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半,朱榆拎着包,接上朱应钦来到村口等大巴。大巴一路上还要经过两个村,东平村作为起点站人不算特别多,至少人人都能找到位置坐下。村民早就见过朱榆带来的这个剧组,也都对朱应钦印象深刻,只是朱应钦素来深居简出,身边还围着人不好接近,所以存在感比较神秘,难得见他出来,村民都好奇地上前打招呼,更有热心的大妈在问他的年龄学历家世,打的什么主意一眼便知。朱应钦神色不耐地皱了皱眉头,给朱榆使了个眼色,朱榆只好挡在他身前,赔着笑说:“朱应钦今天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县城看病。”朱应钦听了,神色更难看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也是了,在山里待了那么久,是该找个医生好好看看。”村民还热心地推荐县医院哪个医生可靠,这时车来了,朱榆逃命似的拉着朱应钦上车。朱应钦看了一眼,便挑了最后一排坐下,这位置最高最宽阔,和他的龙椅比较像,颇有君临天下的感觉。大巴车吭哧吭哧地启动,为了省电,司机没有开空调,山里的早晨不是很热,村民们都把窗户打开,让山风吹进车厢里驱散浊气。朱应钦第一次乘坐现代交通工具,神色间还有些好奇,他环视一周,眉头微皱,说:“这车不好。”“怎么不好了?”朱榆问。“垫子是破的,散发着汗臭味,窗户是脏的,上面还有虫子的尸体,坐着太颠簸了,速度也慢。”朱应钦一一挑剔着,最后总结道,“比那日霍宸的车差多了吧。”“哪里差了,这车可比霍宸的车贵多了。”朱榆面不改色地忽悠。朱应钦瞟了朱榆一眼,嗤笑一声:“当朕……我傻吗,这两种车可有比较价格的意义?”被戳穿的朱榆也不尴尬,随意地摆摆手说:“山里交通不方便,有车坐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朱应钦摸了摸下巴,“霍宸那辆车多少钱?”朱榆对车不熟悉,猜测道:“估计一百多万元吧。”“却也不贵。”朱应钦比较了一下之前兑换金条的物价,“我给你两根金条你帮我买一辆。”“买了你也得会开,要考驾照呢,现在考驾照至少要排队半年。”朱应钦觉得没有身份证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在外面几乎寸步难行,他目光看向窗外,拉了拉朱榆的袖子,问:“你看那个。”朱榆扭头一看,十分崩溃,只见一个露天厕所的外墙上写着——办证13712345678,身份证、驾照、毕业证……朱榆贴着朱应钦,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堂堂一个大明皇帝,怎么整天想着违法乱纪的事”大巴开了半个小时,在西宁村停下,又上来一批乘客,这下车里就显得有些挤了,位置坐满了人,还有两个没地方坐,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朱应钦皱着眉头坐在靠窗的地方,朱榆被旁边的大妈挤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朱应钦身上靠去,朱应钦一脸嫌弃地推了推朱榆,“让开点,挤着我了。”山路颠簸,朱榆被夹在两人中间晃得恶心,还被朱应钦嫌弃了,顿时火上心头,扭头对他冷冷说道:“你再推我,我就坐地上,让你和这个阿姨坐。”朱应钦抬眼看了一下朱榆旁边油腻丰满的中年妇女,想象她坐到自己身边,脸色顿时有些发黑,不敢再嫌弃朱榆了。进城的路开吉普要一个半小时,换成大巴就要开两个小时不止,朱榆昨晚只睡了四个多小时,被汽车晃得昏昏欲睡,眼皮打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朱应钦身上斜去。朱应钦正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浸在思绪中,忽然感到肩头一沉,扭头便看到朱榆的睡脸。她双目紧闭,大约是睡得不舒服,眉心还微微皱着,纤长的睫毛微翘,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朱应钦的肩膀被压得微疼,他刚想抬手把朱榆叫醒,又想起朱榆先前威胁说再推她就换位置,朱应钦深呼吸着,忍了忍,收回手,捏成拳放在膝上,任由朱榆睡在自己肩头。