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到了熄灯睡觉的时候,现在千家万户点灯开门,欢呼着迎接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吴姝站得高,自然望得远,此刻有种万家灯火的辉煌之感。 而周旻对下雪的兴趣不大,他对笑盈盈的吴姝,一直目不转睛。 吴姝回眸的时候,瞧见了,也对他笑了笑。也许,点点晶莹的雪白花儿,摇摇dàngdàng的飘落,漫天席地间,容易让人生出许多感慨来吧。 吴姝朝房门的方向偏了偏头,周旻微不可闻地颔首,笑得更深了。 夜里,三儿钻进被窝之前嘟囔:“二哥怎么还不回来?” 宋青打了个呵欠,“别操心他了,chuī灯睡吧!”语气颇为酸溜,三儿似懂非懂,起来熄灯睡觉。 不过小半个时辰,地上、树上、屋檐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人踩在上面,印出清晰的脚印。 周旻上了二楼,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从里面飘出来,他轻轻地扣了扣门。 “进来。”吴姝慵懒低沉的声音,周旻笑着推开了门。 炉子里烧了炭火,天气还不是很寒冷,吴姝是用来烧水煨酒。 吴姝浅浅一笑,抬了下巴,“把门关好。”眼神意味深长。 周旻又笑着把门栓上,回头问:“想喝酒?” 吴姝嗯了声,“今晚下雪,心里有点高兴,热了一点酒。我们喝酒聊天?” 桌上还有下酒的肉gān,炒豆子和小鱼gān。 周旻坐下,又问:“下雪这么高兴?” 吴姝又淡柔地嗯了声,给周旻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金huáng的酒液在杯子里dàng漾,她幽幽道:“想想,我嫁到这里来,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吴姝举杯,周旻端起杯子,跟她轻轻一碰,滋溜一声,一股温润绵柔直滑进肚,“好酒!”周旻赞道。 吴姝斜睨了眼周旻喝酒,垂下眼眸gān尽杯中酒,这回周旻给两人倒酒。 吴姝支颌,“想那年,也是一个下雪的夜晚,我就被抬进这座院子。” 周旻一愣,她这是要跟他讲往事? 吴姝:“我出嫁之前,就听说他是个病得快死的人,可聘礼丰厚。我想,大不了他死了之后我再嫁。结果还真如我愿了,不过才两年,他便死了。” 吴姝又跟周旻喝了第二杯,“他在的时候,其实待我不怎么好,可他还是把这些家产留给了我,我舍不得,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周旻沉默,给彼此又满上。 吴姝:“我过上了十里镇上,人人羡慕富裕又自由的生活。可寡妇的名头冠在身上,却让人很不舒服。” 吴姝的目光落在周旻的脸上,周旻微微一愣,对她笑了笑。她的声音依旧幽远,“我需要男人,需要爱,需要一个家。” 周旻凝视着她,想从袅袅的水雾当中,从火辣沸腾的,因为热酒而汹涌的热意中,看清楚她。 第30章 真话 酒过三巡,吴姝问:“周旻,也说说你,我也想了解你。”你的过去,你深不可测的武功,还有许许多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周旻自嘲的一笑,吴姝刚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他就赶着去洗了个冷水澡,换了她给他新作的衣裳。谁知,人家只想跟你谈人生,而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些可笑,周旻笑自己。 吴姝捡了颗豆子,咬在嘴里,闷哼的清脆声,淹没在口中,她双眼漆黑如深潭。 周旻自个又喝了两杯,咬了块肉gān,吴姝就一直看着他,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两人静了一瞬,周旻:“为什么问这个?” 吴姝收了收腮,“下雪天,挑灯夜谈,不正应景吗?难道你想别的?” 