闷响。人群一声惊呼,纷纷后退,站在原地的曲择林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手上早已经软化的冰块也终于从木棍上滑落,掉到地上,明明不会有声音,他却觉得好似很清晰地又听见了一声“砰”。
可是,这里不是曲择林从梦中醒来的地方。他看着坠落在地面上的父亲充满了悲伤,而当满面血污的父亲又重新微微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曲择林满头是汗地从梦中惊醒。
曲民安之所以会孤注一掷,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受到了卫新志的压力。这位妻子的老同学条件优越,对他们关怀备至,不似情敌胜似情敌,曲民安想要摆脱那种被动的局面。
然而结局是,从此他的后半生都要靠着这位情敌的接济过日子。陈林努力挽救家庭,可是一枝习惯插在花瓶里的花怎么去挽救花瓶呢?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从一只花瓶挪到另一只花瓶。
比可怜更可悲的人生,是可笑的人生。
曲择林已经完全不记得父亲戴着金丝眼镜,风度翩翩地做数学老师的时候。他长期的记忆里曲民安都是躺在床上,形销骨立,常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像要看穿上面红绿色的曲线图,看到里面最本质的东西。
高位截瘫让他浑身上下除了脖子与一根食指,没有任何部位可以挪动。他说话的声音很细,很慢,气若游丝,说过的话却仿佛贯穿了曲择林的人生。
“择林,所有在股市里赢了的人,都不是赢在操盘,而是赢在人性。”
曲择林大清早出门,就看见门外放了一只快递袋子,他拆开来一看,是一把汽车钥匙。走到楼下,看着那辆停着的帕萨特,他按了下钥匙,果然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的眉头刚微微皱起来,就看见了驾驶座上放着一只包装好的框架。
他打开门弯腰拿起来,想了想动手拆开外面的油皮纸,里面真的是个木质的画架,是幅装裱起来的简易蜡笔画,心形的图案里装着一组经典启明星蜡烛图。(启明星是指蜡烛图中意味着走势即将开始转好的形态图。)
你是我心中的启明星,这幅图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很许多的风格,签名是一路上扬的阳线,不用猜也知道许多的意思。曲择林看着这组签名,不自觉地嘴角上弯露出了微笑。他坐上车,四处查找了一下,果然在前面的箱子里找到了自己的皮夹,他打开来,那张名片还完好无损地放在原处。
卫家的早餐一向很讲究,卫新志端着盘子放到陈林的面前,笑吟吟地道:“我亲自下的厨,五分熟的煎蛋,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陈林含笑接过了盘子:“你煎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卫新志给她拿过了一片烤吐司:“择林有段日子没回来了吧,不如这周让他回家吃饭,昨天他过生日,你就该让他回家来过。”
陈林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放下手中的吐司:“在他的眼里,哪里会将这里当家。”
卫新志接过吐司,在上面涂了点果酱:“最近我得到了一点消息,摩恩跟中诚合资做一个产业园的项目,听说会收购一家上市医药公司来做,这可是个机会。”
陈林踌躇着放下手中的牛奶杯:“可是你也看到了,他对我们一直淡淡的,对我这个母亲也是敬而远之,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们吗?”
“让他明确地告诉我们这当然有些困难,可是只要他给我们一点范围,一点暗示,这就是我们的生机,你也知道去年我们亏损了不少。”卫新志将吐司放到陈林的面前,继续温和地说,“当然择林实在不愿意,那也可以理解,咱们也不为难他。”
陈林听着卫新志的话,不禁沉思了起来,卫人杰在餐桌上对父亲这种想要对曲择林卑躬屈膝的态度有些气闷:“我吃饱了。”
“你等等!”卫新志绷着脸道,“别怪我没早提醒你,你周末给我早点回来,不要到外面鬼混!”
“周末我总有业余活动吧?”卫人杰心不甘情不愿。
“你哥哥说不定要回来,你别到处瞎跑,先到书房去等我。”
“人家太上皇,可不是那么好请的。”卫人杰嘟哝了一声,看见卫新志瞪视的眼神,只好道,“行,行,我去书房等。”
他在书房里玩了一会儿手机,才看见卫新志走进来将门掩上,沉着脸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长进?”