——他要当一个大度的皇帝,一个仁慈的皇帝……——爱民如子,就当被儿子靠一会儿吧……——她带他们走出伏龙山,是功臣,大明不杀有功之臣……朱榆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一个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梦,耳中隐约听到风声和引擎的声音,鼻间却是一股醉人的香气,沉郁幽雅,让她在梦境中越陷越深,仿佛来到了深宫之中,脚下是没有尽头的回廊,两边是白色薄纱,遮盖了一切景象,她在风声中加快了脚步,不断奔跑着寻找尽头,鼻间的香味越发浓郁,引领着她前进的方向。忽然,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似远似近,听不清楚内容,她跑到一扇门前,猛地推开微闭着的门扉。门后却是一座山峰,四周是仙境一般的云海,她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男子站在山峰之巅,如谪仙一般的曼妙身姿,只是看不清仙人的容颜。她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想要看清那人的面目,视线中却只有他淡色的薄唇轻启。“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朱榆大喊。那人唇角勾了勾,似乎是笑了,终于,朱榆听清楚他是在唱歌了,这样的美人美景,唱的却是——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朱榆一个哆嗦,抬起头来,终于看清对方的脸了!“朱应钦!”朱榆大喊一声。朱应钦冷冷一笑,忽地伸手推了她一把,朱榆猝不及防向后一退,登时掉入万丈悬崖!“啊——”朱榆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抬头,看到朱应钦嫌弃又愤怒的脸。朱应钦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然后冷哼一声,扭过头看向窗外。朱榆神思恍惚地看向朱应钦的肩膀,墨蓝色的衬衫上拓开了一圈深色的痕迹,朱榆摸了摸脸上的印痕,顿时明白过来了——那是她的口水!自己居然靠在朱应钦肩上睡着了还流口水!“对不起对不起!”朱榆脸上发热,急急忙忙拿出面巾纸给他擦拭肩膀上的口水。朱应钦脸色冷漠,一言不发。大巴电视正播着《最炫民族风》的MV,村民们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榆听着歌,看着朱应钦俊美的侧脸,忽地想起方才的梦,不知道朱应钦顶着这么一张古典美男的脸唱《最炫民族风》是什么感受……朱应钦不敢置信地扭头看朱榆:“你口水流我肩膀上,居然还有脸偷笑?”朱应钦对朱榆这人有了新的认识——厚颜无耻、无可救药!好不容易终于熬到进了县城,到长途车站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朱榆领着朱应钦走出车站,就想找个小餐馆打发了午饭。朱应钦站在餐馆门口,挑剔的目光扫了一眼苍蝇馆子,坚决不肯进去。“我要去那里。”朱应钦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全城最高的楼。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华联商厦,作为县城里消费最高的商场,华联商厦的人不多,冷气倒是开得很足,朱应钦走进干净敞亮的商场,心中暗自点头,觉得这才比较符合自己的身份。“你想吃什么……”朱榆有气无力地说,“三楼四楼是餐饮,这里是地图,您自己选吧。”朱榆觉得这个皇帝太有主见了,自己根本忽悠不了,平民的消费习惯完全入不了他的眼。朱应钦对简体字还能猜一猜,对那些英文字母就两眼一抹黑了,地图也看不出什么,他就对朱榆说:“上去走一走再决定。”县城的繁华虽然远远比不上大都市,但对朱应钦来说已经是大开眼界了。一路上看到三层楼高的广告牌,六车道宽的马路,各型车辆川流不息,路上不但有衣着暴露的年轻女郎,还有金发碧眼的妖人,朱应钦的世界正遭受着一场狂暴洗礼,但他由始至终神情淡定,从容不迫,仿佛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完全不像第一天进城的古代人。