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 嘈杂喧闹, 霓虹闪烁。 顾怜一回家, 将琵琶收好, 就整个人摊在软绵绵的床上,又困又累,不愿动弹, 于是干脆闭着眼想事情。 今天的演出不太顺利,先是有人迟到, 再是设备出了问题,林林总总许多琐碎事,处理了好一阵,也勾出了许多隐藏的矛盾,叫人心烦。 这个乐团是他大学毕业后就加入的了,刚开始确实是充满活力, 一群年轻人带着梦想汇聚在一起,拉赞助、各地演出, 虽然累, 但是很充实。 但后来第一任团长卸任并退出之后,一切都变了。没了主心骨,一盘散沙走到今天,是越来越艰难。 顾怜想着想着,都快要睡着了,突然脑海里转过一个念头,又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今天还没有直播! 他从小执意要学琵琶, 家里人都不怎么同意,后来拗不过他,还是让他学了。等他大学毕业后,家里人又想让他考个公务员,拿着铁饭碗安稳度日,可他也不怎么情愿,只一心扑在琵琶上。 家里人都生气了,干脆放任他不管。 于是顾怜就这样自己出来孤身一人独自闯荡了。 诸多考量和深思之后,顾怜签了某个直播平台,开始直播生涯。 他大学开始就开了一个微博号,会定时发一些弹琵琶的视频,算是自己给自己的记录。他弹得好,虽然带着口罩看不到全脸,但是二次元这种地方……手控怪一抓一大把。 顾怜的手真的很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白皙如玉。他是弹琵琶的,很注意手的保养,这样一双精致的手一出现在大众面前之后,他的微博立刻就涌进来了一群手控,嗷嗷嗷地留言求更新求看手。 顾怜在不明所以火了一把之后,就开始有粉丝积累了——虽然这些粉丝十有八九是为了看他的手。 不过也还是会有一些琵琶爱好者小粉丝啦。 就这样积累了好几年,微博粉丝居然也有二十来万了。再后来,某个直播平台看中了他的潜力,就找上了他,问他愿不愿意直播。 顾怜当时刚毕业不久,家里人懒得管他,他也不能再朝家里人伸手要钱——事实上,他大学的学费有一大半都是自己平时兼职赚钱之后交的。 于是考虑了三天之后,他和平台签约了。 不就是直播么,反正他也不露脸,就当平时录视频好了……就是这录视频的频率变高了,因为要凑时长。 这个月快结束了,可他的时长还没凑够。 没有凑够时长等于没有全勤等于扣钱。 顾怜艰难地起身,洗了把脸清醒一下,抱着琵琶去了他专门布置来直播的小房间,开始直播。 直播了差不多一小时。等一切结束收拾好,已经是十二点多,顾怜累得不行,匆匆洗漱后,一头栽进了被窝里,不过三分钟,就沉睡了过去,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 酒浓胭脂香,多情恨夜短。 夜里的南风馆,颓靡而奢丽。醉生梦死者有之,放浪形骸者不少,四处酒香混着胭脂味,叫人迷醉。 小怜儿在遇见温晟并被他包下来之前,也是学过那些讨好人的手段的,只是那时候他的心思全在琵琶上,也没接触过客人,这些手段在他眼里就普通得很。 全然不知真正施展起来该是什么情形。 然而他被温晟花大价钱包下来不许陪别人之后,老阿妈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他的要求也变了——刚开始老阿妈乐于见他保持着纯真的模样,毕竟有人就爱吃这一口,后来老阿妈就频频催促他好好讨好温晟。 抱紧这颗摇钱树。 怎么讨好? 小怜儿不解。 温晟喜欢听琵琶,所以他每次来,小怜儿都会给他弹新学的琵琶曲。他弹得很高兴,温晟也听得很高兴……这、这不算讨好了么? 老阿妈恨铁不成钢,戳着他的脑门唉声叹气:“傻东西,来这儿的男人哪就只爱这些呢?来这的男人都是找乐子的?”老阿妈话语直白,“找乐子懂不懂?就是来睡你们的!你白长了这么副好容貌,要懂得用你的身体留住男人。” 小怜儿脸色微微发白,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过来这儿的男人,会有只来听小曲儿的吗? ——有。 温晟就是这么个人。 他受王上猜忌已久,王上在京城里谗言听得多了,就不管不顾边境上虎视眈眈的邻国,连发数旨召他回京城。他心里烦闷,问昔日好友京城里哪儿有好消遣的地方。 温晟本意是随便找个热闹的地方,做出沉迷玩乐的架势,好叫王上别来烦他,然而他那好友在京城待久了,心思九转十八弯,就误会了他的意思,只道他要找这种乐子,忙不迭给他推荐了这里。 温晟是进来了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本冷着脸想走,结果被台上弹琵琶的小少年吸引了目光。 准确的说,是被少年那双白皙修长,指尖圆润可爱的手给吸引了。 这双手,可太他妈好看了。 