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嘉返回北城就开启了疯狂加班的修罗期。沈放的新书书名,公司尊重了他本人的意愿,最终定为《白昼边界》,故事讲述缉毒警在边境执行任务时的离奇遭遇。目前稿子完成了三校和灌版,已经送审出版社,公司走了加急流程,七天下书号,封面也在历经重重坎坷后筛选出了三个版本。尤嘉胆战心惊地发给沈放过目,没等做好心理建设,他一个电话打过来哀号:“封面也太难看了吧!”搁沈放的审美,就是性冷淡风,越酷越好,可是站在公司的立场,肯定要为大众着想,难免趋于市场化。尤嘉协调无果,最后汇报曼姐,好不容易定下的封面就这样在作者的强烈排斥下整个推翻,全部重做。沈放为期大半个月的肯尼亚之行已经结束,他刚到家,就边整理行李边在群里和他们开语音会议。“不然这样吧,小嘉嘉你和设计师约个时间,找个咖啡馆,按照我的提议盯着她再做几版,有方案随时发给我。”曼姐在语音里恭敬顺从,相当捧着沈放,强势吩咐道:“那就明天吧,眼看就要下书号了,封面越快越好,尤嘉你和设计师约时间。”尤嘉欲哭无泪,回复两个字:“好的。”话音刚落,她就发现曼姐私下发了一个大红包给她,后面还跟着一串“抱抱”的表情。行吧,谁让她遇见一个这么好的老板,心里再苦也忍了。设计师老师住在三里屯附近,尤嘉和老师就近约在了一家名叫“山南”的甜品店。她申请了外出,大老远带着电脑赶过去,设计师已经到了,两人泡在甜品店一下午,把时下热销的甜品点遍,终于结合沈放的喜好和公司的要求出了三版封面。天色已暗,她稍微得到喘息,把封面逐一发给沈放,等他回复。沈放这会儿却是麻烦缠身,不知道是不是“水逆”,许久不开车的他回国后一时兴起,宠幸了自己的坐骑。他想着把从肯尼亚带回来的礼物亲自送到辞爷手上以表诚意,谁知车刚开到盛通律所楼下,拐弯时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了人。对方被突然冲出的车吓了一跳,慌忙躲闪,却不慎被身后的缓冲带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坐在地。沈放眼尖,看妹子颜值高,立刻升起几分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落下车窗询问:“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没承想女孩子看着文静贤淑,开口竟是得理不饶人,她捡起散落一地的手提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拆开后发觉紫砂壶摔得稀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拉开车门,把盒子扔在沈放身上,气势汹汹地说:“你长没长眼睛啊?开车不看路吗?”沈放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不气恼,调侃道:“看你长得乖巧,怎么说话这么凶悍野蛮啊?”说着低头翻看盒子里的紫砂壶碎片,“不就是把破壶嘛,赔你就是了。”什么破壶啊?江晚吟知道叶敬辞喜欢喝茶,特地托她爸从名家手里购来了一把紫砂壶,想着回国后送给他。不过名家制壶的时间稍稍长了些,上次去叶家做客没能带上,前几天她和陈姨打听到了叶敬辞的工作地址,思量后决定亲自送来。一来,他虽然自称有女朋友,但看叶叔叔和陈姨的态度,他们好像都不知情,这女朋友有没有还是一个问号;二来,有没有女朋友,去问问他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同事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江晚吟懒得和沈放废话,白了他一眼,从牙齿缝里溜出一句:“没品位,不识货。”这六个字不偏不倚踩到了沈放的雷区,方才因她的颜值对她产生的好感荡然无存。他立刻摔门下车,将江晚吟从头打量到脚,冷笑道:“我说,别以为穿几件奢侈品就自诩品位高端了,我去巴黎看秀的时候,你连Chloe、Celine、Graff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江晚吟要气死了,她可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吵得过这种“嘴炮”流氓,心里委屈得不行。正努力积蓄爆发力,搜肠刮肚地挖掘吵架词汇,身后忽然传来叶敬辞的声音。“你们俩怎么凑一起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办公楼门口,此时以叶敬辞为首,身后跟着三个身穿衬衫西裤的男士,他们刚从庭审现场回来,正准备去吃饭。盛通律所承接各种案件,甚至一些颇有争议的案子也来者不拒。律所按照案子的性质,将内部分为ABC组,由叶敬辞负责的B组主要负责房产与离婚案,某影后出轨被告就是由他们承接的,历时半年,叶敬辞率领麾下得力干将收集了影后被老公家暴的证据,最终官司打赢,为盛通狠赚了一笔律师费。前不久舆论还在口诛笔伐影后水性杨花,如今公开事实,发现家暴“实锤”,一时影后和她老公又上了热搜。叶敬辞一向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热搜风向如何变化也与他无关,仗打赢了最要紧的是组织内部庆功,谁知刚走出大楼,就看见沈放和江晚吟吵成一团,也是新奇。