反而是跟他擦肩而过的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连带着朱榆都享受到了百分百回头率的待遇,让她恨不能低着头假装不认识对方。朱应钦跟着朱榆坐着观光电梯上三楼,走了一圈后挑了一间装修最高档的餐厅就座。这家餐厅卖的是西餐,菜单上最便宜的菜88,不贵,不过只有两口而已。朱应钦看了两眼菜单,对服务员说:“一样来一份。”服务员:“啥?”朱榆忙说:“不用听他的,我来点!”朱应钦不置可否地皱起眉。朱榆急急忙忙点了两份套餐就把服务员送走。“朱老板,正常人没有像你这样点菜的!”朱榆叹了口气,“点那么多,你吃得完吗?”朱应钦奇道:“为什么要吃完?”“现在提倡光盘行动,你点了吃不完浪费啊,你知道非洲还有多少孩子吃不上饭吗?”朱应钦不解:“非洲在哪里?”朱榆说:“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另一片大陆。”“哦,是蛮夷之地吧。”朱应钦恍然大悟,却又更加不解,“蛮夷之地吃不上饭,与我又有何关?又不是我大明子民。”朱榆说:“就算是在我们国内,也有很多人吃不饱啊。”朱应钦摇摇头,不以为然:“难道我少吃一口,他们便能吃饱了吗?”“话不是这么说,你朱老板钱多,也不能这么浪费。”朱榆认真道,“你饱读诗书,应该读过这句话,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你没有收入,奢靡花销靠的不是祖宗的传承,就是百姓的供奉,太祖打江山容易吗,百姓耕田不辛苦吗,你这么浪费对得起你死去的列祖列宗吗?”朱应钦被堵得哑口无言,自己习以为常的做派,竟被朱榆说得十恶不赦,偏偏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他也说不上反驳的话。半晌,他才低声说:“那句话,我没听过……”“哪句?”朱榆愣了愣,随即反应道,“哦对了,那句话是出自《朱子家训》,是明末清初的书,难怪你没听过了。”朱应钦听了精神一振:“也是我朱家的人,明末……可惜,我大明亡于异族之手。”“行了,大明都亡了几百年了,现在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了。”朱榆见上菜了,帮着张罗放好,等服务员走了,才揶揄地看着朱应钦,“西餐没吃过吧,餐具会用吗,你们皇帝吃饭要不要人喂?”朱应钦看着桌上摆放的刀叉,微微一笑:“这有何难,不过若你愿意服侍我用膳,我也不会拒绝。”“我错了,不该和你比脸皮厚。”朱榆认输。朱应钦的学习能力很强,模仿着朱榆的样子很快便学会了刀叉的用法。“味道如何?”朱榆问。朱应钦轻轻摇头:“这菜都没有煮。”朱榆笑道:“这叫沙拉,是西餐的吃法,可以生吃的。”“牛肉也没熟。”朱榆皱眉,“都是血。”朱榆说:“这是和牛,五成熟才好吃。”“这又是何物,味道怪怪的。”朱应钦好奇地指了指盘中物。朱榆说:“这是蜗牛。”朱应钦脸色发白:“呕——”猛灌了几口香槟,才把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之后的餐品他却是一口也吃不下了,看着朱榆大快朵颐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这就是外国人吃的东西?”朱榆点头。朱应钦说:“看来外国百姓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智未开,茹毛饮血。”朱榆说:“你这番天朝上国的思想倒是和你们老朱家的皇帝们很像。”朱应钦白了她一眼:“是你们老朱家。”哦,也对,她才是燕系的人。这一餐吃下来,朱应钦比较满意的只有冰激凌甜品,冰冰甜甜的口感得到朱应钦的高度赞赏,朱榆不爱吃冰,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他,朱应钦频频点头说:“我想写几个字送给这家店做牌匾……”朱榆忙阻止了他,说:“人家店名是英文名,你不会写。”朱应钦这才作罢。吃饱了饭,朱榆带朱应钦下一楼买衣服,照例是朱应钦自己看,朱榆负责买单。朱榆非常佩服朱应钦的一点,他总是有本事在一堆店里一眼找到最贵的那一家。