“长进?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拍曲择林的马屁,求他从指缝里漏两条小鱼给我?你觉得他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啊?!”卫人杰好笑地道。
卫新志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东西!政府现在要拉动经济,这个投资小不了,假如我们能提前知道曲择林会投资哪家医药公司,他们收购时的交易冲击,都够我们翻几个身的。”
卫人杰略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那是内幕交易,你觉得曲择林愿不愿意为我们承担这个风险?”
“只要他还念着自己的母亲,他就会为我们承担点风险,再说了你懂什么内幕交易,有金钱瓜葛的才叫交易!”卫新志训完了儿子,又重新整了一下衣服,这才大踏步走出了书房的门。
沙林从曲择林的办公室出来,刚进茶水间,丽莎就跟了进来。她是公司里的IR,做客户关系,长腿白肤,堪称分公司第一花瓶。当然丽莎不仅仅是花瓶这么简单,她除了擅长搞客户关系,也很擅长搞人际关系,在公司上下的人缘都很好,是公司出了名的美人精,过去大胡子在的时候,沙林就跟丽莎的关系不错。
“沙林,老板是不是在跟香港那边视频?”丽莎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沙林给曲择林倒了杯咖啡,曲择林的喜好非常固定,比如饮料他只喝咖啡,而且是完全不加糖的黑咖啡。
“两巨头第一次会晤当然要关心一下。”丽莎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叹气道,“去年的业绩这么差,连大胡子都被打发了,不知道我们这边会不会也开掉一部分人。”
沙林道:“安啦,新老板刚到,不会一来就开人。”
丽莎白了沙林一眼,她穿着黑色职业套装,挽着发髻,很知性的美人,但这么一个白眼倒是风情十足,沙林都不敢多看,丽莎接着说:“美国人对‘shut down’可不是我们理解的含义,对我们来说关门就是‘over’的意思,但对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一种短期的经营策略罢了。去年的业绩这么差,投资经理人都换了,当然下面的交易员、研究员也要换,我听说风控部门肯定要走掉一批人。”丽莎后面一句说得很低。
“忽视评估,把价值投资变成趋势交易,就算业绩好也是暂时的。”沙林说道。
“是,是,你说得也有理。”丽莎似乎没兴趣与沙林争辩,“我猜这次会晤,老大跟赫夫纳一定在讨论产业园的投资吧。所以说本土化很重要,你看咱们的boss从史蒂夫换成曲总,就知道在中国投资,跟政府沾上关系很重要。”
赫夫纳是摩恩亚太区总裁,兼任着中国区的MD,是个精明的犹太人。
“这也是应该的吧。”沙林先喝了口自己杯里的咖啡,立时苦得打了个哆嗦,“咱们公司换咖啡豆了?”
“外行了吧,那可是咱们大秘知道新老板爱喝黑咖啡,特地换的苏门答腊咖啡豆,这马屁拍得多不露痕迹。”
沙林放下杯子,给曲择林倒了杯咖啡,丽莎又小声道:“听说这次操盘会改成香港的交易员。”
“真的?”其实沙林多少心里也有点数,曲择林在这边是行政职务,但在香港那边是基金合伙人,有自己的人马。只是丽莎探口风的举措让他有点不好接话,所以只好装傻。
丽莎又白了他一眼:“这个周末我有客户要办一个party,都是行内人,还有几个在打听门路上市的公司代表,我给你引荐一下,你不是一直想做保荐人吗?光会考试可不管用,还得有项目让你做,资源很重要,怎么样,来吧!”