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叶敬辞无可奈何:“你们俩念幼儿园吗?”看在双方父母是朋友的情面上,他先礼貌地谢过江晚吟的好意,而后招呼沈放:“没吃饭吧?正好这帮人敲我的竹杠,一起吧。”既然邀请了沈放,他也不好忽略江晚吟,最后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去了三里屯附近的商场,众人挑来挑去,不是火锅就是烧烤,都觉得吃腻了没新意。最后还是沈放提议,附近有一家独具特色的馆子名叫“山南”,白天是一家甜品店,晚间是一家日料店,九点之后则是一家酒吧,一家店划分三个时段来经营,背后是三个不同的老板,很有特色,值得去尝尝。大家都没异议,只是他们去的时间正是用餐高峰时段,店员告知没有大桌,如果他们不介意,可以和正在用四人桌的两位客人拼一下。“不然换一家好了。”江晚吟不想和人拼桌。叶敬辞向里张望,顺着店员的手指看进去,霍然发觉那道正在用餐的背影很眼熟,他嘴角微翘,立刻决定:“不换了,就这家吧。”结束工作已近饭点,尤嘉顺势邀请设计师老师一起吃晚餐,席间还碰撞出了两个新的封面方案,她正开心地与老师碰杯,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这位小姐,方便拼个桌吗?”她蓦然回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叶敬辞眉眼含笑的视线。她没想到会和他突然偶遇,顺势看向他身后的众人,意外地发现沈放也在。还有一个熟脸,是那天特地来给叶敬辞送车钥匙的小助理。小助理也认出了她,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其他人尤嘉不认识,于是她收回视线,看向叶敬辞:“这么巧?”叶敬辞抽出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我带同事来聚餐。”“我来蹭饭。”沈放错以为尤嘉是在问他,咋咋呼呼地说,“你发我的封面我看过了,没来得及回复,我觉得第二个版本还行,不过需要再改改,书名字体怪怪的。”沈放说着在叶敬辞对面的空位置坐下来,下结论道:“我觉得这个设计师做的封面……”尤嘉机灵,听出他要说什么,在桌下狠踹了他一脚。这货斜睨了旁边的设计师一眼,反应过来,把“有点难看”咽回肚子,改口说:“挺合我心意的。”尤嘉松了口气,转而向他介绍设计师老师,这时有服务员过来,把邻桌挪过来和她们的拼在了一起。大家陆续坐下,叶敬辞依次做了简单的介绍,大家热络寒暄了一番开始点餐。原本小助理挨着老大坐,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却看见江晚吟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到了老大左手边,他似乎懂了,乖乖坐到角落围观老大这该死的魅力。江晚吟第一眼看见尤嘉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周身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初出茅庐的学生呢。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菜单,故意凑近叶敬辞,犹如彰显主权般,亲昵道:“敬辞,我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口味,你来点吧。”正在和沈放沟通封面细节的尤嘉立刻长出兔子耳朵,方才叶敬辞介绍江晚吟是“朋友”,可是看女生的表现,好像又不只是朋友,现在明白了,原来是青梅竹马。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好像尘封的醋坛子忽然倒了似的,吃什么都觉得酸。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吃醋,浮现在脸上的情绪已经被叶敬辞敏感地捕捉到。她借口去洗手间调整状态,叶敬辞也不动声色地放下餐具,起身跟上。“山南”装修精致,连洗手间都贴满了墨绿色的复古花纹瓷片,头顶灯光昏暗,尤嘉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她太自作聪明了,以为感情像香水,有开关,无论何时何地,想释放多少泵都能精准拿捏。如今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哪怕她竭力控制对叶敬辞的感情,她也已然对他产生了占有欲。身后响起“咔嚓”一声按动快门的声响,她被惊动,转身看见扰乱心绪的罪魁祸首正拿着手机,把她对着镜子发呆的一幕定格成画面。他靠在另一侧的洗手池旁,低头欣赏自己的大作:“完美。”也不知是夸他的拍照技术,还是夸她。她假装若无其事,匆匆洗过手,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叶敬辞却伸手拦住她:“别急着走,帮我个忙。”她抬头:“什么?”他用手指外面,作委屈状:“你也看见了,那是我爸妈朋友家的女儿,从小就认识,我谎称自己有女朋友了她却不信。不然这样吧,看在上回我陪你演戏的分儿上,今天你也帮我一次?”听完他的解释,尤嘉心里好受了一些,问:“你们俩是青梅竹马?”他冷漠地划清界限:“算不上。”