朱榆陪着朱应钦进男装店,在他挑衣服的时候偷偷看了一下标价,随便一件上衣都三千多,在这种十八线县城居然有这种店,简直不科学!偌大的店里摆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料子摸着很舒服,不是香云纱就是桑蚕丝,款式看起来像是唐装改良,只是看着有些老气。朱应钦挑了一堆衣服进了试衣间,朱榆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等着,听到旁边两个女导购压低了声音激动地说:“好帅啊,不知道是不是明星!”“比我爱豆还帅,我要爬墙了!”另一个女导购两颊飞红,“他的头发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又顺又黑,好想摸一摸!”朱榆闭着眼假寐,假装没听到。片刻,传来试衣间门开的声音,朱榆瞧瞧睁开一只眼,眯着看向试衣间的方向,顿时呼吸一窒。朱应钦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衣,面料柔软而有光泽,有一种含而不露的贵气,款式稍显宽松,下摆被随意地塞进裤子里,与宽松的上衣相比,裤子却紧致一些,紧紧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衬得腰臀曲线波澜起伏,莫名妖娆。“先生,您穿我们家的衣服太好看了!”店长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太合身了!”朱应钦转了一圈,脸色微沉:“难看。”这种曲线毕露的衣服不符合他含蓄的审美观,感觉自己仿佛没穿一样没有安全感。“怎么会难看啊!”店长夸张地喊了一声,扭头看向呆滞的朱榆,“你看,你女朋友都看呆了!”被点到名的朱榆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收拾自己的表情,朱应钦扫了朱榆一眼,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店长微微一愣,随即心想也是,两个人一看就不配。朱榆干笑两声说:“我是他……秘书……”“不好意思我弄错了,可是这位先生这么穿确实很好看,你说是吧?”店长赞赏的目光舍不得离开朱应钦身上,“真是太有气质了。”朱榆支吾道:“是挺好看的……”时尚的完成度果然是看脸,她以为这里的衣服都很老气,谁知道朱应钦穿起来真是贵不可言。朱应钦盯着朱榆发红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这才买下这套衣服——以及旁边一排。朱榆刷卡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几万块就这么去了……接下来朱应钦又买了几双鞋,买了钱包,买了最新款的手机、电脑、平板,看着卡上的余额一点点变少,虽然花的不是她的钱,但她的心都在滴血。朱应钦的购物欲彻底被激发了,也充分得到了满足,苦的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朱榆,在她的强烈抗议下,朱应钦终于良心发现。“不然你也去买吧,看你这寒酸样,走在我身边都丢了我的脸。”朱应钦嫌弃地上下打量她两眼,“好衣服买几件,就当我赏你的。”“不用了。”朱榆闷闷地说,“我自己有钱,我的东西我自己买,不过芷嫣的东西用你的钱买好了。”朱榆给朱应钦找了家甜品店休息,把各种包装袋放下之后,给他留了些现金,自己带着卡去购物。之前朱榆买来的衣服,只有鹰扬军听话换上了,这些皇帝大臣很不配合,没有一个换的,王芷嫣倒是想试一下新衣服,可是朱榆忘了给她买内衣,她找了自己一套没穿过的内衣给王芷嫣,对方试穿了一下,红着脸蛋皱着眉头说:“穿是能穿,就是勒得胸闷。”朱榆听了才胸闷,自己的胸围居然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所以今天朱榆进城还得给王芷嫣买几套内衣,既然是朱应钦出钱,朱榆自然买了好的,除了内衣还买了一些裙子和鞋子,小姑娘总是爱漂亮的,朱应钦对王芷嫣的态度太冷淡了,典型的爱江山不爱美人,朱榆都看不下去了。