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发作, 中蛊之人便再也没有自己的意志。 扶灵的一举一动,全都写满了对九嘤的痴迷爱意。 围观弟子皆惊诧不已。 细想玄修和晖明二人的阴沉脸色,以及扶灵刚刚那几句话, 众人心中才算了然—— 大师姐和小师妹互相爱慕, 不料却被宗主发现,宗主不仅不让她们在一起,还要抓她们回去治病。 凡间戏本子中最常见的“无情客棒打鸳鸯, 痴情人永隔天涯”的桥段, 竟在宗里上演了。 玄修一向开明豁达, 而晖明更是出了名的慈善和蔼。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只是因为九嘤和扶灵相爱, 便贸然断定她们有病,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 便是向来最成熟稳重的春盻,都觉得此举过于刻板不公。 空气异常安静,静谧中又带着几丝压抑凝重。 所有弟子的目光, 不知不觉全都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师姐。 玄修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时能让扶灵听话的, 也只有九嘤一人。 不需给出任何暗示,九嘤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微微垂下头, 视线落在怀中少女面上,只不过一眼, 胸口便又闷又痛。 中了蛊的扶灵,和前世的自己何其相似。 虽无数次想回到过去,杀死曾经的自己,可真正到了亲眼看着自己中蛊失魂的那一刻, 她内心还是不可自拔的陷入痛苦之中—— 她已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现在的扶灵。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扶灵亦是如此。 心上人的沉默让她心慌, 似是想要寻求认同和安慰,她微仰起头,双眸中夹杂着强烈爱意倾慕,直勾勾的便朝九嘤望去。 “师姐——” 轻灵盈耳的一声呼唤,终于让九嘤从痛楚中清醒。 她轻轻抬眸,二人视线正好在半空中相遇。 一道尽是苦涩,另一道却只有甜蜜。 被这样充满爱意期盼的目光看着,九嘤只想逃避。 但她无法逃避。 不知何时,她已将扶灵的手从腰间松开,牵在了自己手中。 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二人藏在袖中牵着的两只手,已是十指相扣的模样。 这般亲密动作,分明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 九嘤只想安抚扶灵情绪,让人乖乖回去喝药,并未考虑太多。 她哪里知道,她这番举动,已彻底坐实众人心中二人互相爱慕的猜测。 偌大后山,听不见一丝声音。 直到扶灵肯从自己怀里出来,她才诱哄一般的开了口, “玄修宗主并未逼我什么,你不必如此担忧害怕,他让你吃药,只是为你着想,你不该用那般语气同他说话。” 如此温柔耐心的语气,是扶灵从未听过的。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已大致摸清了九嘤的脾性。 她心中清楚知道,九嘤不喜欢她娇纵的性格,也不止一次说过她不懂事。 来不及思考这番话的含义,她就咬了咬下唇,一脸怯色地轻声开口, “师姐生气了吗?” 终究还是怕心上人讨厌自己。 九嘤眼神晦涩,心间浮起各种情绪,好半天过去才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气,但我希望你能向宗主道歉,然后随他一起回去。” 只要是她的话,扶灵永远都无法拒绝。 即便心中万般不愿意,扶灵还是乖巧的点头答应。 二人的手正紧紧牵着,她有些舍不得放开。 转身朝玄修走去之前,她轻轻踮起脚尖,将唇送到九嘤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师姐是喜欢我的,对吗?” 那么卑微又小心翼翼的语气。 轻易刺痛九嘤的心。 再张唇时,口中竟全是苦涩。 该怎样回答才算正确? 她不知道。 这一刻,竟是心间的痛与恨让她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不能对这样的扶灵说“不”。 九嘤微微勾唇,面上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容,许久过后,才轻轻点头,温柔的应了声, “是,我喜欢你。” *** 施蛊的过程很顺利。 不到半个时辰,晖明长老就提着药盒从扶灵房间离开。 九嘤在角落里等了很久,一见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宗内其他长老都在屋里守着,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晖明只当九嘤也在担心扶灵,便主动了开口安慰了两句, “忘情蛊已成功种下,待灵灵清醒,便可恢复正常了。” “不过这法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也不知可以坚持多久。” 明明是想说些好话,结束的时候,晖明长老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九嘤知晓他在担忧什么,面色也跟着变了变—— 忘情蛊一旦种下,不止可以用来压制情蛊,更重要的是,它会淡化中蛊者的爱欲。 这也就意味着—— 扶灵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白首同心蛊控制她爱上不该爱的人。 忘情蛊让她失去爱人的能力。 可怜又可悲。 又有谁曾想过,扶灵她—— 也不过只是一个刚过十五岁生日的小姑娘而已。 九嘤心口生疼。 心疼前世的自己,也心疼这一世的扶灵。 但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从四面八方朝九嘤逼近。 即便是前世被囚禁在冰湖的那段时间,她也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绝望之感。 直至快要被那虚幻潮水溺毙,她才轻轻张唇,喃喃的道出一句话, “倘若有一日,忘情蛊失了效,同心蛊也解不开,那我—— 便用一生来赔偿她好了。” 无关爱情,也无关责任。 仅仅是因为九嘤自己也曾体会过这种被/操控的痛,所以才不愿这一世的扶灵,再经历一次她所经历过的。 这句话太过沉重。 晖明长老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你无须如此自责,这事不能怪在你身上,生辰会那日,若非你将司家大公子拦住,恐怕灵灵的痴迷对象便是他了。” “这事想来也奇怪,一般来说,谁将蛊心交给中蛊者,谁便是中蛊者的痴迷对象,只不过你明明是女子,同心蛊应当不会生效的。” 