看他一脸诚恳,她败下阵来:“需要我怎么做?”她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急促的脚步声,叶敬辞反应灵敏,一把搂住她的腰。他的力气太大,尤嘉被他逼退了几步,直到撞上身后贴满瓷砖的墙。她伸手去推叶敬辞的胸膛,反被他钳住双手,一把按压在头顶,同时他用力抵住她的小腹,两人的身体线条立刻完美契合。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尤嘉领会了他的用意:“你可没说还要牺牲色相。”叶敬辞勾唇,俯首紧贴她的耳畔:“牺牲给我,你不算亏。”他的声音低沉,气息温热,呵在尤嘉的耳朵上,让她全身仿佛触电,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江晚吟注意到尤嘉和叶敬辞都不在位置上,觉得奇怪,于是向服务员打听,一路找到这里。她的高跟鞋落地有声,很有辨识度,叶敬辞老远听见就知道是她。果然,他话音刚落,江晚吟就走了进来,恰巧看见洗手间里这一幕,立刻惊讶出声。从她的视角看过去,眼前画面更旖旎,更引人遐想。她红着脸不敢再多看一眼,只觉得一颗心霎时跌进了百尺寒潭,气得转身就走。等叶敬辞和尤嘉重新回到座席,江晚吟的脸已经黑成了炭,再没有刚才的骄矜与傲气,而是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喝烧酒。叶敬辞和尤嘉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采取了第二步计划。他先以水代酒,举杯向三位下属郑重道:“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这些阅历尚浅的毛头小子立刻谦虚地应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做的。”叶敬辞又说:“今天这顿饭从我个人账上走,一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付出,二是也想趁今天这个机会,正式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什么?!”沈放惊呼出声,环顾四周,毫不犹豫地先把尤嘉排除,而后手指重点怀疑对象,强烈抗议,“不是吧?以你的品位能看上这么肤浅的女人?你啥眼光啊?!”“不是我。”角落里的江晚吟冷漠地开口,视线不动声色地瞟向尤嘉,眼角好似要飞出刀光剑影。“不是你?”沈放还很蒙。叶敬辞一把揽过尤嘉的肩膀:“我女朋友,尤嘉。”沈放嘴里的一口寿司就这么卡在嗓子里,他抄起手边的树莓汁灌了一大口,好不容易舒服些,没等吞下去,就惊讶地囫囵问:“啊?我错过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叶敬辞拍拍他的肩,安抚道:“就最近。”下属们个个八卦脸,尤其是小助理,对尤嘉惊喜道:“那天晚上看你和老大在一起,我就在想老大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没想到我的直觉这么准,一猜即中!大嫂好!”尤嘉只好回:“你好……”她瞄了一眼叶敬辞,看他脸上那副奸计得逞的神情,莫名地有一种误上贼船的错觉。一顿饭吃得空前热闹,沈放的惊讶和江晚吟的失落很快被大家的起哄声淹没,九点过后,设计师老师看时间不早,先行告辞。店里不再加餐,服务员为所有客人递上酒水单,叶敬辞本想摆手说不用,沈放却接了过来:“你太不地道了,我让你写个序言送个U盘,你怎么还把我的人拐走了?”叶敬辞挑眉:“尤嘉一直都是我的人。”沈放莫名地吃了一口狗粮:“行行行,你的你的。”尤嘉明知这是演戏,故意做给江晚吟看的,还是很没出息地脸颊绯红,任由其他人打趣,怕自己说错话露馅,整个人兔子似的缩在叶敬辞身边。沈放却不依不饶,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编辑变嫂子的现状,崩溃道:“我出国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不行不行,你们俩该罚!”沈放是出了名的酒鬼,他毫无节制地点了酒水单,待清一色的鸡尾酒端上来,就要和叶敬辞一决高下。叶敬辞除非应酬,平日不喝酒不抽烟,这规矩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破的。沈放请不动他这尊大神,只好转战攻击尤嘉,声泪俱下地哭诉道:“我们认识三年多了吧,你说你怎么和叶敬辞在一起了呢,这以后……以后……”尤嘉看他情真意切,还以为他作为朋友有多舍不得,谁知这货开口找打:“以后我还怎么折磨你改封面啊?叶敬辞这不得揍我啊?”她哭笑不得,被他这么一闹,一口酒不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顺势就拿起桌上最小的一杯鸡尾酒,一口闷了下去,一滴没剩,喝完还把杯口翻转朝下,她诚恳道:“怎么样,够意思了吧?”她动作快,等叶敬辞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拦了。尤嘉把杯子放下,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头顶的吊灯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是不是要地震了啊?”