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的是一片血,她的脚下压着宋忱的手,其下是琉璃碎片,因她踩落的气力实在太大,宋忱的手掌下便迸出了大片的血迹,而他的手掌在血迹之间,愈发如玉。 他微蹙着眉头,像是隐忍着痛楚,仰首望向她,像是在对她俯首称臣。 “从前不知爱,如今知道了,贵主可还肯给机会?”他声音微颤,像是在发抖,眼神澄澈地像是星空,盛了两枚熠熠发光的星子,“爱一人便爱足一世,我愿向贵主称臣,生生世世相随。” 第42章 胎记疑云(下) 女儿既在,姑爷何必忙…… 她并非生来仙骨, 到底还是肉眼凡胎,眼见着那一地的血,心里还是被骇到了。 这五年来, 她从尸山血海里挣出来过,也打饿殍载道的世间穿行而过, 在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更有许多小而隐秘的伤疤, 她不是一个不能克制自身的人。 而在此刻, 宋忱如玉一般的手下鲜血似花般绽开,却叫她无端地感到了痛。 大约是这宫殿太过靡丽,也大约是香shòu的气味太过旖旎,他那手的伤势便更加使人触目惊心。 宫娥们低下了头,无人敢再出声, 早有机灵的内侍去请了芸娘来,在奔进门的那一刻却放慢了呼吸,挂上了笑意, 轻轻地走了过去。 雪làng僵持着, 那半跪在地的北廷指挥使看懂了她眼底的骇然,沉着地将手掩在身后,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一般。 芸娘过去托了一把雪làng, 将她扶在窗下的榻上坐下, 这才命人前来收拾, 又在宋忱的肘边虚虚扶了一把,眼带温柔地将他扶出了寝殿。 将宋忱送入西侧暖房安置,命太医前来治伤,芸娘这便急匆匆地进了寝殿,再在雪làng身侧坐下时, 便迎上了雪làng一双受了伤般似得眼神。 “姑姑为何先去安置他,不来抱抱我?”她委屈地眼尾耷拉下来,先前面对宋忱时的那一份狠戾dàng然无存,整个人柔软下来,像是受了伤的小shòu,弱小而无助。 芸娘心疼地眼底泛泪,一把搂住了雪làng,“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先抱您才是。” 雪làng在她的肩头偎着,眼神疲累。 “……何必费心思去对胎记,反正到了目下这个境地,弄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思。胎记父母给的,可我的命是姥姥给的。” 芸娘温柔地点着头,抚了抚她的小手。 “老夫人若是知道贵主如今的成就,定是十分欣慰。” 可这一句话却捅了马蜂窝,雪làng本就心思郁结,这会儿捧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要这些究竟有何用?姥姥苦了那么些年,该享福了却找不见了!” 芸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把她搂的紧紧,“快别哭了吧,没的把眼睛哭坏……平日里不爱吃饭,今日又这般动气,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雪làng在她的怀中哭声渐小,芸娘叹气,眉间心疼之色显著。 “见了他便要生一回气,索性遣散了他去,何必留在宫里添堵?” 雪làng默默了一会儿,有些踟蹰。 “……说到底同他也没有gān系,我只是气他不把姜陨记在心上——婚约说改就改,他欣然受之,好像从来没有姜陨这个人一样。” 她声音细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些时日猫捉老鼠一般作弄他,我也腻味了,便让他走罢——好在伤处不在脸上,不然万一他又玩儿赖,赖上我……” 她思量来去,“……嗐,我在瞎想什么,他来这里目的不纯,即便赖上我,也不过是为北廷那老匹夫谋求利益……” 芸娘瞧着雪làng自顾自喃喃的样子,心下有些了然,她是出了嫁的妇人,乱世里领着一双儿女逃难,若不是雪làng,怕是早就死在了鞑虏的滚滚马蹄之下,岁月使她dòng察人心,更加明了小女儿的心态。 唯有喜欢,才会纠结,才会辗转反侧。 可清冷如宋忱,没有那么多年足够的了解,无法使人信任。 芸娘斟酌了许久,拍了拍雪làng的肩,劝慰着她,“眼下事情僵住了,先前云都使不是说,这位宋公子在彭城领了三万的兵将,若是招安不成,便会大军压境,可如今看下来,您将话同他说明白了,也不打算为难他,可他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这是为着什么?” 她抛下了一个问句,雪làng抬眼瞧她,“为了什么?” 芸娘并不知先前宋忱对雪làng的告白,此时也不好说,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答案,“贵主十九岁了,还闹不明白么?” 雪làng当真想不明白,将将想嗔骂他一句,便听那殿门前风声呼呼,似有风挟雨而来,再一晃神,那檐下多了一个小内侍,躬身回禀:“……宋公子伤势颇重,琉璃渣扎进了肉里,要细细挑出来,不然便会生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