吴姝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摩挲他手掌上的硬茧,故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 她笑意盈盈,你以为她在调情,可看似暧昧的挑逗,内里清冷理智。 周旻突然大大地咧开嘴笑,这种慡朗的,带着点痞气阳光的笑,吴姝最不能招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心中疑虑更重了。 他到底是谁! 周旻认真思考了一下,把桌上的茶杯一字排开,倒上酒,“吴姝,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真心话,不管对方什么问题,不能说就喝酒。” 真心话?吴姝一愣,记忆中有些模糊的印象,不过很快又被周旻吸引,不再思考刚刚窜起来的怀疑。 周旻:“你先请。不过刚才你所说的不算,这些外面一打听就知道。” 贼jīng明! 吴姝淡淡一笑,周旻身上的那种淡定和无所谓,放在任何一个匠人身上都不合适,匠人可以jīng准、倨傲、孤高、深沉,却唯独不能儿戏,恰恰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儿戏”颇重。 “好!”吴姝要松开周旻的手,被他神速地反握。 没挣,任由他握。 吴姝问:“你以前可有成家?” 周旻一笑,“没有。” “为什么?” “没想。” “以后呢?”吴姝盯着他。 “正在考虑。”周旻的手在她手背上捏了捏。 吴姝:“父母还健在吗?” 周旻沉了沉,不笑了,眼神有些暗光dàng漾。 “父亲母亲都不在了。” 吴姝:“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周旻嗤笑了声,“你是在查户籍吗?” 吴姝抿了抿唇,“不可以吗?” 周旻点了点头,“有其他兄弟姐妹,但都不在了。” 吴姝疑惑:“怎么都不在了?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 吴姝一愣:“周旻是你的真名?” “不是。” 吴姝微一顿,“你以后会长呆十里镇?” 周旻又一顿,他抬眼瞅灯下的吴姝,柔和昏huáng的灯光之下,她的脸庞莹白泛光。他感觉有些“醉意”,嘴里是残留的醇厚酒香,鼻端木炭烘烤栗子薯仔的香气,耳边是窗外簌簌而落的雪片。 一切是美好的,又隐藏着不安。 周旻端起第一杯酒,一口仰尽,吴姝随着他的动作,心下一沉。 他解释:“不是不能说,是不知道会待多久。” “为什么要离开?” 周旻咬了根小鱼gān,嚼了几下,“你的问题问完了,该轮到我了。” 吴姝:“......” 周旻:“阿兰是你什么人?” 吴姝目不斜视:“亲人。” 周旻似乎不满意她这样的回答。 吴姝笑笑:“这是真心话,我把她当成亲人,有我就有她,我不会放任别人欺rǔ她。” 周旻看出她说的是真心话,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并非亲人,却当成亲人,这里面有什么渊源?” 吴姝定定地盯着他,拿起第二杯酒,喝了。不能说! 吴姝:“你父亲是谁?” 周旻拿起第三杯酒,喝了。 周旻:“刘梅是怎么离开的?” 吴姝要去拿酒,磨了半晌,又抽回手,“密道,直通外面。” 果然,当初周旻的怀疑没有错,“以前留下的?” “嗯,我来的时候就有的。逃避战乱之用,二爷走的时候告诉了我。” 周旻:“你是吴姝吗?” 吴姝一震,犹如冰裂之面,内心的世界轰然坍塌,多少年了,这个问题,没人问过。甚至有时午夜梦回之时,她仿佛以为置身在空旷的殿宇之中,恍恍惚惚。 吴姝伸手,中途周旻拦住,“是或者不是?” 吴姝冷然道:“你面前的吴姝,会一直是吴姝。”说完喝尽杯中酒。 周旻松手,这已经足够了。 可吴姝有些生气,具体气哪一件哪一桩?一时又说不上来,有些烦躁,就像是要糖吃的小孩,谁知道别人给的,是一颗含着毒药的蜜糖,甜衣包裹之下的,是锥心的毒药。 周旻看似公平的问答,却把吴姝套进去了。她心太急,想套周旻的话,谁知道却轻视了,反而掉进了他设好的圈套中。 吴姝抬了抬下巴:“你以前睡过很多女人?”