叶敬辞无奈,回头狠狠剜了罪魁祸首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沈放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喝的那杯酒看着小巧玲珑,实际很有杀伤力,酒精度最高,就连他也不敢一口闷。他觑了一眼尤嘉,向叶敬辞贱兮兮讨饶:“她自己喝的,不能全怪我。”叶敬辞真的很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没等付诸行动,盯着天花板吊灯的尤嘉忽然凑了过来。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微眯着,橘色眼影在店里灯光的映衬下格外闪耀,在认清叶敬辞之后,她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脸,像小朋友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兴奋道:“咦?真的是叶敬辞?你怎么在这儿啊?”叶敬辞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想了想,打开手机摄像机,把她这副只有三岁智商的模样拍了下来。视频里,他故意诱导她:“我是谁?”“叶敬辞。”“叶敬辞是谁?”她摇头。他不怀好意地教她说话:“叶敬辞是我男朋友。”她鹦鹉学舌:“叶敬辞是你男朋友。”“不对,是我,叶敬辞是我男朋友。”“叶敬辞是我男朋友。”“对,乖。”视频录到中途,有服务生招呼他们要打烊了,前来问询:“请问哪位跟我来前台结一下账?”叶敬辞下颌轻扬,将服务生的视线引向沈放:“他。”沈放猝不及防:“不是,啥情况……你不是说今儿吃饭从你个人账上走吗?”精明如叶敬辞,算得清清楚楚:“饭,我结过了;酒,算你的。”沈放无法反驳。这一桌酒都是他点的,他自知逃不过,被迫打开支付宝付钱。尤嘉听到动静却伸手挡住了他的二维码,摇头如拨浪鼓,让在场众人满脸问号。等她摇够了,终于停下,打了个酒足饭饱的嗝,手指叶敬辞:“听说他特别有钱,宰他!”叶敬辞失语。其他人哄笑道:“哈哈哈哈哈!!”大家很不给面子地险些笑岔气。尤其是沈放,他不客气地收回手机,将结账的资格拱手相让。“既然嫂子这么大方,我就不逞英雄了。”叶敬辞哭笑不得,回头看歪靠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尤嘉:“你个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醉得找不到北的尤嘉还在傻笑:“嘿嘿,不用谢。”作为唯一没喝酒的人,叶敬辞担负起送大家回家的重任。小助理和另外两位同事好说,他们没喝多少,一起打车走了。沈放不能开车,江晚吟是女生,尤嘉醉成那样就更不用说了。沈放看时间太晚,决定在周围随便找一家酒店住下,让叶敬辞送两个女生,不然一个个送完都到后半夜了。叶敬辞念他还算有点良心,把他扔在了路边的五星级酒店门口,扬长而去。沈放下车后,车厢立刻变得安静,副驾驶位上的尤嘉睡得很沉,江晚吟独自坐在后排,一句话也没有。她的性格还算平易近人,用餐时和叶敬辞的那帮属下三言两语就混熟了,如果不是知晓他和尤嘉“恋爱”也不会变成低气压,饭局后半程借口去洗手间那么久。他的目的即是让江晚吟死心,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的天性亦不擅长安慰人,并不打算和她聊情感话题,只是口吻淡淡地问:“你现在住哪里?”江晚吟如梦初醒,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你上次说准备和女朋友同居,就是她吗?”“嗯。”“哦,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诓我的。”短暂的沉默过后,叶敬辞又问了一遍:“地址?”“算了。”江晚吟扣动车门锁,“太远了,我打车回去吧。”叶敬辞看她下车后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掉头向北五环开去,准备送尤嘉回家。只是没等开过第一个十字路口,他就发现方才那辆出租车缀在身后,不用想也知道,江晚吟不见黄河心不死,非要亲眼所见才罢休。叶敬辞无奈,转弯把车开进了加油站。从加油站离开,他改了主意,调头向通州区行驶,直到车进了自家小区,后面那辆出租车才被拦截在外。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叶敬辞像经历了一场战役,浑身疲惫。他家是跃层复式,上下层加起来一百多平,单层空间不大,楼上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他把尤嘉安置进主卧,准备去洗手间洗了澡就睡,前脚刚迈出房间,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他回头一看,一米八的大床,她竟然能从那上面滚下来,他也是有些无法理解。好不容易把她抱上床重新安顿好,洗澡的工夫,再回来时她又睡得四仰八叉,头搭在床沿最外面,眼看就要栽下去,枕头更是被她一脚踹到了床下。叶敬辞扶额,转身回到客厅,在存放工具的抽屉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一抬头,视线落在门前衣架上,那里挂着一条他日常佩戴的领带。