温晟盯着人的手,盯了整首曲子,在老阿妈宣布竞价的时候,豪掷千金,把人带回了房。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有的大将军表面威风凛凛杀敌无数,私下里却会为一双精致的手失了魂。 温晟不是不懂风月之事,只是他对小怜儿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心思——至少目前而言暂时没有。这小家伙看起来什么瘦弱这么小,他要真有什么心思…… 他觉得一不小心就能把小家伙的腰拗折。 于是当小怜儿忐忑着心听从老阿妈吩咐要来当温晟的乐子的时候,温晟又气又无奈。 时值寒冬,屋子里虽然安置着暖盆,但仍是冷意阵阵。 只着单衣的小家伙不知是冷还是紧张,胭脂都有点掩不住他脸色的苍白。局促又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漂亮的眼里蒙了一层雾。 温晟叹口气,把人拉近怀里,捡起旁边他的披风,把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 小怜儿不安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温晟这才发现这小家伙方才藏在袖子里的手竟是紧紧地捏成一团,柔软的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几个弯弯的痕。 温晟要心疼死了,他多少猜到小家伙今天这样子这行为多半是被老阿妈给逼的,默不作声地在心里痛骂了老阿妈一顿,然后把人抱紧了,努力温和了声音问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怜儿突地睁大了眼。 无父无母无妻无妾无子无女的温大将军,终于挥霍了一把无处可使的财产,把小怜儿带回了府上。 大雪纷飞中,温晟替小家伙披上温暖的大氅,揉揉他的脑袋,对他说:“以后就把这当家,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凝视着小家伙充满震惊的脸,微微一笑,“你喜欢弹琵琶,我已找人定做一把紫檀木的了,再等几日就能送来。” 小怜儿离开南风馆时并没有带他的琵琶,温晟不让他带,他不想让小家伙再和这鬼地方有牵扯。 那琵琶其实算不得很好,就是一把普通的琵琶。小怜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是温晟买回来的,当然要听温晟的话。 …… 温大将军沉迷一个小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上下。 众人都在惊奇是怎么样的美色能让这位驰骋沙场多年的大将军陷入温柔乡,不过小怜儿惯常不出门,将军府上下人很少,嘴又严,这群人打听了许久,只勉强打听出那曾是南风馆的头牌。 从第一夜开始就被温晟包下来,到如今入住了将军府的小头牌。 众人啧啧称奇。 王上也很好奇,他本来就是个贪恋美色的昏君,不然也做不出连发旨意召温晟回来的举动——那就是因为朝中某看不惯温晟的官员,进献了几位美人,频频吹枕边风所致。 王上派人去了将军府,要把这小倌带进宫里瞧一瞧。 他强取豪夺惯了,身边的公公们都养得一副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本以为遵从王上旨意,要个不怎么重要的小倌是简简单单手到擒来的消失,结果他们在温晟这儿吃了个大教训。 温晟漫不经心地把口出狂言的几个公公挨个儿揍了一遍。 亲自动手。 那可是沙场上下来的人,揍起人来最清楚哪里能超级痛人但又不致命。 那几个公公被打得满地打滚,嗷嗷乱叫,眼泪鼻涕污了满脸,狼狈至极,嘴里还要口齿不清地嚷着“王上救命”。 温晟一脚踩在其中一个的脖颈处,一用力,那公公就嚷不出声来了,脸憋得发红,一副要断气了要死了的表情。温晟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回去告诉王上,别再派人来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打完了扔街上自己领回去。” 这昏君针对他也就算了,居然要把主意打到小家伙头上来。 这天下这般大,真闹翻了,大不了他带着小家伙离开这儿。君非明君,臣下昏庸,他要不是惦念着边境的百姓们,早就忠不下去了。 把人赶走后他才发现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过来了,躲在树后,惶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心头一紧,把人拉出来,还以为是小家伙看到他这么凶的一面吓到了,正要安抚几句,就听见小家伙小小声、怯怯地问他:“大人,这不要紧吗?” 