等朱榆打包好东西回到甜品店,朱应钦已经吃完三份冰激凌了,而且还很遗憾地说:“这东西不能带回去真的太可惜了,你带我去买个冰箱吧……”朱榆觉得自己要是给他下载个淘宝估计他能把江山败光。“该回去了,再晚就赶不上回去的班车了!”朱榆拉着他的袖子说。“没关系,我刚听他们说可以包车回去,只要几百块。”朱应钦微笑道。“你学坏还挺快的……”朱榆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咱们打个商量,以后再来买吧。”“商量?”朱应钦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和我说。”“不然你想怎么样?你再这样,我以后不带你来了!”朱榆叉着腰,有些生气了。“没关系,我知道怎么来了。”朱应钦得意地笑了笑。她果然不该和朱应钦斗智斗勇,这些当皇帝的都一肚子坏水。“好吧好吧,我带去你买冰箱,还要一冰箱的冰激凌对不对?”朱榆认命了,垂头丧气地说。“不只要冰箱,还要看电影。”朱应钦指了指门外的巨幅海报,“他们说这部电影很好看,你带我去看看。”朱榆看了一下,是一部枪战片,讲的是海外撤侨的故事,听说火了一个月了,票房大幅度刷新历史纪录,她之前因为出事没有看过,心里也是有些好奇。这部电影适不适合朱应钦看还有待商榷,只要他看了这部电影,见识到现代热武器的威力,应该就会明白自己的复国梦有多不靠谱了。“走吧,我听他们说五点多有一场,快到时间了。”朱应钦催促道。“这么多东西,你也得让我找个地方寄存啊……”朱榆妥协了,“我们说好啊,看完电影就要回去了。”朱应钦这回答应得很爽快了。朱榆带着朱应钦到商场五楼,把一大堆东西寄存好之后,买了电影票,又买了两杯饮料和爆米花,这才带着朱应钦入场。因为电影已经上映一个多月了,所以上座率并不算高,IMAX大厅的场子坐了十几个人,朱榆带着朱应钦找了后排没人的地方刚坐下,电影就开始了。片头的工夫朱榆简单给朱应钦讲了讲第一部的故事,第一次看电影的朱应钦很快就入迷了,问题接踵而至:“这些都是真的吗?他们怎么拍出来的?那个枪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能拉拢他为我效力吗?”朱榆一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随着剧情进入高潮,战斗越来越激烈,两人的话也少了,朱榆想起朱应钦许久没说话,忍不住扭头看他,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朱榆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正好电影里光线骤亮,照亮了朱应钦的表情。——他哭了?朱榆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想要凑近看得更仔细一些,却见朱应钦忽然扭过头,两个人面面相觑,只隔着几厘米,忽明忽灭的光线里,他眼中泛着晶莹的泪意。“你哭了……”朱榆低声说。朱应钦忙回过头去,嗓音低哑:“没有。”朱榆知道他不好意思,也没有再戳穿他,而是转过头自己默默看电影。电影结束,两个人沉默着走出影院,都是眼眶发红。朱应钦心情很沉重,情绪很低落,他发现低估这个世界太多了,这完全不是自己所能理解的世界了,尤其是最后那枚导弹,炸毁了他所有的幻想。自己接受了二十一年的教育,根植于灵魂里的大明荣耀,六百年念念不忘的复国梦,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被轰炸得灰飞烟灭。朱应钦声音低沉地问:“电影里的东西都是真的?”朱榆点点头:“电影里的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朱应钦:“那些枪,那些导弹,也是真的?”朱榆:“是啊,现在的武器就是这么先进。”朱应钦抬起头,看到大厅里放着的《复仇者联盟》预告片,面如死灰:“那也是真的?”朱榆:“……”朱应钦双眼湿润,复国事小,生存事大,他现在觉得能不被外星人灭掉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原来外面的世界竟这么危险,难怪大明亡了……两个人没有吃晚饭,朱应钦没有食欲,主要是因为冰激凌吃太多了。朱榆也没有食欲,是因为爆米花吃太多了。朱榆见朱应钦兴致缺缺,忘了买冰箱的事,她也不主动再提。“那我叫车回东平村了。”