行吧,凑合用吧。他把领带拿下来,重新回到卧室,把枕头和睡得黑甜的尤嘉复归原位,见她老实不了一分钟,又要释放天性,他干脆用领带缠上她的手腕,把她和床头栏杆拴在了一起。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绳结,确保无误。睡着的人却因为口渴慢慢睁开眼睛,半醉半醒认出了他。“叶敬辞?”他被这声吓到,借着客厅投射进来的光束,和尤嘉四目相对。而他此时此刻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上半身赤裸,身上只穿一条睡裤,手里还拿着一条用来捆绑的……领带?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容易被误会,一万句解释就在嘴边,尤嘉的下一句却是:“我渴。”“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身酒气的尤嘉趁他不备,用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猝不及防之际,吻住了他的唇。他的嘴唇丰满水润,尝起来微微凉,像咬了一口汁甜肉美的草莓。叶敬辞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嘉已经把他放开,再次睡着了。睡梦中,她舔舐唇角,心满意足道:“好解渴哦。”叶敬辞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他被尤嘉撩得浑身难受,又无可奈何,最后忍了又忍,又去冲了个凉水澡,才终于去次卧睡下。他当然没睡好,清早被六点钟的闹铃准时叫醒,进房间看尤嘉睡得沉,他蹑手蹑脚地松开了束缚她的领带,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有每天早晨跑步的习惯,今天他没出门,换了速干衣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而后打开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顾忌尤嘉在睡觉,他又从书房里翻出了蓝牙耳机,边听早间新闻边准备早餐。尤嘉因为宿醉头痛欲裂,原本还可以睡更久,却在迷蒙之际挨了一记惨无人道的无影脚。罪魁祸首身手矫捷,借着她的脑门当踏板,一步飞上床头柜,“喵呜”一声,宣告此次“践踏”人类的胜利。她睁开眼睛,没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就听手机一阵狂响。她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季萤一早发现不对劲,立刻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危。尤嘉头昏脑涨地坐起来,摸到手机,蓦然和床头柜上灰白相间的猫主子四目相对。“喂?”季萤见她不说话,威胁道,“坦白从宽,不然你今天也别回家了。”尤嘉这才环顾四周,看见书架上都是法律类专业书籍,猜到自己在叶敬辞的家。她不敢实话实说,撒谎说和曼姐去应酬,结束太晚直接去曼姐家住了一宿。季萤八卦嗅觉灵敏,并不信,尤嘉拿她没办法,借口着急上班火速挂了电话。叶敬辞家里的陈设摆件仿佛都写了他的名字,一眼看去就觉得会是他喜欢的东西。窗帘是素雅的棉麻灰,台灯是简约的木质底座,书架上有一只泥塑的Q版法官形象的书立,戴银边眼镜,一脸学究气,简直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浴室也一样,剃须刀和牙刷都是手动款,和他一样“老派正经”。就连趴在飘窗上晒太阳的灰猫都和她见过的其他猫不一样。它的毛色亮丽,四爪、颈间和嘴边有一圈毛茸茸的白毛,看起来非常对称端庄,趴在那里的姿态也相当婀娜,人家是美人鱼,它是美猫鱼,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叶敬辞教过礼仪。尤嘉把自己收拾干净,下楼恰好看见叶敬辞站在厨房灶前,正用小砂锅往两只玻璃杯里倒热牛奶。叶敬辞转身,看见她,笑着说:“醒了?”他把耳机摘下,招呼她,“吃早餐。”尤嘉乖顺地走到餐桌前:“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昨天我好像喝断片了。”叶敬辞抬眼:“什么都不记得了?”尤嘉仔细回想片刻,脑中一片空白。叶敬辞心里一阵苦笑,得,被她宰了一顿酒,又强吻了一次,合着她忘得一干二净,他想找人负责都不知从何说起。身为一名常年独居的男士,叶敬辞深得厨艺APP真传,做出来的早餐像模像样,连一向早晨胃口不好的尤嘉都吃到空盘。他却谦虚地说:“我不太会做饭。”灰猫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饭香,从楼上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下来,叶敬辞瞧见它,从橱柜里抓出一把猫粮放进它的专属餐盘。“你养的猫?”“嗯,以前是只小流浪猫,冬天躲在我车底下,如果那天没多看一眼底盘,它就小命不保了。”