他明明畏惧着,抱着琵琶的手都在发抖,却还要逼自己说话,担心温晟因为他自己惹上麻烦:“大人要是为难,我可以……” “你不可以。”温晟极快地打断他的话,小怜儿止了声,茫然地望过来。 “声声。”他唤了声小怜儿给自己取的小名,神色微微柔软了一些,他道:“不要怕,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再没有人能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按在弦上的手指一颤,滑出一道低低的音。小怜儿按捺住近来心头时常涌动的悸动,颤着声唤了句“大人”,便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温晟笑起来,率先往凉亭里去,“是不是学了新曲子想弹给我听?去凉亭里坐一坐罢。” …… 小怜儿的心思渐渐地就变了。 温晟这样的人,想让人动心,实在是太容易,特别是小怜儿这种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关爱的人。 可他身份这样低微又卑贱。 小怜儿抱着琵琶难过地想,他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沙砾,而大将军身份那样尊贵。他承大将军关爱这么久,就该满足了,那怕是他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总有一天这福分会挥霍干净的,而他不能贪心奢求太多。 某个夏夜,两人在凉亭里乘凉赏月的时候,小怜儿给温晟弹了一曲《明月夜》。 《明月夜》在这儿其实是一首与爱情有关的琴曲,是一位暗恋心上人却不敢告诉他的琴女写的。琴女羞赧而不敢说出口,曲子却缠绵而热烈,一听便知弹琴人的心情。 当然小怜儿并不敢直接照着谱子弹出来,他费尽心思,反复修改,拆得七零八落,又填补上一些内容,只把它改成了一首状若平常的琵琶曲。 只是里头偶尔流露出来的情意,温柔而隐秘。 温晟应该是听不懂的。 一曲终了,温晟半眯着眼没有什么反应,小怜儿便在心里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弹这曲儿的时候心头有多忐忑,生怕温晟听出点什么来,要生气、要把他赶出去。 可松了一口气之后,他又有点失落。 大人他……听不懂呀。 琵琶弦上余音止住的时候,温晟忽然睁开眼来,眼底有些微的笑意,不明显,但小怜儿明显能感受到他心情不错。温晟朝人招了招手,轻快道:“过来——诶,琵琶放一放。” 小怜儿不明所以,依言将琵琶放下,走到温晟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温晟握住了手腕,轻轻一拽。 “呀!”小怜儿猝不及防,毫无防备地就落到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了,他愣了愣,下意识就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温晟却搂紧了他的腰,把头埋在小家伙的颈窝出,闷声笑道:“不要动,我抱一会儿。” 他说话时喷出来的热气暖呼呼的,都喷到小怜儿脖子上了,笑声磁磁的,酥酥的,钻进小怜儿的耳朵里。他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乖巧地被他抱着。 温晟抱了一会,忽然就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小怜儿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就感觉温晟抬起了头,在他圆润小巧的耳垂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 顾怜猛地惊醒时,外头天色还未亮。 耳朵尖滚烫滚烫的,不知道是因为睡觉被压着了,还是因为看到梦中那和他长得极为想象的少年被亲了一下耳朵导致的。 突然很想弹琵琶。顾怜翻身坐起,睡意消散了一大半,怔怔地望着一边的琵琶,脑海里回旋着方才最后一段梦境中少年弹奏的旋律。 可现在太晚了,这儿隔音不好,弹琵琶或许会惊扰到邻居。 顾怜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小声地哼哼起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起来。 