沙林沉默了一下才道:“关于产业园投资的事情,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帮不了你,不好意思麻烦你给我引荐。”
丽莎的脸色不好看,她似乎没想到沙林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甚至把话讲得这么透彻,一点余地也没有。职场的潜规则,除了等价交换的部分,其他可以婉转的地方都尽量婉转,就算这次不合作彼此也要留下余地,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需不需要对方的相助。
“那算我白说,先走了啊。”丽莎立即笑了笑,拿着自己的咖啡杯走了出去。
沙林大松了口气,端着咖啡杯出了门,外面是人头攒动的办公大厅。这里的职员不是其他公司里的职员,这里的白领也不是其他地方的白领,在这里按部就班,每年增长10%的年薪意味着失败者,在这里所有没能一夕富贵的人好像都不能叫成功者。
纸上的、电子屏幕里的富贵是如此惊人,以至他们既麻木于金钱,又对金钱极其敏锐。每个人都在为资源动足脑子,像极了干涸河床里的鱼,正为最后一口氧气而集体张大了嘴。
办公室里,赫夫纳对曲择林说:“我这个人也是喜欢合作的,零和游戏只会把大家都逼到悬崖上,你把对方逼到悬崖上,那你也就在那里了。”
曲择林背靠着椅子:“谢谢您的提醒。”
赫夫纳朝他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挺真诚地说:“那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可要抓紧,你的时间不多了。”
曲择林关掉了视频,站起了身,走到窗前,从几十层的高楼望下去,像俯视众生,在众生的头顶高空盘旋飞翔,然而他清楚知道那不过是个错觉。
人,无论站得多高,都不会变成鸟。
许多轻轻摇晃着座椅,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拨弄着手机,心里想着曲择林应该已经收到了她的生日礼物。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在想什么呢?
李驰拍了几次门,许多才回过神来,他好奇地问:“多姐,你干吗对着手机笑啊?”
许多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人都进来了还装模作样敲什么门?”
李驰比了比外面笑道:“米阿婆来了。”
“米阿婆?她不在家里休息,怎么上这儿来了。”许多连忙站起了身。
外面米阿婆笑呵呵地探进脑袋来道:“许小姐,是我。”
“米阿婆啊,快,快进来坐,你腿不方便,怎么不在家休息?”
米阿婆撑了根拐杖,手里拿着几个塑料袋,摇手不好意思地道:“我去大厅把前一阵子买的股票给抛了,我就不进来了,我身上都是油!”
“没事,米阿婆,小李子你搀扶一下米阿婆。”
李驰笑嘻嘻地“喳”了一声,将米阿婆搀扶进了办公室。
“上次的事情真得多谢许小姐,你还帮我照看了这么多天的锵锵。”米阿婆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我给你们包了点青团子尝尝。”
“太谢谢了米阿婆,你腿还没好利索,应该多休息才对。”许多笑道。
“许小姐,你那天帮我下的那个单真不错,其他的股都在跌,只有它在涨,神了。多亏了你,我这棺材本才保住了。”米阿婆连声谢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女股神啊。”
许多被米阿婆逗得笑了起来,她转过头去把那只股票又翻出来,果然那日涨停之后,又涨了不少,走出了一路小阳线:“你可以再持有一段时间看看。”
米阿婆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能回本就好了,钱放股市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晚上睡都睡不着,还是放银行里存定期算了。”
许多给米阿婆端了杯茶笑道:“其实股票也可以存定期。”
米阿婆困惑地道:“股票存定期?”
“股票从1990年到现在,牛市经历了94个月,熊市经历了120个月,按照经验,牛熊的时间一般会超过1:1.5。”许多靠着办公桌笑道,“所以假如阿婆你选择一个股票基金,每月定期存一点钱,那么根据牛熊市时间比,你就会获得相对较低的成本。而且即使是熊市,从最早的股指96.05到如今,股票指数也上涨了有30倍。”
她抽出笔纸笑道:“我给你写几个专做股指的基金,你每月存点不会让你睡不着觉的小钱,积少成多,等到所有的人都去买股票你再考虑要不要卖。这样你既不用操心股市的起伏,也能分享经济的成长。”
米阿婆欣喜地接过许多手里的纸,连声道:“谢谢许小姐,谢谢许小姐。”
“不用客气,早点回家,我让李驰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店里的伙计过来送快餐,我坐他的三轮车一起来的。”
李驰看着许多将千恩万谢的米阿婆送出了门,感慨地道:“多姐,你这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简直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你最近的心情很不错啊,手把手地教米阿婆基金定投!”