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猫的头,灰猫立刻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看起来十分享受。尤嘉觉得猫猫好乖哦,问:“它叫什么名字?”“胜诉。”呃……她怀疑叶敬辞把它带回家的动机不纯,他是想让人家当吉祥物吧。她忍不住抬头打量他,即便如今他已经长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也依然还能透过他温柔的眼眸,看见他曾经的少年身影。有谁会相信,这个视情书如验算纸的学霸叶敬辞,纵然在题海里战无不胜,在喜欢的少女面前却小心翼翼。少女曾经自卑胆怯,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不过是一腔热血,和不甘向命运俯首称臣的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在他眼里却光芒万丈。她何其有幸,在晦暗无光的十八岁,被叶敬辞喜欢,哪怕她迟了十年才知道他的视线曾为她停过。他像时光尽头的宝物,尤嘉庆幸自己还算优秀,勉强配得上他的期待和喜欢。吃完饭,叶敬辞顺路送尤嘉上班。尤嘉没有换洗衣服,一身酒气,临走前她对着门前的穿衣镜闻了闻,很是糜烂腐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会儿去公司,小芸会是怎样八卦的表情。叶敬辞倚靠在门框上,看她一脸嫌恶,好笑道:“我可以把衣服借给你。”“你的衣服我能穿吗?”她非常怀疑。叶敬辞走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崭新的T恤:“买小了,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大,不过oversize(超大尺码,指一种穿衣风格)也不错。”尤嘉接过来,钻进卫生间试了试,牛仔裤配白T恤,还可以,她顺手把散落披肩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元气少女。早高峰进三环必定堵车,还好他们出发早,一路走走停停时间也充裕。距离前面还有两百米就是公司大楼,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尤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担心这样下去叶敬辞会迟到,让他靠边停下就好。叶敬辞刚停稳,她的手机突然响铃不止,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出来接听,小芸的声音在耳边乍响,很是焦急:“嘉嘉,你什么时候到公司啊?出事了!”尚阅是弹性坐班制度,早九点到十点之间打卡都可以。小芸住得近,一向来得早,八点五十就到公司了,这个时间行政前台还没上班,她刚出电梯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公司是玻璃门,员工刷脸上班,上下班高峰人流量大,大门通常开着,方便大家进出,也因此偶尔会混进去一两个卖保险或者办卡的推销员,只不过没等推销成功,他们就会被员工举报,被行政人员“请”出去。而今天,俨然不是混进来几个推销员这么简单。尚阅大门上赫然被人泼了红色的油漆,一片狼藉,前台背景墙也未能幸免,被人用油漆书写着“尤嘉,勾引别人男朋友,下贱无耻!”的硕大字样。已经有陆续抵达公司的同事议论纷纷了,公司内部群里也讨论得热火朝天,小芸在公司和尤嘉素来要好,深知尤嘉的人品作风,匆匆奔向工位想看看尤嘉来了没有,却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尤嘉的工位上。女人妆容精致,服装性感,一身橘红色艳丽长发,看起来就不好惹。小芸走近才发现尤嘉的电脑屏幕也被泼了油漆,放在工位上的书无一幸免,全部遭此毒手。看见终于来人了,女人摘下墨镜,仔细辨认小芸,发觉不是自己找的人,又把墨镜重新戴上。小芸皱眉走近:“你谁啊?”“没你的事,我等尤嘉。”小芸瞥了一眼她脚边的油漆桶:“等人前台等,用不着来办公区。”墨镜女嗤笑一声,把跷起的腿放下,“不慎”踢翻了脚边的油漆桶,油漆流淌出来,也染脏了小芸座椅下的那一片区域。“劝你一句,不该管的别管,免得惹祸上身。”小芸跟这位神经病说不通,愤而去找行政人员和大厦保安,顺便给尤嘉打了电话。等尤嘉赶到公司,前台油漆已经干了,办公区大部分同事也都到了,大家看似注视电脑屏幕专心致志地办公,实际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办公也不忘“吃瓜”。那个墨镜女正坐在她的工位上手持镜子补妆,行政同事劝她离开,她一动不动。保安都是身形强健的大叔,只要靠近她,她就拿起手机要打110,告保安骚扰,十分厚颜无耻。尤嘉觉得奇怪,她根本不认识对方,更谈不上勾引她男朋友了。她走向惨不忍睹的工位, 墨镜女终于摘下眼镜,浓重的眼妆把她的眼睛衬得分外大,她冷笑一声,起身:“哟,我还以为你听到风声,不敢来了呢。”尤嘉皱眉:“你好,这位小姐,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认识……”“你”字还没说出口,墨镜女抄起脚边的油漆桶不由分说地向尤嘉泼去,周围的同事闻声而起,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尤嘉出门前向叶敬辞借穿的白T恤彻底沦为红T恤,本来还怕小芸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调侃她昨夜去向,如今酒味全被油漆味遮掩,倒帮她解决了不少问题。