晖明长老这个问题,九嘤早就想过。 其中原因,显而易见—— 她不是人,而是龙灵,蛊术中的某些约束,对她是没有作用的。 这缘由自然是说不得的。 九嘤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话题一转,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小师妹中蛊还不到一月,为何反应会如此强烈?同心蛊虽然厉害,但也需要时间才能发挥出效果,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对我、对我——” 后面的话,九嘤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回想前世,她虽在蛊虫控制下爱上司祺,但前期她却从未像扶灵这般热切而大胆的表达过爱意。 她对司祺,更像是细水长流,厚积薄发的爱。 从一点一滴,经由时间积累,最终汇聚成山河大海。 而扶灵对她,从一开始就热情主动,就像深海中翻腾的浪花,来势汹涌又急切猛烈。 晖明长老闻言不禁凝神思索,片刻后才给出答案, “世人皆知同心蛊厉害,却不知它究竟厉害在何处—— 表面上看,中蛊者的七情六欲皆被蛊虫控制,可实际上,真正操控中蛊者行为的,是中蛊者爱慕之人,爱慕者对中蛊者无论是好还是差,都会让中蛊者心中爱意翻倍,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中蛊者保持爱欲的平衡。” 九嘤对白首同心蛊并不了解,此时听见这番解释,面上愕然不已。 联想前世司祺对自己的态度,接下来的话甚至不用晖明长老明说,她便已经猜了出来, “面对中蛊者,爱慕者不能表现出一丝爱,也不能表现出一丝恨,永远都要用最冷淡的态度对待,才会让中蛊者患得患失,以为自己真的陷入了爱情中。” 直至这时,她才知道前世的司祺,是如何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惊讶于九嘤居然全部说对,晖明长老竟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反应过来后他连连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不错。” “我想,或许正因为你对灵灵的态度前后有所不同,才加快了情蛊发作。” 九嘤抿抿唇,未曾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心中那一片滔天的杀意与恨意。 她的心就像被烈火反复灼烧,又涨又麻,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一阵浓郁的血腥之气—— 此生,她必将亲手杀掉司祺。 这是她给自己的承诺,也是她给扶灵的承诺。 但要杀司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没有强大的实力,恐怕连司家大门都进不去。 想到自己如今修为尽失,九嘤面上又冷了一些,思虑过后,才终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小师妹何时清醒?” 晖明长老只当她是担心扶灵,未曾多想就直接开口应答, “不出意外,应当是明日这个时候。” 九嘤闻言沉声不语,心中却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 “那我今夜便回梅湖岛。” 这决定太过突然,连晖明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他才出言挽留, “明日灵灵清醒,便不会记得中蛊后发生的事,你与她的关系亦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又何必急着离开?”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但九嘤却只是摇摇头。 急着恢复修为是一回事,但真正让她想要逃离的原因,是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清醒后的扶灵。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已下定决心,这件事便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晖明长老见劝不动,只得把希望放在扶悦身上,想着她能将徒弟留下。 正是分神之际,九嘤却再次开口,将他思绪重新唤回。 “中蛊后的记忆,小师妹是否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记忆消失,是因为同心蛊被压制,倘若有一天忘情蛊失效,这记忆也就回来了。 晖明长老思索片刻,将各种结果全都考量一遍,方才将答案总结为一句话, “只有一种方法,能让她恢复这段记忆,那就是—— 发自真心的爱上一个人。” 中了忘情蛊的人,极难对人产生爱意。 倘若有人能这种情况下找到真爱,就代表她心中之爱突破了蛊术的桎梏。 这也正是世间最强烈的两种情感之一。 能够解开白首同心蛊的—— 极致的爱。 *** 九嘤决意回岛,扶悦亦是拦不住。 扶灵还未苏醒,作为姑姑,她自是无法离开。 九嘤理解她的心情,只让她安心留下,当夜便一个人悄悄离开了清竹宗。 扶灵是在第二日下午醒过来的。 和晖明长老猜测的一样,对于中蛊之后发生的一切,她已全部忘记。 她所有的记忆,全都停留在生辰会那日清晨,停留在九嘤那句冰冷又无情的威胁上—— 再哭,现在便杀了你。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她依旧心有余悸。 扶灵睁眼时还有些恍惚,扶悦、玄修等人全都围在她床前,皆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起自己平白被那冷冰冰的九嘤师姐诬陷说生了热病,还因此错过了期待已久的生辰会,心头便又气又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全都等着她开口。 空气安静的竟有些凝重了。 扶灵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半刻过后,才气呼呼的朝扶悦开了口。 语气中,全是委屈。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情蛊已被压制,她清醒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竟还与九嘤有关—— “姑姑,大师姐又欺负我!” ※※※※※※※※※※※※※※※※※※※※ 扶灵灵:我清竹宗一霸又回来啦 这辈子用爱解蛊,失去的记忆也会恢复的 【下次更新就是周一晚上啦,至少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