朱榆说。朱应钦淡淡点头,神思不属。朱榆点开约车软件,叫了几次车,对方一听说去东平村,都忙不迭地取消订单。朱应钦见朱榆烦恼地打着电话叫不到车,开口说道:“住一晚吧,明天再回去。”朱榆摇头,“不行,你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等下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你不是能千里传音吗?”朱应钦指了指她的手机,“打个电话,我和他们说。”朱榆瞥了他一眼,纠结了片刻,还是同意住下了。她把电话打到村里,让人喊福子过来接电话。福子小心翼翼地把话筒贴到耳边,哽咽道:“陛……老板,你没事吧,怎么还没回来呢?”“我晚上在县城住下,明天再回去。”朱应钦说。等朱应钦打完电话,朱榆便另外叫了辆车,到县城最好的酒店下榻,要是挑间差的,估计他又要挑剔。到了酒店,朱榆像个跟班一样拎着一堆袋子跟在后面,朱应钦昂首阔步走进大堂,在前台扫了一眼价目表,说:“要两间总统套房。”他领悟力强,有些简体字也能看懂,阿拉伯数字也都记住了,因此一眼就知道哪间房最贵。前台看着朱应钦一身的雍容气度,还有卓尔不群的长发,心里猜测着不知是哪家阔少驾临,脸上堆满了笑容说:“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朱应钦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朱榆。已经有人推来了行李车帮朱榆收拾行李,朱榆这才得了空掏出钱包拿身份证。“您好,两个人的身份证都要哦!”前台小姐笑容甜美。朱榆愣了一下,“一间房一张身份证就可以了吧。”小县城规矩不那么严,就朱榆了解,一般一间房就算两个人住,登记一张身份证也就可以了。“是的,这位先生定了两间总统套房。”朱榆抬头一看价格,脸都黑了。“不要听他的,听我的,行政套房就可以了,一间,加床。”朱榆咬牙切齿地说。朱应钦还要反对,朱榆就沉着脸说:“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带你住小宾馆,没有身份证的人就乖一点!”朱应钦嘴唇动了动,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朱榆和朱应钦上了楼,把东西放好之后到处看了看,说:“您老娇贵,睡床吧,我睡客厅。”朱应钦对此觉得理所当然。朱榆在客厅铺好了被盖,等朱应钦洗漱好后出来,朱榆已经等得睡着了。谁知道一个男人洗澡都要洗一个多小时!朱应钦嫌弃地看了朱榆一眼,转身走进房间,过了片刻,又开门出来,帮她被子盖好。这个点对朱应钦来说是睡眠时间,但他躺在陌生的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一会儿是父皇死不瞑目的样子,一会儿是母后郁郁寡欢的脸,一会儿是臣民殷切期盼的双眼。他迷迷糊糊想起了自己六岁时,被父皇抱在膝上,面前展开的是辽阔的疆域图,父皇指点着江山,告诉他北方有苍茫草原,冬天会下起皑皑白雪,东边有浩瀚汪洋,波澜壮阔,南方却是四季如春,草木繁盛,这些都是属于大明的繁华。他们却被困在那个黑色的小点里,在地图上小得无法标记,却是他们拥有的天下。天那么大,他们的天下却那么小,本该属于他们的盛世江山,被燕贼夺去了,他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蜗居于山里,但是天不绝我,必然是要让他们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钦儿,你要多看书,看看那些本该属于你的江山,不要被这山林磨灭了大志。那些仇恨,百姓可以忘,你不能忘!”父皇紧紧抓着他稚嫩的小手,“你看这满屋子的书,都是当年的先贤们默写下的,为的是让我们后辈子孙知书识礼,不因困于山中而沦落为野人。我们身上背负着的,是六百年来无数人的期望,一定要带领我们的臣民,他们的后人走出大山,夺回天下。”六百年,够不够凿穿一座山?事实上,他们凿穿了七座山,但是山外环山,始终无法走出那片山林。朱应钦听说,当年刘伯温为了守住这批宝藏,借天地之势布下迷局,可能困住他们的,就是这迷局。如果不是朱榆向外发出求救信号,可能他终此一生也无法走出大山。