许多用手中的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少给我惹事,我就会心情好!”
李驰脸色微有些踌躇,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办公室的人员给许多送来了一个快递袋子,许多拆开袋子,见里面空荡荡的。她倒过袋子,从里面滑出一把车钥匙,许多拿起手机给曲择林打了个电话:“为什么要把生日礼物退回来?”
曲择林回答:“许多,我不是你包养的,你要真想包养个男人,也去找个小明星吧。”
许多反唇相讥:“曲择林,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有小明星那点无形资产吗?”
曲择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许多,你学得会处理事情不是用钱来砸的法子吗?如果还没有,那最好想一想,免得有一天没有了钱,你会变得一无所有。”
“我也有不用钱砸来处理的事情啊!”许多不服气地道,“要不然你怎么不把我的画也一起退回来?”
曲择林像是一时语塞,许多等了一会儿,他将电话挂断了,她看着手里的钥匙轻声嘟囔了句:“真是个难搞的男人,行,尊重你不是小明星,不要拉倒。”许多将钥匙丢回信封,随手交给李驰让他去处理掉。
临下班的时候,许向文给许多来了电话,说是老何让人往家里送来了几只母鸡跟几箱草鸡蛋,都是在桑林里散养的,许多收了线叹了口气:“1000万能吃多少母鸡跟草鸡蛋啊!”
她回到家中,看着门口的鸡笼与鸡蛋想了想,干脆将它们都提到车子上,送到了左小西的家里。
“多多,拿跑车送鸡的大概只有你一个。”左小西一边搬鸡笼一边笑道。
许多叹了口气:“因为我有一个用1000万换草鸡吃的爸爸。”
左小西感慨地道:“有钱人就是任性啊。”
她们说着话,梅辛也走了出来,帮着抬东西,许多笑道:“梅辛你也来了。”
梅辛“嗯”了声:“小西妈妈身体不舒服,我当然要过来看看。”
“我妈常说咱们三个人当中,就属梅梅最体贴,最有心。”左小西嬉皮笑脸地道。
许多却靠在车子上看着梅辛的脸色问:“你家范范吃高档料理的事情你知道了?”
“吃个高档料理算什么事啊,又不是杀人放火!”左小西连忙调和道。
梅辛却转过头问她:“这事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对吧?”
左小西一见形势不妙,立刻弯腰去拉鸡笼:“我先把鸡笼拖进去,让我奶奶今晚炖只老母鸡,咱们都补补。”
剩下许多与梅辛站在夕阳中,许多沉吟了一下说:“梅辛,我没有告诉你,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些小事使你平添烦恼。我明白你的感受……”
“不,你不明白!”梅辛打断了她的话,神情激动地说,“有些地方是你生来站着,却是我努力积累着向前的目标,我为之奋斗着的东西,是你随时可以用一个漂亮的理由拒绝的。你开着跑车,所以你不明白,我步行省下每一块车钱时的满足感。小西有什么事情都会先跟你说,所以你不明白,当我接到朋友有事请求帮忙的电话,不是觉得麻烦,而是会觉得在这里也有人需要着我的充实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会令我感到踏实的是令你觉得羁绊的东西,所以你不明白我的感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们在背后自以为是的同情。”
许多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下次我会尝试视而不见,因为我也不想我一边羞辱完朋友的丈夫,一边去通知她为这份羞辱向我致谢,这样你满意吗?”
左小西跑回来的时候,车旁就只剩下了许多:“梅梅呢?”
“走了。”
“走了?她到底怎么了?”