她一身狼狈,定了定神。墨镜女说:“我想我应该没认错人,那天余铭涵下车和你打招呼的时候,我就在车上。”余铭涵?她?尤嘉好像懂了。墨镜女又说:“我和他交往快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本来说好了今年拍婚纱照准备结婚的,连时间都约好了,偏偏你出现了,他推三阻四,把时间一推再推,这应该不是巧合吧?”尤嘉看墨镜女咄咄逼人的样子,终于记起来了,眼前这位,就是那年圣诞节和余铭涵拍亲密合照上传微博的小网红。尤嘉在心里把余铭涵骂了个遍。这个挨千刀的,他谈恋爱不专一,为什么拉她来背锅,她招谁惹谁了?尤嘉笑:“你确定你们感情很好?”墨镜女一时无言。尤嘉趁势抢占上风,伶牙俐齿地开火:“你说你们交往快两年了,那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前年圣诞节吧。那你知道那天他参加酒会,喝多了,是我把他送到酒店的吗?他让我留下,我没同意。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走后他联系了你,你们是不是度过了一个浪漫的夜晚?你还为此志得意满地发了微博?你说你们交往两年,那是从朋友走到恋人,还是床伴上位?我和余铭涵可是高中就认识了,如果那天我留下,你以为还有你什么事?”墨镜女脸色很难看,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尤嘉虽然被泼了一身油漆,却字字铿锵,她扫视了一圈默默“吃瓜”的同事,“我这人行得正坐得端,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让我背锅。”她对墨镜女说:“如果我是你,会先掌握充足的证据再来找事。空口无凭就往别人身上安罪名,怕不是把我的同事都当成傻子,谁信你谁是智障。”墨镜女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没想到这次碰到了对手,本来嚣张的气焰被人打击殆尽,很没面子。再留下去简直自取其辱,她愤而扔下一句“走着瞧”,转身走了。尤嘉平日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人若犯我……那就不好说了。方才她和墨镜女对峙时,负责办公区清洁的保洁阿姨也在旁边看着,因办公区都是一条条由工位分割而成的狭窄通道,墨镜女抽了把椅子霸占了整条路,谁也过不去,保洁阿姨无奈,只好拎着拖布和涮水桶等在一旁。墨镜女前脚刚走,尤嘉转身就拎起保洁阿姨身边的涮水桶,大步流星朝女人走去。同事们谁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一旁的小芸也没反应过来,只听“哗啦”一声,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墨镜女被污水从头淋到脚,变成了落汤鸡。桶里的水已经涮过几轮拖布了,有多脏显而易见。尤嘉解了气,把水桶扔在地上:“我们扯平了。”曼姐身为总编,有上班不打卡的特权,今天她来晚了些,刚抵达办公区就看见这一幕,险些惊叫出声。没等她三魂六魄归位,就见墨镜女猛然转身冲向尤嘉,张牙舞爪地要和她拼了似的。曼姐毕竟偏心自己人,虽然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下意识地招呼保安:“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拦住啊!”保安们也看傻眼了,到底晚了一步,尤嘉眼睁睁看着墨镜女一巴掌就要扇过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是巴掌迟迟没有落下,等她睁开眼睛,却看见叶敬辞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他一把攫住墨镜女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她的反抗能力,三两下就把她扭送到了保安手里。尤嘉惊讶:“你不是走了吗?”“幸好没走。”叶敬辞玩味地看着她,“不然就错过了这场好戏。”分别时他注意到了她接听电话时的神情,猜测可能有事,他不放心,在楼下兜了好几圈才找到停车位,然后专程上楼瞧一眼。“放开我!”墨镜女一脸不忿,打断两人,冲尤嘉冷哼道,“我说你怎么对余铭涵这么不屑一顾,原来是攀上更优质的男人了啊。”叶敬辞觉得耳边聒噪,向她严肃警告:“老实点,你现在涉嫌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知不知道?扰乱企业秩序,致使工作不能正常进行,情节严重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再废话我就报警了。”说完手指办公区天花板四角的监控,“证据充足。”墨镜女理亏闭嘴,被保安带走。办公区恢复了安静,然而一地鸡毛的烂摊子没人收拾。叶敬辞掏出手机打给小助理:“上次我们组给楚晨保洁公司代理房屋租赁合同纠纷,你是不是加了他们老板的微信?