可就算走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六百年,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和父亲描述的,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一个陌生的国度,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与归属感。大明已经亡了几百年了,这片天下还会认他这个主人吗?朱榆睡得很香甜,大概是这一天太累了,她连梦也没有做,直到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将她惊醒。朱应钦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朱榆身上,朱榆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脑子一片空白,她尖叫一声猛地用力将朱应钦推开,朱应钦的身体似乎绵软无力,被她用力一推就跌倒在地。“你干什么!”朱榆惊恐地看着他,双手比出防御的姿势。朱应钦脸色惨白,冷笑一声:“你叫什么,这副表情,以为我要侵犯你吗?”朱榆噎住了,总不能说她确实这么想吧。“你比我老,比我黑,比我丑,你觉得以我的品位,你哪点符合被我侵犯的条件?不,对你来说,那应该叫宠幸。”虽然朱应钦说的是实话,但朱榆更想打人了。“你大半夜的跑到我身上就是为了骂我吗?”朱榆对他怒目而视。朱应钦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说:“我腹疼,你快去请大夫!”朱榆愣了一下,“肚子疼?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去叫大夫!”朱应钦懒得废话。“都半夜两点多了,现在哪有医生愿意出诊。我带你去医院!”朱应钦疼得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直流。朱榆见他情形有些严重,果断打了120,过不多久,救护车便到了楼下。朱应钦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嘴唇都发白了,所幸医院离得近,片刻就到了急诊大楼。急诊室的王主任认得朱榆,看到是她吓了一跳:“你舅舅又出事了吗?”“不是,是我一个朋友,肚子疼得厉害,你给他看看。”王主任神情严肃地给朱应钦做了检查,手在他腹部按了几下,观察朱应钦的反应,又问了一些问题。“初步判断是急性肠胃炎,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你去给他办理住院吧。”朱榆点头答应,因为朱应钦没有身份证,就用了她的身份证登记,等她交好住院费办完手续,朱应钦已经被送到病房输液了。一个护士拿药进来,看了下朱榆,“你就是家属吧,医生确诊过了是急性肠胃炎,晚上输液消炎,观察一天。”朱榆说:“好的,麻烦你了。”护士把药交给朱榆:“按时吃药,这几天不要吃油腻荤腥和刺激性食物,太冷太热也不要吃,吃点清粥就好了。”朱榆认真听了她的嘱咐,这才把人送出去。朱榆回到朱应钦床前,他的腹疼似乎缓解了一些,但是整个人奄奄一息的,听到朱榆的脚步声走近,才懒懒抬了一下眼皮,哼唧了一下。朱榆没好气地说:“让你吃那么多冰激凌!”朱应钦嘴唇动了动,气若游丝地说:“是那块带血的牛肉有问题。”朱榆:“……”朱应钦:“还有蜗牛和生菜……”朱榆:“再顶嘴我就不管你了。”朱应钦闭上嘴,微睁着眼睛,漆黑湿润的眸子静静凝视朱榆,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僵硬着动了动,问:“你看我做什么?”“我还有句话要说,但是怕你不管我。”朱应钦垂下眼,露出一副虚弱又可怜的样子。“你说吧。”朱榆心里一软,想着他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虽然是个皇帝,其实年纪也不大,从小被人宠着,性子难免差了点,就当他是小绫忍着他一点吧。朱应钦说:“给我换间好的病房。”朱榆沉声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