许多看着梅辛远去的方向:“她是跟宋范范那个妈宝吵不起来,在我这里找架吵,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她,她最近就是看我不顺眼。”
左小西安慰她:“梅梅是心情不好,刚才她还跟我商量清明要跟你一起去给你妈妈扫坟呢。”
许多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道:“我才懒得生她的气,跟个心里不痛快的人计较,那是为难自己。”
她们回到家里,许多发现桌面上有一本有关投资类的书,左妈妈指着书夸赞道:“刚才梅梅在这里陪我,就在这里学习,这个孩子从前住我们家就上进,现在结了婚都没变。”
左小西说:“梅梅说这本《股票大作手》,看完了印象最深刻的就只有五个字,那就是‘我又破产了’。”
左妈妈没好气地道:“人家梅梅都不用真实操作,看一本书就能吸取到经验教训,知道买股票是有风险的,你买了那么多只包,你有吸取到教训了没有?”
左小西不服气地在她背后说:“那我之前叫你买保险你不买,结果花了一大笔医药费再来买保险,这件事你怎么不说我有先见之明。”
许多翻着那本书,悠悠地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从小长辈夸,老师夸,邻居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夸,然后就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个讨厌的人。”
左小西暗地里掐了一把她的腰。
晚饭大家吃得都很过瘾,左妈妈肠胃不好,少尝了点也连声赞道:“这才是标准的散养草鸡,以前的鸡汤就是这种味道,香得呀,谁家炖只老母鸡,整条巷子都闻得到。”
“那是穷的吧。”左小西一边玩着手机一边道。
左妈妈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现在的鸡一个月就出栏了,我能不知道?你说你整天捧着手机能从里面学到什么?”
“是啊,你这是跟谁聊呢?”许多侧了一下头,就看见了手机上的联系人是陈生,左小西也不等许多开口就连忙道:“多多,刚才我妈让我去菜场杀了三只鸡,奶奶给你多炖了一只,那只生鸡你辛苦一趟,给梅梅家送去,她婆婆炖汤考究让她自己做。”
“好呀。”许多瞥了她一眼,放下筷子,等她跟左小西出了门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怎么跟你说的,陈生就是个渣男。”
“安心吧!”左小西晃了晃手机道,“我这是拿他当块跳板,拓宽人脉,发展事业,过河拆桥,卸货杀驴,没想过要跟他深交。你要相信,我左小西才不会像你那样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许多不大相信地瞪了她一眼:“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知道。”左小西嘻嘻笑着替她拉开车门。
许多将车开到了梅辛家楼下,给她打了个电话,隔了一会儿,梅辛搭了一件披肩下来,许多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笑道:“我就不上去了,免得你婆婆看见我会想起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今晚又睡不着觉。”
梅辛被她逗笑了,接过塑料袋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许多拉开车门,又转过身来道:“要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别生我的气,你知道我的本意其实是想让你避免不高兴的。”
“我知道。”梅辛顿了顿又道,“有的时候,我语气有点尖刻,那只是我不想看见你浪费手中握有的好东西,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牢牢地抓住它们,一辈子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梅老师,我尽量。”许多笑道。
梅辛看着路灯下的许多笑得心无尘垢,想起泰戈尔的那句“生如夏花”。而有些人天生就如绚烂的夏花,比如许多,她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姜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始终无法忘记许多,那是因为当他们的面目被现实扭曲了,而那个跟他们一路行来的人却还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许多上了车开出一段距离,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保温盒,方向盘便一转,朝着曲择林家的方向开去。外面飘起了细雨,南方的气候降温快,升温也快,春天有时就像白驹过隙,一不留神就从冬末到了初夏。往往一日里,白天是夏的燥热,到了晚上退了热度,风一吹,飘点阴雨,又会觉得寒气逼人。
晚上小区的停车位有些紧张,许多将车停在了离曲择林楼下稍偏一点的地方,熄了灯靠在车座上,凑到窗口去看从曲择林家中散发出来的灯火。灯幕下,雨漾漾地由天空垂落而下,相互交缠,在路灯下透着细密的雨意。
许多提起保温盒,刚想打开车门,就看见前面的楼道里曲择林与风颂恩从楼上走了下来。曲择林打了把黑伞,路灯下他的身形笔直,有着颀身而立的修长感,两人撑着一把伞在细雨中说话。许多起手刚想敲汽车的喇叭,举起来却又迟迟落不下去,而是抓起了手机给左小西拨了个电话。
左小西接了电话就笑嘻嘻地问:“女王陛下刚离开就想本宫了?”
