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光也不执意相陪,道了声:如此,小僧失礼了。便退下了。 汉王在大雄宝殿前站了一会儿,她心中有烦扰,佛祖跟前,自是有心愿可许。她点了香,虔诚地拜了三拜,求的是阿瑶此生平安无事,安乐顺遂。 上了香,她就带了两名侍从,往寺后走去。 寺后有一片梅花林,这个时节,梅花尚未盛放,自是看不得。天黑了寺中派了人来提灯,一路为汉王照亮。 汉王心不在焉,并未入林,只站在林外看。她心中乱,不敢回家,怕王妃看出她的心事来,方信马由缰,胡乱地走,这时她已察觉时候不早,再不回府,阿瑶要担心的,欲向寺中辞去。 正要转身,便见一旁亭中走出一老僧来。 老僧身披袈裟,宝相庄严,岁数比法光更高,jīng神却极矍铄。汉王认出这是此间方丈,法如大师,便止了步。 法如大师,年过百岁,乃是得道高僧,京中人人敬仰。汉王略显局促,倒也不瑟缩,待法如欲弯身行礼,她抬袖一托,认真道:高僧不必多礼。 法如见过这位殿下一回,上次是在君檀越身旁,殿下跟着君檀越,甚是依恋乖巧,眼下只她一人,看过去仍是温和有礼,但又多了些主见,不至于惊惶无措。 汉王终归是长大了,她爱慕着王妃,王妃面前,便像个乖巧柔软的孩子,喜欢蹭蹭她,喜欢要她抱抱,喜欢要她摸摸,喜欢她的目光注视她,但在旁人面前,又怎能始终稚气。 兼之她不善言辞,便gān脆少有开口的时候,更显得沉默稳重。 法如侧身相邀:敝寺茶水粗陋,望殿下不吝赏光。 汉王心念一动,法如大师乃是高僧,常人不知之事,他兴许知晓。便也作势道:请。 亭中已置茶水糕点,皆是素食,样式却jīng巧细致。汉王在席上坐下,理了理衣袍,脊背挺直,目光平和,望着法如道:高僧得道之人,想来能窥得常人不可见之玄机。 法如幼时得君檀越点化,方能参透佛法,修得佛缘,此后八十年不见,亦一直不曾忘记。方才听闻法光禀报,汉王殿下心事重重,仿佛有所困惑,他想到君檀越做了汉王妃,恐与她有关,方特来此处相候,欲尽绵薄之力,为汉王解惑。 听汉王说得直白,法如也不相瞒:贫僧浅薄,于大道只窥得少许边缘,若说玄机,是万万不敢当的。 汉王沉默一阵,转头望向那无尽夜色,黑黢黢的夜色如幕布展开,空中星辰闪耀,静谧之中,又显尘世喧嚣。 汉王深吸了口气,问道:高僧可知,这世上可有轮回? 法如一怔,随即合眼,长叹一声佛号:六道轮回,自是有的,谁也躲不过。 汉王一听谁也躲不过,便想问修道千年的大妖也躲不过?但一想到不能泄露王妃身份,便忍下了,只问:高僧见多识广,可有听闻来世再续前生缘的? 法如摇了摇头:人海茫茫,何止千万,这等缘分,闻所未闻。 汉王立即便急了,但她很警惕,忍着不将心思显露出来,只微微抿了下唇角,道:倘若一个,忘了饮那孟婆汤,记得前世之事呢? 法如仍是摇头:人海茫茫,从何寻起,人一转世,便已切断前世,魂魄依旧是原来的魂魄,人已是新的人了。 汉王拢在衣下的手一下捏紧了,她想问倘若这留存前世记忆的人颇为神通广大又如何,话到口边,又谨慎地咽下。佛家慈悲,也是会降妖伏魔的,万一这高僧与那野道一般,与王妃过不去,便是她给王妃寻麻烦了。 她问得已够多了,再多怕是要引人注目。心虽乱,也勉qiáng稳住,欲出言告辞,便听法如道:殿下若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一则轶事。 汉王一顿,颔首道:高僧请讲。 法如说的轶事,倒也与话本描绘差不多。讲的是民间一对殷实人家,家主是凡人,所娶之妻,却是修炼千年的蟒蛇jīng。蟒蛇jīng与家主一见倾心,二人结为夫妇,过上平实富足的日子,一生和睦恩爱。 蟒蛇jīng从未与家主坦言身份,家主也以为自己所娶,是一凡人女子,临终之时,执手许诺来生。 二十年后,家主转世投胎,成了一书生,他走了huáng泉路,喝了孟婆汤,早已记不得前世之事了。蟒蛇jīng却记得,心心念念皆是他,二十年来,踏遍千山万水,便是要寻他,可茫茫人海,又从何寻起。 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蟒蛇jīng踏破铁鞋,总算给她找到了,然而那时,书生已娶妻生子,家室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