你联系一下,把他电话发我手机上。”他办事高效,不出二十分钟就有上门清理的专业保洁到位,随后把尚阅前台和办公区清理得焕然一新,一点油漆污渍都没有。一早上闹得鸡飞狗跳,尤嘉被曼姐叫进办公室了解情况,叶敬辞给保洁人员付过钱,就坐在她的工位上等她。身边坐着一个大帅哥,小芸可没心思工作,主动搭讪:“这位帅哥,我们又见面了哦,我记得你上次也是来公司找尤嘉,你们俩是……”她伸出两根食指并排放在一起,眉飞色舞地探听八卦。“还不是。”叶敬辞澄清,“她还没答应我。”“哦。”小芸促狭地拖长音,双手托着下巴花痴道,“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嘉嘉的桃花运真是不来则已,一来惊人,好羡慕哦。有你这样的帅哥英雄救美,被泼油漆也值啊!”叶敬辞无语。办公室里,尤嘉正和曼姐解释这场闹剧的始末。曼姐了解尤嘉,这是她亲自面试招进来的人,相处这么久对彼此都有所了解,弄清楚墨镜女为何来闹事也觉得尤嘉无辜,又看她浑身都是油漆,想来也不适合留在公司,于是做主说:“你也是够倒霉的,算了,今天特批你在家办公吧,回去好好洗个澡,别多想。”“谢谢曼姐。”尤嘉道谢,抬头看曼姐眼睛红肿,俨然哭过。她从入行以来就跟着曼姐,被她一手带出山独当一面,深知她性格强势,她保持着做下属的默契,没有多嘴过问,只是好心劝道,“你也是啊,保重身体,我看你最近瘦了好多。”或许是强撑太久,突然听到一句贴心的关切,曼姐鼻尖酸涩,忽然拿手掩面,起身去拿桌角的抽纸巾,尤嘉看到一向要强的曼姐忽然掉眼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把本来放在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你没事吧?”她有些担心。“没事。”曼姐强颜欢笑道,“就是最近忙着离婚,心情不太好。”六月是一年之中尤嘉最喜欢的月份,和煦的风,飘浮的云,午时的晴空万里,还有骄阳下扑面而来的热浪,都是令人痛并快乐着的,专属于这个季节赐予的礼物。叶敬辞再次心甘情愿地担任了她的专职司机。已经错过了早高峰时段,路上车辆不多,他一边耐心地等待红绿灯,一边调到了常听的电台频道,节目刚好在放杨千嬅的歌。他随口问:“你喜欢杨千嬅吗?”却没听到回答,扭头一看,尤嘉正靠在车窗一侧,心事重重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办公室离开后,她就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都是曼姐要离婚的消息。她对曼姐的家事不太了解,只知道曼姐是和初恋长跑十年步入婚姻殿堂,如今有一个四岁多的儿子。或许是最近准备离婚,让曼姐的情绪崩溃,方才在办公室,她难得一见地示弱,呜咽着,把尤嘉当作倾听者来诉说。曼姐说她身上携带遗传疾病,但不影响日常生活,如果不告诉别人,谁也看不出异常。结婚前她犹豫过要不要告诉另一半,最后还是没能战胜心里的恐惧,选择了不说。骑虎难下,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既然当初没说,日后更不能坦白。只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儿子遗传了她的病,并且严重到影响了心智发育,老公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他说是我欺骗他,一定要离婚。”曼姐苦笑,“他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欺骗他?还不是因为怕失去他。”曼姐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尤嘉心上。世俗男女,多逃不过爱恨嗔痴,只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凡事都遵循一个过犹不及,越怕失去,越要用谎言堆砌一座华美的城池,殊不知那城墙如梦似幻,脆如琉璃,根本禁不起推敲。可是总有人明知故犯,妈妈如此,曼姐亦是。那么,她呢?念及此处,她忽然转过头来,却仓皇撞上叶敬辞投递过来的目光。看她闷闷不乐,叶敬辞担忧地问:“有心事?”尤嘉被问住,他们刚经过安定门,前面不远处即是红墙金瓦的雍和宫,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刹那,思虑已久的事莫名地在这一刻有了答案。趁着这份冲动,她没再犹豫,鼓起勇气说:“那天你问我的事,我想好了。”叶敬辞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不由得减慢车速:“哦?所以我是否有机会成为你的男朋友呢?”“这事我说了好像不算,决定权在你手里。”尤嘉笑道。她比预想的要平静,双手紧攥背包链条,深呼吸说:“有件事,我觉得你需要知道,你如果能接受,我就答应你,我们在一起试试。你如果接受不了,我们就到此为止,连朋友也不要做了吧。”为了安全起见,叶敬辞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工作日景区附近没什么人,隔着车窗,隐约能听见从路边饰品店音箱里传来的渺渺佛音。他问:“什么事被你说得这么严重?”尤嘉道:“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