“我看见曲择林跟风颂恩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风颂恩是谁?”
“就是那个香奈儿。”
“他们在哪儿?”
许多抬眼看了一眼正前方:“在曲择林的楼下,他刚把她送出来。”
“这香奈儿盯得可真够紧的!”
“你说我是按喇叭,还是开大灯!”
“千万不要!”左小西立刻反对,“你忘了你上次朝曲择林扔菜盘子,就差点下不来台,要不是曲择林跑麻将馆去救你,你哪边去找台阶下?现在是几点,是晚上8点了,正是风花雪月的好时间,但曲择林把她送出门,那证明至少他们现在的关系是清白的。”
“那当然,可是就任由风颂恩在这边撬我墙角?这可不是我许多的风格!”
左小西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别管多厉害,这外表一定要娇娇柔柔的,手腕要高明,做法要高端,这年头能灭掉小三的只有小四。”
“麻烦你现在就教我个高端的做法!”许多认真地道。
“那个香奈儿正在跟曲择林说话,你不能冲过去打断,但是你可以打电话呀,让你的名字不断地出现在曲择林的手机上,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许多挂断左小西的电话,立刻拨通了曲择林的手机。
风颂恩站在伞下微微仰起头,看着曲择林:“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风颂恩抬头看着他:“择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随着你的脚步,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很努力,我一直都认为自己会最终成为那个跟你最有默契的人。现在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伞下的她秀发飘上了细雨珠,眼神也微有些湿润,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曲择林,显得脆弱而执着。但这一刻,曲择林的手机突兀地响了。清脆的铃声在细雨夜雾中很是醒耳,他低头看着手机上跳动的人名,没有挂断,却将声音调至了无声,然后伸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远远的,许多只看见曲择林跟风颂恩说了什么,然后两人握手,风颂恩转身离开,由始至终他都没再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一眼。
回到家中,曲择林将手机放到桌面上,他抽过一本书摊开来看,旁边手机上许多的名字在无声地跳动着。
楼下的许多黑着脸看着手机自言自语:“十个电话也不接,你够可以的,曲择林!”她侧头仰面看了一下楼上的灯火,然后拿起手机给曲择林发了条短信。
曲择林拿起手机,看见短信只有两个字,他眼睛一扫之下连忙将手机放至台灯光亮处再看,上面的的确确写着“救命”两个字。他拿起手机就回拨许多的电话,但这回换许多不接手机。
许多将手机插在手机座上,看着上面跳动的“曲褒以”三个字,她觉得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手撑着方向盘托着腮笑道:“礼尚往来,曲择林。”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曲择林从楼上飞速跑了下来,直接朝着门口冲去,他是那样匆忙,甚至连伞都没顾上带,且奔跑的速度快得她都来不及反应。
许多匆忙发动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曲择林上了一辆出租车。她只好开车跟在出租车的后面,她的手机上不停地跳动着曲择林的名字,这是他一直在拨打她的电话。
此时的许多不是不想接,而是有点不敢接。
“这可怎么办?”出租车朝着许多家的方向急驰,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许多不禁头痛地喃喃自语,她能想象得出来曲择林发现了真相时那副恼火的表情。她扫了眼道路的两旁,几乎只是片刻的犹豫,就将方向盘打偏,撞到了别墅区外的水泥花坛上。
尽管她已经踩了刹车,巨大的冲撞力还是撞得她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拨出手机吃痛地道:“曲择林,我撞车了。”
“你在哪里?”曲择林立刻问道。
许多头昏眼花地道:“在我家外面的车道上。”
“你等着!”
