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么困难吗?”周旻的声音低缓沉着。 他一脸镇定,又好整以暇,不着急也不意外,浅浅淡淡地问,耐心地等。 可就是这样沉稳的对峙,吴姝心里慌了。 他像个设陷阱的猎人,一步步地等着她进入他的圈套,不jīng心,有点无意,再自然不过,指不出错处。 可吴姝感觉出来了,那种被人掌控的恐慌感,自己逃不出的窒息感。 吴姝反问:“周旻,你在乎我是个寡妇?” 不愿意留下,才一定要走? 周旻的瞳孔猛的一缩,声音大了起来,“你要跟我说的,是这个?你明明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为何要曲解?” 吴姝深吸了口气,调整内心澎湃的激dàng,平静道:“我不会离开十里镇,有责任,有道义。对不起,让你失望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有困难?”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不想去!” 这话没法继续了。 周旻抿唇,盯着她。吴姝坦诚地迎他的目光,知道退缩不能解决问题。 “你忘不了他?”周旻突然肯定道。 吴姝疑问:“谁?徐文林吗?那早已经过去,我和他绝无可能。” 周旻紧涩道:“不是徐文林。” 那还有谁? 她不甘寂寞,她的行为惊世骇俗,甚至有点“放dàng”,可这一年,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啊? 吴姝睁圆的一双眼睛,**的满是疑惑。 周旻仰了仰头,环顾了一下屋子,咬牙道:“这间屋子,这座院子的主人,你的亡夫,你忘不掉他!” 所以你才会在这辞旧迎新的守岁之夜,坐在他的房间里,静静地思怀。 周旻满心期盼而来,无法形容见到她忧伤思念的模样,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她的责任他帮她扛,他愿意护她,还有什么叫她舍不得、不愿意离开的? 她从不在人前表露的一面,是那个已经故去的人吗?周旻怎么争,又争得过吗? 吴姝没有解释,她沉默了。 她默不作声的模样,落在周旻的眼里,更加坐实他的所思所想。 周旻起身,吴姝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夜深了,你歇息吧,我走了。”周旻头也不回。 吴姝一直盯着他的后背,张了张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 多么渴望他回头。 可他没有,吴姝纠结着,心中抓狂不已。直到门关上的那一瞬,如同坠入千年寒潭。 也许,这个误解,能很好的解了她目前的困境。她不能进京,又不能说出缘由,也许他这样误会了,也好。 门被chuī开,冷风灌进,灯火摇曳,险些灭掉。 冲不散屋内的不欢,浓浓的愁绪...... 第36章 初八 大年初八,雪开始融化,逗留数日厚厚的积雪,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化,凝成水,带走人世间的温暖。 天寒地冻,仿佛燃烧的炭火不过杯水车薪,抵挡不住凶猛的寒气,冰寒彻骨。 阿兰使劲地跺脚,搓手,依偎着吴姝嘀咕:“好冷,好冷!” 吴姝瞧她红鼻子红嘴唇,把她搂在怀里,“冷就多吃热的,多穿点暖和的。” 阿兰在她怀里撒娇,“还是很冷。” 吴姝捏了捏她的脸蛋,冷让阿兰抖了一激灵,嚷嚷:“啊啊,你的手好冷!” 吴姝嘿嘿地笑,阿兰嗷嗷地叫,海婆婆在一旁捻线头,笑眯眯地瞅着她们。 温暖而舒心,寻常的快乐。 可吴姝的心中有点空,像少了点什么。 她一直在院子里,不出门。她知道,她在逃避,在躲他。 “小姝,别那么拗。想,就去找他。女人能硬能软,才所向披靡!”海婆婆眯着眼。 “所向披靡?什么意思,婆婆是什么时候学的词。”好奇宝宝阿兰问。 海婆婆睨了她一眼,“戏文里唱的,就你光听,摇头晃脑就过啦!” 阿兰被批,不服气地扭来扭去。 吴姝没说话,垂眸在跳跃的炭火上。 她在躲他,在跟他硬气。他不来找她,她便不去寻他。 吴姝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真是够别扭的,当初那股非要睡到周旻的勇气,不知跑哪里去了。 当初说要睡他,她可没想那么多,那时既渴望又努力地去接近,谁知现在开始犹豫质疑,甚至恐惧了呢? 是吧,一股对未知的恐慌和害怕,让她退缩了,吴姝扶额想。 直到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她终究还是来找他了...... 踩着将融不融的残雪,雪化成的污水,染上裙摆,而越往胡同里走,地面就越加泥水污流,吴姝轻蹙眉头。 化雪带来的冷冽,让空气格外的清新,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洗涤过,视线清晰,连炊烟都袅袅分明。 吴姝按着记忆,去寻初次见周旻的地方。 地上的水洼不在,换成了乌黑的残雪,惊扑的大公jī已经不见,说不定已成了桌上的佳肴。 吴姝站在胡同的三叉口,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寻思片刻,记得当时周旻是从左边出来,扛着巨大的桌子,推了她,她撞在墙上,生疼! 撞上墙时的怒意和夏日的燥热,似乎还有残留,吴姝弯了弯眉眼。 进到胡同,越往里走就越狭窄,错落的紧挨的屋子,门都关着,找不到宋青口中描述过,他们住的地方。 正犹豫着是不是回头,旁边一扇门里出来一位妇人,见到吴姝也是一愣。 妇人先笑:“娘子是迷路了吗?” 吴姝微微讶异她的察言观色,“嗯,我找周旻,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妇人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知道的,知道的,你一直往前走,到了路口左拐,再走到一个路口,右边的胡弄里就是了。” 吴姝谢过妇人,转身不久,身后却听到另外一位妇人的声音:“找谁的?” “找周二爷的。” “哦,可是那小家碧玉的秀莲姑娘。” “嘘,不是,是吴家的寡妇。” 声音骤然更低,“啊?是她?那吴寡妇来找周二爷gān甚?” 伸头伸脑的声音:“谁知道哦。”意味深长的尾音。 秀莲?这些时日,他和她一块吗。 从头顶屋檐滴落的雪水,正好落在吴姝的耳际,顺着鬓角滑落进脖子,冷得她一激灵。 冰水像无形的蛇,一钻进去便无影无踪,迫使吴姝不得不带起了兜帽。 迎面走来一人,一身厚厚的棉衣,头上一顶黑帽,抱着怀,像揣着什么东西,正是宋青。 可他与她搓面而过,竟是不认识她! “宋青。”吴姝叫他。 宋青哎了一声,瞧清楚了吴姝,神情立马亢奋:“哎哎,吴娘子,你怎么到这边来了,这冰天雪地的。” 吴姝微微笑了笑,直说:“我来找周旻?” 宋青:“哦,你也听说他出事了,来看他来着?” 吴姝蹙眉:“他出什么事了?” 宋青哎哟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啊?”一边观察吴姝确实不知道的神情,才一脸纠结痛苦地说:“为了抓那个捞么子的变态,被割了两刀,差点就......没命了。回来也不让我们通知你,硬是扛着,幸亏你现在来了。” 吴姝将信将疑,刚才一路行来,隐约是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人被抓,不过她并没有细听。 宋青继续卖惨,“受伤了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哩,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了过来......” 吴姝打断他的话,“周旻现在在哪?” 宋青手一指,“在家,在家歇着哩,今日还没换药呢。” 吴姝是瞧清楚了,他怀里抱着一只研钵,“把药给我,我去给他换药。” 宋青问都不问,直接递给她,“你慢慢换,好好安慰一下他哈,我在隔壁。” 吴姝接过研钵,一言不发地往周旻住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