他很确定他从没听过这曲子,可这曲子哼出来的感觉又分外熟悉,仿佛是他曾弹过许多次,只是刚开始有些许磕绊,随后就很流畅无误地哼了出来。 顾怜再一次被惊醒,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他半夜醒来后哼了半天的曲子,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才重新睡着,眼下还没睡醒呢,就被电话惊醒了。 顾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摸摸索索,摸到了手机,眯着眼看了看,随意划了一下,接通了:“喂?团长?” 是乐团的团长。 “顾怜?还没睡醒?快起床了,中午有个饭局,你快过来一下……” 挂断电话,顾怜稍微清醒了一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在床上恋恋不舍地翻滚了一会,才起身去收拾洗漱。 他只道这是普通的拉赞助饭局,和以往的都一样,却不知道他这头电话一挂断,团长就立刻拨通另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接通的那一刻,团长原本不耐烦和焦虑的表情立刻变成了谄媚,连语调里都是讨好:“方助理您好您好,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对对,都会去的……” …… 某私人马场。 肆意地骑着马飞奔了几圈的温总心情很舒畅,意气风发地驭着马过来,刚好看见发小徐旭笑得春风满面。 他挑了挑眉,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又帅气,“笑什么呢?相亲成功了?” 徐旭冲他跑了个媚眼,“瞎说什么呢。晟哥,中午一起吃个饭呗,约了些人,你瞧瞧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他们圈子里的贵公子哥们,惯会玩这些。温晟敛了敛神色,漫不经心地拒绝:“不去。” “去吧。”徐旭不死心地劝说,“这次有几个是那什么乐团的呢,有弹琴的,唱歌的,哦,还有一个弹琵琶的,你不是最喜欢听琵琶曲了吗?你瞧着中意还可以叫人家给你谈几首琵琶曲。” 温晟本还想拒绝,结果听到琵琶两个字,顿了一顿。 徐旭多聪明一个人啊,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有戏,忙不迭地继续推荐,“照我说,这搞乐器的人手都保养的特别好,你要去了肯定能大饱眼福。” 这句话终于戳中了温晟的心思。他沉思了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 徐旭就乐了。 温晟是个手控的事情,在他们几个的小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第一次知道这事的时候,可把徐旭和他几个哥们给乐得不行,没想到温晟这个人看起来是个霸总,爱好却这么……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温晟在他们几个人之中,家境是最好的徐旭本也以为他是最有资本玩,也是最能玩得开的,结果这家伙除了看见好看的手会多说两句话之外,其他风月之事是一概碰都不碰,二十七八的老男人了,居然还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 清心寡欲的,宛如一个禁欲的老和尚。 想到这里,徐旭摇着头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表,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道:“行吧,快到点了,收拾收拾过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温晟没有异议,颔首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顾怜换了身不隆重又不失礼的衣服,也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阔爱们来康康我的古耽新坑鸭~《徒弟他总想杀我[穿书]》,乖巧蹲。 ———————— 给声声挖了个坑,写凤凰的时候写一点。 大概是爱弹琵琶的乖乖小可爱受x爱看手手的清流(?)型霸总攻,吧。 凤凰的预收是《我只是颗蛋呀(娱乐圈)》。 本文龙崽的后续在《妖怪杂货铺》已完结,点专栏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