不过片刻,许多就看见了曲择林。她将车窗降了下来,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雨滴打在窗框上,又飞溅到她的脸上,而路灯下磅礴的雨势中,曲择林正朝着她飞奔而来。那瞬间许多有些恍神,好似看到多年前,曲择林也是这么朝她跑来。
“你怎么样?”曲择林打开了车门焦急地问道。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许多摸着自己被磕到的脑门道。
“我送你去医院!”曲择林背起许多,一边示意出租车开过来。
许多搂着曲择林的脖子说:“曲择林,其实那次我问你的名字之前,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你说什么?”雨势太大,曲择林没有听清。
“我说,我早知道你叫曲择林。”许多在他耳旁大声回答。
“这个时候,你提这些干什么?”雨打得曲择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刚才跑得过急,呼吸还带着些喘息声。
许多将下巴搁在曲择林的背上轻声笑道:“因为……这三个字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
出租车到了,曲择林将许多搀扶着坐了进去。等赶到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确定许多没事,一切正常,曲择林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撞车了之后既没想打报警电话,也没想打急救电话,就想给你打电话,我就想……要是我快死了,但没有跟曲择林告过别,我躺在棺材里也会忍不住爬出来的吧!”许多边揉着头边偷瞥曲择林,却见曲择林正直直地看着她。
曲择林看着她一字字地道:“许多,我沿路一直在看路况,我来的时候,那里根本就没发生撞车事件。”他从头发到衣服都湿透了,有种说不出来的狼狈,他看着许多咆哮道,“你是不是疯了啊,许多?你知道这有多危险,车祸也是可以拿来玩的吗?!你有可能因为撞击而留下颅脑损伤、颈椎损伤,甚至会被破损玻璃划破颈部的动脉,你还有一定的概率会死于汽车自燃,你有可能会死在自己的恶作剧里。”
他转过头,可是还没有迈开步,手就被许多一把握住了,她拉着他歉疚地小声道:“我错了,别丢下我一个人,我现在是真的脑袋疼。”
此时的许多,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忐忑不安又带了点心虚。
曲择林转过头看着她,他的额头还在滴着水,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那里。他一贯擅于把事情弄得井井有条,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甚至包括他初到异国他乡都没有。
而他,此刻却知道自己不是在生气许多令他狼狈,而是生气她胡闹给她自己带来的危险。曲择林直到这刻才忽然明白,那个他以为不小心踏入,令他难以抽脚的泥坑,早就淹没过了他的头顶。
“我去换个衣服,顺便去给你买点粥。”
曲择林走了,许多随势往后躺倒在病床上,左小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解决香奈儿了没?”
“她走了,后来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许多有气无力地把事情简单地说了遍。
左小西大叫道:“你出车祸了,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不过曲择林的衣服都淋湿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冒。”许多内疚地道。
“放心吧,他不是回家换衣服了吗?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梦,要我说,你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被曲择林给拆穿了。还有就是下次你该用些安全点的方法,比方说,我帮你找几个酒吧里的人,扮演劫色什么的,然后让曲择林英雄救美。”
“这样的事情我下次不会再干了,曲择林会来,我辜负了他,他不会来,我辜负了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太蠢了,因为不管结果如何,我能伤害的都是会爱我的人。”
门外去而复返的曲择林转过身,靠着墙没好气地低声说了句:“倒还不是无可救药。”
左小西在电话里窃笑:“看来你还真是掉进了一个叫曲择林的坑里了。喂,我跟你说,你现在要想办法让曲择林对你的思考从大脑换到下半身。”
许多不可思议:“还能让他换到下半身思考,怎么换啊?!”
“他如果用大脑思考,他肯定会生你的气,但他不用大脑思考,他自然也就不会生你的气了。”左小西边顶着面膜边教许多,“你呢,跟他说话的时候,偶尔拿舌头舔舔你的嘴唇,把你的裙子拉高一点,吃饭的时候在桌底下碰一碰曲择林的腿……”
许多脱口道:“那不是性骚扰吗!”
“小姐,你一直都在性骚扰曲择林,而且还是霸王硬上弓,好吗?破门而入那是上门抢劫,你在人家门口一副要被人抢劫的样子,让人家英雄救美把你救回家,再把全副家当交到你的手上。这两种登堂入室的方式,你想要哪种?”
曲择林转身走了,碰上一个护士,将手中新买的毛巾递去:“这是给12床的毛巾,让她把头发擦干了再睡。”他顿了顿又道,“你跟她说,既然都脑震荡了,还是少用电子设备为好。”
护士走进了病房,将毛巾递给许多说:“12病床,你有些脑震荡,最好不要用电子设备,注意休息。”
“噢。”许多回应着,将手机塞回了包里。她接过毛巾擦了擦潮湿的头,看着自己的九分窄身西裤,用手使劲扯了扯,布料纹丝未动,往上提最多也只能露出脚踝部位,许多叹了口气:“这裤子的质量还真是好。”
她抬起那只脚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是很白皙,觉得还是有些吸引力。于是就将那只脚放在被面上,然后躺回床上摆了个姿势等曲择林。
这会儿左小西已经给姜珬发了一条报信的短信,她看着手机拍着面膜笑道:“瘦马没人骑,骑了就有人争。”
曲择林返回医院的时候,许多早就一条腿跷在被面上,姿势很不雅观地搂被大眠了。看着她无拘无束的睡觉姿势,他只得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食盒,俯身重新给许多拉好被子。
站在病床前,曲择林看着沉睡中的许多。他是个做事情有计划、有目标的人,然而当他意外地遇上了意料之中会遇上的许多,从此他的未来就开始变得无序可寻。
许多的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呓语了一声:“曲择林。”
“在。”曲择林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却发现许多只是无意识地梦语。
两人一站一卧,一梦一醒,却在那一问一答之间,仿佛注定了要被命运系在一处。
病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停在了门口,曲择林将许多的手塞回了被中,转过头就见姜珬站在病房的外面。两人隔着病床简短地对视了一眼,曲择林就转身走出了病房。
“曲先生,又见面了。”姜珬微笑着道。
姜珬似乎是个永远需要开场白的人,仿佛即使他下一刻要跟人决斗,也会先跟对方聊一下天气,良好的教养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中,也成了他无法摆脱的固有习惯,因此曲择林静静等着姜珬开场白后真实的内容:“上一次我们交流的好像是语言的表达问题,我们还在这个上面有分歧。”
曲择林道:“你不先问一下许多的情况吗?”
姜珬浅笑了一下:“她的问题我已经询问过值班医生了,也看过她的病历了。专业的问题,我更喜欢问专业的人。而且多多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状况的人,她太要强了。”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曲择林问。
姜珬看着曲择林:“继续我们上一次有分歧的交流。”
“我希望能简单点。
姜珬点头:“好,那就简单点,你不觉得你该离开这里了吗?曲先生。”
“凭什么是我离开?”
姜珬直视着曲择林,语调平稳,“除非我理解错误,除非你现在跟我承认你是喜欢许多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姜珬再次开口道:“你不喜欢许多,但我喜欢许多,所以该留在这里的人是我,对吗?”
他走过曲择林时又顿住了脚步:“在我的理解中,对于任何两个独立的人而言,能相互明白统一的观点都是相对的,不懂、有分歧的部分才是绝对的,所以人才需要交流。但是很可惜,直来直去的许多是很难懂喜欢用相对论的人的。”
“姜先生也是直来直去的人吗?”曲择林反问。
“当然也不是。”姜珬微笑,“可我比你强在我有多认识她的十几年,所以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来让她了解我,信任我,但你没有。”
“您弄错了。”曲择林平淡地回答,“对立的统一都是相对的,一切确定的皆否定,这不是相对论,这是矛盾论。”
姜珬的目光微敛,曲择林说着抬起了头:“你猜对了,我喜欢许多。”
他看着姜珬:“还有,假如许多睁开眼,她应该会选择我留下,这大概就是……我比你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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